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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迎新(中) “朕難道還要向你謝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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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武庫前,校尉帶著人仔細看著空蕩破敗的土路。

霍刺史命他在此看守武庫,只等消息傳來,他們就要開庫舉刀入宮勤王。

功成名就封妻蔭子就在眼前,實在是一絲差錯都出不得。

“都警醒些!”

“是,可校尉,今日是除夕……”

校尉轉身看向身側的親信。

“要是不補了軍餉,咱們連人都叫不齊。”

讀過幾日書的校尉咬了咬牙,入宮勤王這種事他心裏想的是宣武門之變,尉遲恭刀下斬元吉。

可眼前之局是三月無餉,腹中無糧,霍刺史讓他帶五百人看守武庫,現在連五十人都沒有。

下了一整日的雪,更沒人肯出門巡視。

穿著簇新棉衣的校尉打了個哆嗦,想想霍刺史給自己的那一箱錢,他看向街頭。

那邊有兩個女人正在用碗裝雪。

擡手摸了摸鼻子,校尉擡了擡下巴:“找幾個女人來。”

“校尉,去溫柔坊找女人也得用錢……”

一群泥腿子去什麽溫柔坊?

“街上找找,挑著幾個齊整的撿回來,用雪擦擦就能用。”

弄死了就往道旁一扔,大雪一埋,等有人看見,他都已經成封侯了。

“……是。”

手下不甘不願地帶人去了,手腳倒是利落,過了一會兒就帶了三四十個女人,頭發亂糟糟的,身上臟兮兮的,校尉自然看不上,轉身進了有暖爐有酒的耳房裏。

也就沒看見,在他身後,他派去找人的手下被用木錐刺透了後心。

跟著周醬兒來武庫的都是殺過男人的女人,帶著一股決絕的狠厲。

過了不到一刻,本就沒有行人的路上又悄然無聲。

站在路口用碗裝雪的女人小心用雪蓋在了血地上。

……

“大人,前面過了旌善坊就是紫微宮了。”

坐在車裏的中書省左侍郎杜曉點了點頭。

“旌善坊裏原來的定遠公府如何了?”

“本就是禦賜,也只能收回。”坐在杜曉對面的仆從小聲說,“如今是空著的。”

“嗯。”杜曉掀開車簾看了一眼。

旌善坊,定遠公府。

定遠公衛臻回京養病,聖人以親王之駕接進東都,文武百官夾道相迎……依稀仿佛昨日。

那浪□□子坐在明月下的瓦墻上為了來給狼王求親阿拙,似乎就是昨夜之事。

“阿拙的孩子大了,我這叔公都還沒見過。”

杜曉嘆了口氣。

仆從沒說話。

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杜明辛,在杜家是說不得的。

“罷了。”

杜曉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了匕首。

“你將藥給我吧,林魚腸。”

“仆從”臉上微露淺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紙包,“您回府之後會有人立即送杜家剩下的人出城。”

杜曉點點頭。

他當了半生的“瘟貓”,因為恨極趙梁成了衛家娘子安插在東都的探子,如今也到了該功成身退的時候。

就算如願刺了趙啟恩一刀又如何?

讓人知道他早就賣了趙梁又如何?

這即將毀去的趙梁和東都不配他再冒險。

還是該去黎國看看新的天下。

將藥粉倒進嘴裏,杜曉猛地吐出了什麽,就聽見耳邊一陣驚慌叫聲。

“大人,大人您怎麽了?!”

看著自己吐出來的“血”,杜曉咧嘴一笑。

他阿父和叔叔為之殉葬的趙梁王朝,終於要死了。

……

聖人要大宴群臣,百官奔赴皇宮,自然由不得不幹不凈的人還在街上游蕩。

披著破敗襖子的女人被人推倒在地上的時候還在笑。

看著被踩成了汙水的雪,她掙紮了一下,已經被凍黑了的手臂沒有支撐住她的身體。

“是時候了。”她低聲說,聲音嘶啞。

她很久很久沒說話了。

她已經不想站起來了。

她也已經不會覺得冷。

天上下雪了,她想看看。

細雪落在地上的聲音這般動聽。

把她埋了她也歡喜。

“太尉大人,七千金吾衛都準備妥當。”

