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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千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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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聊到具體手段,那無人的山路上突然出現幾個人影,為首的女子正當妙齡,衣袂翩翩,她低頭提裙趕路,絲毫沒感覺到已經為亭中人所關註。她身後還跟著一位戴著木制面具的人,那面具人氣息內斂,深不可測。

那幾人向亭中走近,卻被亭外守衛攔下。

“山道早已封鎖,幾位是怎麽進來的?”守衛以劍擋住他們的去路。

“春日草木繁盛,多處小道被掩蓋,我等伐竹取道,有何不可?”

回話的,正是換了木制面具戴的褚陽。

“屬下辦事不力,還請殿下恕罪。”

亭內的皇甫令一揮手,道:“無礙,請他們進來吧。”

於是,一抹香風款款吹入,那一幅好皮相無分毫雕琢,如清水出芙蓉,更有遺世獨立、脫俗出塵的氣質。女子眉梢眼角極是柔美,雙瞳剪水,見到他便盈起了水波,眼神似有驚慌和疑惑,更有對他俊俏外貌的讚嘆,不過那讚嘆之意很快就消散了,只縈出警惕,平白生出一份惹人憐惜來。

“問……殿下安,問這位貴女安。”她沒有行禮,只是垂首低聲道,聲音如仙樂悅耳。

皇甫令著實被這女子驚艷了一下,忙道:“免禮。不知姑娘是……”

“我家姑娘,是朔州冷月山莊的嫡長姑娘,冷洇染。”褚陽將冷洇染擋在身後,沈聲答道。

皇甫令越發驚訝,笑道:“冷月山莊近月一直在找他們失蹤的長姑娘,沒想到竟然在我眼前。”

“誒,我以前當大小姐的時候也幹過離家出走的事,殿下何必見怪。”陳月適時插嘴。

褚陽暗中托了把冷洇染,冷洇染一顫,道:“我沒有想打擾你……如果你們要說機密的事,我們這就離開,什麽也不會說的。”那一幅好嗓子就算再僵硬也像是哽咽。

“長姑娘,山高水長,您得為今後的事多做考量。”

“啊?”冷洇染拉住了褚陽的袖子,身子抖了一抖,困惑地望向她,“我……”

“冷姑娘何有難處?”陳月問。

“事涉莊內秘辛,我不能多言。我家姑娘千裏奔徙,只為避人,也不願被莊內人找到,我戴著面具也是因此……”褚陽瞥了一眼冷洇染,她只呆楞地看著地面一言不發,是逼她親自上陣。

她只好單膝跪下,繼續道:“姑娘風餐露宿,日夜避人奔走,也不知國都情況,求貴人指點,如何能在國都避上人一段時日,我等自會奉上謝禮。”

“冷姑娘如此遭遇,我南宮月自然心憐,可若姑娘停留北郊……南宮家如今內亂未平,姑娘金枝玉葉,唯恐損傷。”

“原來是貴女來自南宮家,多謝貴女體恤,可惜……那這位殿下?”

皇甫令擰著眉不知想了些什麽,道:“我為二皇子皇甫令。冷姑娘來歷非凡,自然不能輕慢。我在國都內有一處別苑,素來清靜,請姑娘暫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實在是……”冷洇染幹巴巴地答,“實在是麻煩你……麻煩殿下了。”

陰陽雙星互相之間,是具有天生的吸引的。這就好像是既定的法則一樣,如同在地球上太陽總在東邊升起。只要陰陽雙星一有相遇的機會,就會自動鋪陳開下面轟轟烈烈的發展,所有巧合都會詭異而清晰地發生。

陳月笑著向褚陽看了一眼,道:“看來二殿下是有更重要的事了,不如專心陪陪小美人。況且,我離家太久,南宮絕必會生疑,告辭。”

“家主,我們密信聯系。”皇甫令拱手與陳月告別,便同冷洇染與褚陽一同走下山去,由於馬車只備了一輛,冷洇染和褚陽便與皇甫令同乘。

“冷姑娘甚是寡言。不知我能否得知,冷姑娘為何要離家出走,躲避冷月山莊的人呢?”

