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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十五 洛銀:戲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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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銀在很小的時候來過一趟白浪街, 那是她為數不多能離開家門、離開成堆的書籍,可以看一看外面世界的短暫自由時光。

那段回憶的開端還算美好,那好似是個什麽節日, 白浪街上的人很多, 教書先生帶著她在街上買了山藥糖糕吃, 而後去碼頭等待因為生意四處奔波大半年的母親。

洛銀當時捧著糖糕最後一塊舍不得吃, 因教書先生教過母慈子孝的典故,她想留著給母親吃, 後來她看見母親從貨船上走下來,不見欣喜,反而斥責先生帶她玩鬧頹廢。

洛銀自出生下來便備受修道界矚目,她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大, 所以在洛家的十年裏,她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

洛銀捧著一塊涼透了的山藥糖糕回到了洛家,一回去便坐在書房內繼續讀書寫字, 買糖糕時她很高興, 見到母親時並不開心。

也是過了很久之後洛銀才聽教書先生說,在她睡著後, 她的母親來看過她, 將那塊冷了的糖糕吃掉了,但洛銀當時還小,並未從這遲來的關心中體會到母親對她的感情。

後來白浪街上的山藥糖糕她便再也沒吃過了。

被人寄予太多厚望,未見的是件好事, 至少因為這些關註使得洛銀的性子變成了如今這般,把感情看得很淡。

好比她睜開眼得知師父師兄早死了,沒流一滴眼淚,毅然決然離開靈州鴻山, 也沒有受良心譴責,如今回到了洛河故土,連嘆氣都沒有了。

謝嶼川見到她又皺眉了,不知是想起了什麽不開心的過往。

他用食指輕輕抹平洛銀的眉心,洛銀回神擡頭朝謝嶼川看去一眼,少年的眉頭也是皺著的,卻是因為她不開心而不開心。

洛銀對他擠出一抹笑,謝嶼川也回以微笑,這一剎就像是有什麽柔軟的小東西在她心尖猛地躁動著,撞上了她的心頭,有些亂。

沈浸於過去的微末低沈被安撫,洛銀擡手順勢捏了一下謝嶼川的臉,心道小狗長得真是好俊俏,當狗是條毛色特殊的漂亮小狗,當人也是個相貌非凡的帥氣少年。

收回了在街頭尋找過往的目光,洛銀轉身走入客棧,一步踏進臺階她才猛然發現,好像自己的心情在謝嶼川的手摸上眉心時就不自覺地被撫平了。

她或許不是真的將感情看得很淡,至少她很在意謝嶼川。

只要謝嶼川不高興,洛銀總會先想辦法把人哄好了再說,這種關系變化讓她豁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把他當成寵物、小狗,而是實實在在地當成一個在意的人去對待的。

許是因為,謝嶼川是她自始至終見到過的,唯一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她,把她看做一切的人。

母親有要照顧的偌大洛家生意,父親有他喜愛的琴棋書畫,師父有師兄、師弟,和鴻山幾萬弟子,師兄有他心愛的劍,心愛的女子,至於小師弟……在洛銀的記憶裏,只要是個能說人話的,他都能和對方打成一片。

洛銀雖成了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卻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所以他們對於洛銀而言,也僅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失去了固然惋惜,難過,還不至於如割肉滴血,那不是什麽難以愈合的傷口。

多日的接觸,寧玉也看出來洛銀並非毫無破綻可言,她的兩個破綻一個是謝嶼川,凡是關乎謝嶼川的事洛銀都會十分上心,但寧玉也接觸了謝嶼川,他覺得謝嶼川毫無破綻……此少年油鹽不進,且對他抱有敵意。