從她面前路過的馬隊裏,有人低聲說。

匍匐在地上即將死去的女人又睜開了眼睛。

“七千……金吾衛……”

女人有一對極好用的耳朵,她能聽見城門上的每一次鐘響,能聽見店家用的更漏,能聽見行人們彼此問著時辰。

現在這對耳朵告訴她,她還不能死。

小道上,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女人掙了下,沒有掙動。

“這也太瘦了。”

“能吃就行,官人家的娘子倒是肥,你也吃不到啊!”

不行,有七千人,還有七千人。

她得說與粟素和周將軍知道。

抓住她的人在笑,人還沒死才好,還是熱的。

最後一絲氣力也將散在指尖,女人奮力一掙,用剩下的半嘴牙去咬人。

慘叫聲裏有人把她的頭往墻上撞,她也毫不畏懼,硬生生撕下了一片肉來。

熱的?

誰的血不是熱的?

叼著肉,她靠著墻角坐起來,

“我吃過的人,可比爾等肥多了。”

其實她已經看不清自己面前究竟有幾人了,可她還是靠著半嘴的牙逼退了這些要吃她的人。

天已經黑了。

她費力站起來。

她要傳信,南市的食肆空了,她得……去……

嘴上淋漓著鮮血,她茫然又堅定。

能找到的,能找到人給她傳信。

也不知走了多久,好像漫天大雪裏只剩了她一個人,女人沿著毫無光亮的道一直往前走。

突然,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傳來,她連忙想要避開,身子卻不聽使喚。

馬蹄聲卻停在了她的身後。

“水居知石魚波。”

女人小心翼翼地轉頭。

“山居……千章之萩。”*

“萩娘子,我奉王首領之名來尋你。”

騎馬提燈的女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萩娘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拉上了馬,坐在了女人的前面。

“王首領……你是……”

“我叫阿忍,萩娘子可以叫我一聲‘瘋婦’。”

不知為何,從身後女人的嘴裏聽見“瘋婦”二字,比剛剛的暗號還讓她心安。

“有七千人,太尉,宮裏有七千金吾衛。”

“原來如此。”

溫熱的裘衣裹在了萩娘子的身上。

身後的女子似乎笑了。

“今夜還真是風起雲湧,萩娘子你放心,此事咱們必要讓王首領知道。”

萩娘子看著隨著馬起伏的燈。

只是一團昏黃的光。

她大概是看不清雪了。

阿忍從懷中取了水袋餵給她,是粟米和羊骨熬的粥,王屠龍讓人把所有的糧食都用了,今夜活不過去,她們這些人也不必活下去了。

一開始只是順著嗓子往下流,漸漸的,萩娘子就能舉著水袋喝下去了,阿忍就知道這骨架子似的女人勉強熬過來了。

“咱們去哪?”

“去紫微城。”

頭發很短的阿忍看向道路兩旁的人影,各派人馬已經隱隱約約將紫微城包圍起來。

萩娘子嘆了口氣幾乎要睡過去。

“累啊。”她對素未謀面的女人說。

“歇會兒吧,我在的。”

馬蹄聲裏,騎著馬的阿忍帶著她破雪而去,無聲無息間,一柄長刀已經出鞘。

……

除夕大宴群臣之地是紫微城九州池東的集賢殿。

天色漸暗,宮中點起明燭數千盞,一路從大德殿鋪了出來。

聖人今夜的興致極高,坐在禦輦上還點評那些花燈。

進了集賢殿,看見滿朝文武跪了一地,他笑著招手:“今日咱們君臣同樂,何必拘禮?”

群臣紛紛起身落座。

“天佑之年,咱們大梁必會事事順遂,這第一盞酒,就敬大梁先祖……”

說的是冠冕堂皇,笑得是盛世繁華,聖人面色潤紅,看著比平日年輕了許多。

他是真的高興,過了此夜,大梁會真正變回他的大梁。

穿著羅裙的舞姬腰肢似新柳,紈素如飄雪。

座下有人互相用眼神打著機鋒。

聖後娘娘,沒有來。

大皇子也沒有來。

禦座旁甚至沒有設座。

難道聖人已經動了廢後之念?