“還是讓我的隨從說吧……”冷洇染拉了拉褚陽的袖子,在皇甫令看來,她的愁緒蘊散在明眸裏,卻也黯淡不了她眸中的光彩,即使是因陌生環境而膽顫小心,也讓人生不出煩躁之感。

“一個月多前,我家姑娘逛街時,偶遇一老道,指著我家姑娘說她一個月後在朔州必有大變故,還道姑娘是陰星降世,若不到國都去,會禍及家人乃至更多人。因姑娘是繼承人,莊主不會同意姑娘離家,便改裝而行,莊內本也有人想要姑娘的性命,知道姑娘離開,派了殺手追殺。”

“陰星降世?”皇甫令一挑眉尾,又仔細觀察起冷洇染,沈默了片刻,“陰星會禍及家人?那老道怕是個神棍,不懂何為天道。”

“那老道言之鑿鑿,還有通靈之技,姑娘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先看看發生了什麽。”

皇甫令點點頭,眼中深邃。

此後冷洇染自然無話可說,褚陽與皇甫令之間各懷心思,也沒再多交談,一路無言地來到別苑,皇甫令吩咐苑中仆婢好生侍候冷洇染,並派遣了影衛保護。

皇甫令的影衛雖身手不凡,卻困不住褚陽。

夜幕降臨,褚陽的衣色融在夜色裏。她來到天樞閣的分閣門口,大大的帽子掩蓋了銀面具的光芒,說明交易的來意,便被很快請了進去。

“你們閣主可在?”褚陽問道。

“您真是說笑,我們閣主何時不在了?尤其是您大駕光臨。”回話的不是小廝,而是悄然出現的一位儒士。那儒士一身樸素長袍,眉目清雋,姿態看上去恭敬,卻藏著探察的冷眼。

褚陽放下帽檐、揭下面具,凝著一雙清目打量著來人,道:“口頭盟約,還不敢占天樞便宜。你便當我是來做生意的。”

聞人銘從室內裏出來,看到褚陽露出真容,明晃晃地站在燈光下,面對那儒士的神色並不算多冷漠。這讓他眉間一斂,笑著道:“仙子請講,不過還是把面具戴回去吧。”

褚陽轉而去看他,心下略微覺得奇怪,被聞人銘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難受,只得戴上面具,道:“冷月山莊、前朝軒轅氏血衛的所有資料。急用,你且開價吧。”

“若以錢財計算,怕仙子拿不出來。這樣,你我等價交換。我要的,是你……從蟲窟裏出來到現在的一切經歷。這也是算是作為盟友應該知道,不是嗎?”

褚陽微微睨了他一眼,似是表示她不缺錢,但還是道:“現在還用不上,不過你若真想知道,大可去南方自己找。”

“一切經歷,包括很多,一次說不完不要緊。且天樞閣不會立刻對這些資料估價,怎麽說都對仙子有利。”

褚陽沈吟片刻,點了點頭。見她點頭,聞人銘即刻囑咐小廝去查找,請她上座稍等片刻,向那儒士使了個眼色,對她道:“仙子,有所隱瞞無礙,請務必所言即真。”

她抿了口茶,語氣平淡地開始敘述。

“我在蟲窟待了兩年,以蟲毒制衡之道得以存活,毒素穩定後出蟲窟。那是正是八年前,我向南而去,經過一座小村子,於我停留期間,村中突發疫病,人人染病,可我安然無事。聖醫島醫者見此,將我帶到聖醫島,那時島主走火入魔,以人為器,因我血質特殊,便被當成藥人。藥人主要用來試藥試毒,偶爾會放血來煉蠱或者養草藥。”

記錄的儒士看了一眼神色不佳的聞人銘,嘆道:“姑娘實在是受苦了。”

褚陽隨意瞟了他一眼,神情像看一只突然出聲的麻雀,儒士為之一驚,似是才明白聞人銘對她評價的中肯。她收回淡漠眼神,繼續道:“我偷習聖醫島密宗經年,修為大成,習得毒蠱之術,毒死了島主,拿走了聖醫島多數財寶,來到南境經商。”

“那姑娘這張銀面具是從何處來的呢?有什麽意義嗎?”儒士窮追不舍。

“面具……是那個短命島主花重金打造的。至於意義……”

她說到這裏,停住了。

聞人銘只看著她,莫名想起指尖拂過她脖子時凹凸不平的觸感。

她思考了一番,跳過了這個問題,道:“後來,我當過商人、幕僚,財通六州,一年前北上,成為往生門客卿。”

儒士擱筆,問:“那姑娘你是否清楚風露亭的內外機關部署?”

“風露亭外的尚且知道。”

“那能煩請姑娘等會兒核對一下……”

“書齋主人,來日方長。”聞人銘及時打斷了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褚陽微挑蛾眉,未想到聞人銘會放棄這些價值千金的情報。不過訝異很快消散,她早就認識到聞人銘的特殊了,竟也習慣了。不過此時,她倒是想到,即使是看重天樞,倘若聞人銘身上沒有這份特殊,她也可能不會果斷地和天樞結盟。

因為他特殊,所以她會對他多生幾分信任。

大概是十分微弱的同類相通之感。

又過了一會兒,到褚陽茶盞見了底時,有小廝帶了幾份書冊上前,聞人銘查看了一下,確認無誤後交給褚陽,還說:“歡迎仙子時常叨擾。”

“茶是挺好的,不過你不是要虧本了?”