洛銀的第二個破綻便是吃。

凡是當地的特色美食,又或是一些獵奇的吃食,洛銀都分外有興趣嘗一口。

對於寧玉而言這是好事,至少他知道該從何處入手讓洛銀高興,只要洛銀一高興了他便可以趁虛而入,誆騙……不是,感動對方收自己為徒。

寧玉對烈州很熟悉,畢竟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這處安順碼頭他也曾來過多回,對於琴香鎮裏的吃喝玩樂也很了解。此地因為來往眾人多,在街頭還特地擺了個戲臺子,華燈初上時戲臺邊上點了燈,五彩斑斕地吸引來往游人。

鑼鼓敲響,戲子登臺,臺上美女揚水袖,臺下看客品茶喝彩。戲班子裏有一種茶,采摘新鮮的冬菊,裏頭放了蜜,喝起來花香四溢還很甜,大約是洛銀會喜歡的類型。

才到晚間,戲臺子那邊正在布置,寧玉提了一盒糕點上樓,恰好在洛銀的房門前碰上了謝嶼川。

寧玉見之咧嘴一笑:“師兄!”

“……”謝嶼川覺得他很煩。

多日下來,不見寧玉對洛銀過分接觸,他看洛銀的眼神除了偶爾礙眼的崇拜之外,也無不妥,正因如此,謝嶼川才決定暫時不動他。

謝嶼川瞥見寧玉手中的食盒,猜到此人又打算用吃的討好洛銀,冷著一張臉轉身,敲響洛銀的房門。

洛銀開門見到門口一前一後站著的兩個人,身形較高的謝嶼川板著臉不像個孩子,分明外貌已經不那麽年輕的寧玉揚起一臉笑意,不像個成熟穩重的九十六歲老者。

“未來師父!”寧玉將糕點送上:“弟子孝敬的。”

洛銀接過,謝嶼川的眼神就一直落在她拿著食盒的手上,直到食盒被洛銀遞給了他,謝嶼川才擡頭。

“拿去吃。”洛銀拍了拍他的肩膀,哄小孩兒似的對他挑了一下眉,道:“走,出去看看。”

謝嶼川捧著食盒嗯了聲,臉上終於有些笑意地跟上了洛銀。

寧玉也走在二人身後,沒特地上前打擾,心裏卻想的是,尊者對她的男人真還挺寵。

琴香鎮上沒什麽特殊有趣的東西,只有寧玉指著的那個戲班子前面擠滿了人,有好些剛從碼頭靠過來休息的,也都願意去那裏花銷放松。

洛銀聽他說了那什麽冬菊蜜茶,很想嘗一嘗,便帶著謝嶼川一同前去。

他們沒占得最好的前排,只在末位排到了一張小方桌,上頭僅能放下六道菜碟。

寧玉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一盤水煮花生,一盤綠豆糕,一盤桃肉蜜餞,三盞冬菊蜜茶。

戲臺上的人咿咿呀呀唱的什麽洛銀也沒聽懂,一落座便是淡淡菊花香氣帶著絲絲甜意襲來,她趁熱嘗了一口,果真花香充斥著口鼻,是她喝過的最好喝的茶之一。

謝嶼川在給洛銀剝花生,剝好了遞到洛銀手中後,發現寧玉在看他。他瞪了對方一眼,寧玉卻對他笑,那笑容有些古怪,像是他們之間有何心照不宣的調侃。

寧玉只是心想,小孩兒對尊者也挺寵的。

謝嶼川收回眼神不去管他,輕聲問了洛銀一句:“臺上唱什麽?”