清流出身的後黨有些慌亂,世家們則歡欣起來,沒了聖後,也就沒了懸在他們頭上的這把刀,聖人占了大義,卻比聖後好對付的多。

有人悄悄瞥了下聖人下首坐著的“太尉”。

像韓熹這等媚上的酷吏,在聖後的手裏是鷹犬,在他的手裏不過是奴婢,也不足為懼。

飲宴喧鬧之聲傳出集賢殿,殿外,數千明燭漸漸熄滅。

“今日,朕有件大喜事要與愛卿們同樂。”聖人大聲道,“請鎮國定遠公上來。”

殿下酒盞劈裏啪啦倒了一地。

誰?讓誰上來?

“傳鎮國定遠公上殿!”

皂靴邁進大殿,有人已經仰倒在了地上。

鎮國定遠公?

鎮國定遠公!

偌大集賢殿幾乎要為這五個字塌了!

唇角帶笑,長眉藏風,進來大殿的人卻讓所有人長出了一口氣。

“臣,衛瑾瑜,參見陛下。”

穿著錦繡衣袍的年輕人跪地行禮。

“好!”聖人有些失態地站了起來,“那逆賊在竊據衛氏爵位數十年,今日朕終於可撥亂反正,將爵位真正賜給衛氏嫡枝血脈,瑾瑜,從今日起,朕命你兼領五州軍事,務必將那衛賊趕出我大梁國境!”

“臣領旨!得陛下信重,臣必肝腦塗地以報君恩,以求不墜祖上忠義之名。”

看見終於又有一個衛家人在自己面前跪下,聖人忍不住大笑起來。

“好!好!好!”

朝臣們面面相覷。

黎國立國之後衛瑾瑜勾結李瑄意圖反黎而稱帝,還要炮殺她親姑母,這些事早就傳遍了各處,在這時候衛瑾瑜投奔大梁,是她帶著大梁的軍隊去打黎國,還是黎國以大梁包庇黎國罪人之名來打大梁?!

有些人原本想及時行樂,卻被一盆雪水給潑醒了。

黎國兇悍,大梁已經是時時在其屠刀之下,此時這衛瑾瑜現身大梁,豈不是給了黎國動兵之因由?

身為太尉的韓熹卻在想另一件事。

衛瑾瑜三月就再無蹤跡,接著聖人身子大安現身人前……難道說這其中有什麽因果?

人們思量紛紛,卻見衛瑾瑜站在殿中,白色裘衣裹著一張凈白面龐,看看托住了一張與衛薔相似又不似的笑臉。

聖人又道:“定遠公還朝,不過今日第一喜,定遠公此次不僅獻上了黎國布防圖,還感召黎國十數位刺史歸附我大梁,今夜成德節度使、安國節度使將合力出兵伐黎,不日就將有捷報傳來,收覆北境,指日可待。”

滿堂嘩然。

所有人都看向這不在面具遮掩之下的新任定遠公。

沒想到這紈絝子竟有這般本事?!

衛瑾瑜連忙道:“那所謂黎國,不過是大梁之境,那衛薔倒行逆施黎國上下早就人心渙散。”

別的且不說,“衛薔”二字被人說出口,集賢殿裏仿佛又冷了幾分。

有人忍不住左右看看,生怕下一刻那被提到了名字之人就穿著大袍提著刀進來了。

“哈哈哈,說得好!有定遠公在,大梁必戰無不勝!”身為太尉的韓熹站起身以酒敬衛瑾瑜。

衛瑾瑜笑著看他,接過一盞酒就喝了下去。

韓熹莫名覺得這笑有些不對。

飲下杯中酒,過了片刻,韓熹就說自己要去更衣。

繞到柱後,他回頭一看,只見那年輕的定遠公正笑著看自己。

不能等了。

他在心中有了決斷。

黎國鏟除了不留行,這衛瑾瑜在黎國當了這麽多年的“太子”,定然追隨者眾,若是有人查到自己與不留行之事告訴了她……

“水中點燈!”