他頓時笑了。

“怎麽會呢,仙子向來是明算賬的人,等我要賬時必不會對我吝嗇的。”

那個笑容,褚陽心生些微不安,不過也只是些微。她如入無人之境般地回到別苑,一進屋,冷洇染便幾乎淚眼汪汪地跑來,低聲問道:“你……去哪兒了?”

“去核查你的身份。”

冷洇染瞪大了眼睛,道:“你不是……之前告訴我,我是冷月山莊的大小姐……叫冷、冷洇染的嗎?”

“區區冷月山莊嫡長女,怎與皇甫令相配。”褚陽在面具下暗自抽動了一下嘴角,“你可跟被血洗的軒轅氏有關。”

冷洇染偏著頭,微張著嘴,根本不清楚褚陽在說什麽,只喃喃道:“……和皇甫令相配?軒轅氏又是什麽?”

“軒轅氏是前朝皇族,曾稱霸天下。在三年前突然被皇甫氏推翻,霎時間土崩瓦解,知道為什麽嗎?”

“不、不知道。”

“因為一個女子,違抗了規則,世界要大洗牌。”褚陽看著冷洇染懵懂無知的眼神,“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嗎?”

冷洇染連連點頭,急忙舉起雙手做發誓的手勢,道:“讓皇甫令愛上你,他或許會給你無窮盡的享受,但你不能在心中接受,也不能愛上這個世界任何一個人,否則會有比死亡更可怕的後果。”

“不是我,是你。”褚陽將書冊扔給她,“資料好好看,不懂的問我,看完還回來,最好一天念上‘冷洇染’三個字百八十遍。如果我查探到你的確切身份,你要做的事,比現在多得多。”

冷洇染顫著手接過,鼓起勇氣問:“具、具體是什麽呢?”

“起兵造反、問鼎天下。”

“你……我……我肯定不行。”冷洇染縮了縮身子,抱著書冊跑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身為女主,自然能隨時隨地碰上男主。冷洇染不過是在別苑過了一夜,辰時又見著皇甫令了。

那時她因熬了一夜看資料,還賴著被窩裏,就被一聲奇怪的聲音吵醒。等她匆匆穿戴整齊,便見面覆銀面具的褚陽拎著一個黑色箭袖的男子進屋來。

“這人……”她走近瞧了瞧,那俊顏清晰了起來,正是皇甫令。

褚陽將他拎得高了一點,指出他肩上的傷,告訴她:“他昏過去了,是劍傷,你處理一下,等他醒了,默認是你救的,懂嗎?”

“我不會包紮啊……”

褚陽咬了咬後槽牙,恨恨道:“你那兒高校連急救知識都不教了?算了,你去找那些侍女,向她們要繃帶、外傷膏藥、紗布、清水和鑷子,快去,別讓人進來。”

“哦,好的!”冷洇染害怕地偏過視線,連忙點頭,提著裙子跑出們去。

一刻後,她回來,看見褚陽將皇甫令塞到她的床上,已經解好了衣衫。

“哎呀……他怎麽放我床上!”冷洇染放下東西,低低地叫道。

“閉嘴。”

褚陽起身忙活起來,冷洇染就在旁邊坐著看,一句話也不說,觀察著她修長玉手靈活翻飛,熟練地為皇甫令上藥包紮,不過,她最後卻故意破壞了整齊的繃帶。

她搭了一下皇甫令的脈,草草替他整理好衣衫,轉身對冷洇染道:“你記好了,是你救的他,也是你替他包紮的。但你不要說起,如果他問,你就沈默或只應聲。”

冷洇染只點點頭,暗中琢磨著褚陽雖然可以包紮得很好,卻故意馬虎的原因。

剛想到這是為了逼真,褚陽便將她一把拉起來,按著她坐到床頭,居高臨下地說:“做戲做全套。接下來就留給你了,祝你好運。”

熱鬧的市集上,走著一位眉目雋秀的華服女子,她金粉濃妝,唇若含丹,幾乎辨不出本來的樣貌,眉間花鈿如火,繪出一個兩劍交叉的圖樣。她仰頭,眉目舒展,只凝神看著面前酒館的名字——“孤劍”。

那女子輕拖著裙擺,踏入白日裏安靜的酒館。

軒轅氏血衛,行蹤隱秘,不露於世,或許有百人,或者成千上萬,天樞閣神通廣大,知道它最後蹤跡隱沒在皇甫氏國都,標識,正是交叉雙劍。自然,這世間知道這一點的人不多。而她在國都的行者組織,也鎖定了相應的目標。

世人皆以為軒轅氏已被趕盡殺絕,亂世距離他們很遠,可這個世界,留給女主的劇情,卻是亂世女皇成長記。無辜的百姓在血雨腥風中渾噩,而女主卻在諸多助力的幫助下與男主忙著相殺相愛。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放在這裏,真是太高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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