洛銀撇嘴:“我也沒聽懂。”

寧玉道:“唱的是洛河最大的船商胡家之事。”

瘦白的手指往臺上女子指去,道:“這是胡海中的第一任妻子洛嫣,重病難醫將要離世,洛嫣不想洛家家業落入他人之手,便將自己的丫鬟許給了胡海中,把偌大家業交給了胡海中打理。”

熟悉的兩個名字一出現,洛銀捧著茶盞的手便頓住了。

她垂眸看向杯中的冬菊,新鮮的冬菊花瓣被熱水燙得幾乎透明,漾在水中盛放。

寧玉道:“要說這胡海中與其夫人也曾在修道界小有名氣過,原因是他們二人雖不是修仙的材料,可卻生了個難得的修道奇女子,她誕生那日天生瑞象,年僅十八歲便入了登仙境,離脫離肉身凡胎,得道成仙也僅是一步之遙,只可惜天劫沒能挨過,死在了靈州雪山。”

從旁人口中聽說自己當年之事,洛銀還不太習慣。

“就在她死後沒多久,洛嫣也因傷心過度重病倒下。”寧玉笑說:“這臺上演的便是囑咐後事,她希望胡海中能娶了自家丫鬟為妾,生個一兒半女全了胡海中的意。後來那小妾為胡海中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被他擡成了妻,洛家也在胡海中的手中越做越大,成了如今烈州船商之首,整條洛河的貨船都是他家的。”

洛銀聞言眉心輕皺,放下茶盞朝寧玉看去一眼,寧玉一怔,道:“哦,我把後面的故事都說完了,未來師父看得估計更沒意思了。”

洛銀倒不是因為這個才看寧玉,只是對他方才說的話有有些異議。

“你說、是洛……”她頓了頓,開口:“是洛嫣要胡海中納妾的?”

“是啊!她臨死前不希望胡海中獨自度過未來時光,想找個人陪他,也希望他能傳宗接代。”寧玉道。

洛銀垂眸抿嘴,心道戲曲還真不能細聽,一多半都是假的。

她爹娘的關系如何,洛銀最為清楚,一年見不到三回,回回在她面前相敬如賓,離了她便是兩看兩相厭,洛銀其實知道,她爹娘的關系一直都不太好。

因為她爹不是個經商之才,只會舞文弄墨,洛銀的娘看不上他空有皮囊,卻無理想抱負,多次說過他是個廢物,之所以不和離也都是為了洛銀。

而她爹對她娘更是毫無感情,說她是個掉進了錢眼裏的俗人,甚至對洛銀的關心也甚少,只偶爾需要銀錢買些東西時才會到洛銀這兒來抱一抱她,而後拿走她的零花,反正她也不出門,沒處花。

年幼的洛銀每次都很期待爹能來找她要銀子,這樣她就能和爹多待一會兒,後來在鴻山長大了,見過了正常人家的夫妻,父母子女是如何相處的,便不再留念洛家的親情。

戲文說,她娘怕她爹孤單,特地為他找了個妾室?

洛銀覺得若她娘當初真的是病死前怕她爹孤單,應當會一把刀刺入他的心口,二人一同入黃泉作伴。

讓她娘放棄經營多年的洛家家業,丟給一個她根本看不上的男人?恐怕經過幾百年,往年故事的真相也早就被這些吹捧情愛之人傳變了味道。

茶冷了,花生也吃夠了。

洛銀起身道:“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他們身後已經圍了不少人,謝嶼川身量高,走在前面好為洛銀開路。

恰是此時一群人攔在了謝嶼川的前面,為首的男子三十多歲,伸手便要推開謝嶼川,開辟一條可通行的小道。

誰知他用力一推,謝嶼川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反倒用不滿的眼神看著他。

那男人脾氣大,一身酒氣,揚聲道:“讓路,胡少爺要聽戲!”

“你先讓開,我們才能離開。”謝嶼川的聲音很冷,顧及洛銀在,還算講理。

男人頓時不高興了,擡起腳便要往他腿上踹,嚷嚷:“胡家的人你也敢攔著?滾開!”

他一腳沒能踹下去,寧玉從中略施小法,讓那男人摔了個大馬趴。

謝嶼川與洛銀同時回頭朝他看。

寧玉頓時撇過臉,揚著下巴,好似無意間走過的路人般吹著口哨。

這一動靜,前後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來了,一行人後錦衣華服的男人明顯不耐,眼神不住地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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