“是。”

暗夜中,有人無聲退到了角落。

韓熹笑了笑,走進恭房,出來時,他突然聽見身後有人說:

“紫袍大員,你是太尉韓熹?”

殿內,趙啟恩看著在燈火中飲宴的眾人,心中也覺得時候差不多了。

該送這些亂臣賊子上路了。

“石菩,請皇後和皇子來。”

“是,聖人。”

……

“這一路上金吾衛都沒什麽守衛,他們宮裏不會已經動起手了吧?”

王屠龍原本想的是從洛陽貼著皇城的北門殺入,直入皇城,城門開了,她帶著七千人浩浩蕩蕩進了皇城,卻沒見到幾個守衛。

“殺起來才好!”

周醬兒帶人奪武庫知道了皇帝要對皇後動手。

阿忍……娘子去找萩娘子知道了金吾衛有異動。

王屠龍本以為這是皇後要死了,阿忍卻說韓熹調動金吾衛應是皇後要對皇帝動手。

宮裏是野雞……仙鶴燉大蛇,她們這些瘋婦就要慢上幾步,先坐山觀虎鬥。

北門處早就打點妥當,打開宣嘉門也是毫不費力。

——因為根本無人把守。

率先舉著魚叉沖進了夾城,王屠龍駭了一跳。

橫屍遍地,都穿著黑衣和金吾衛的甲衣。

騎在驢子的粟素點起燈仔細看了看,搖頭說道:

“應是兩群人在此處混戰,金吾衛死的人約有幾百,黑衣人有上千之數。”

“先看看有沒有能穿能用的。”王屠龍連忙道,“這便宜哪有不撿的道理?”

……

看著那些私下裏稱他為“賤妾之子”的人被人如豬羊一般屠戮,是趙啟恩一生中最歡喜的時候。

所以雖然身中劇毒,可他那些兄弟們死的時候,趙啟恩是極歡喜的。

看著他們哀求、哀嚎、看著自己的親眷被殺,然後自己被殺,死後被鞭屍、曝屍……每一步,趙啟恩都極其享受。

美中不足是他當年只能臥在床上,聽太監們一個一個地覆述那慘狀。

今日,他可以看著。

看著這些世家子弟滿殿逃竄,然後被拎出來一刀刀殺死。

瞥見銅器上映出自己的臉,趙啟恩都不知道那是什麽。

“好,殺得好!”

“聖人、聖人饒命啊聖人!”

趙啟恩將苦苦哀求的人一腳踢開:

“朕乃天子!九五之尊!當年朕被困在上陽宮裏的時候,你們這些世家都在申榮和趙啟承的面前獻媚,那時可想過有今日?!”

抽出一把劍,趙啟恩自己向人砍去,石菩避之不及,被他砍在了手臂上。

“聖人您醒醒!”

該死!

該死!

這些人都該死!

趙啟恩一陣歡喜難掩,又扔了劍大笑起來。

躲避追殺的人中有出身李氏的李承續,他自己是兵部主事,兄長卻是三品雲麾將軍。

見事不可為,他一把奪過那劍就向趙啟恩殺了過去。

“昏君若此!”

李承續身手矯健,雖然被人攔下,還是一劍正刺向趙啟恩的胸口。

趙啟恩向後躲避,突覺背後被人推了一下。

“呲!”

劍刃沒入胸膛。

趙啟恩驚詫回頭,突然聽見殿外傳來一陣喊殺聲。

“大梁天佑元年除夕,末帝趙啟恩突發狂疾,於集賢殿上砍殺朝臣無數,滿朝文武逃生者寥寥。末帝一生,文武不成,國土盡喪,身有狂疾,寢宮日日有屍首擡出,又逼反忠良,種種不堪自炎黃以來未見,實在大梁之恥,歷代君主昏聵殘暴之大成……將這些都記在史書上。”

穿著金紅衣裙的女子從殿後走出,身後跟著一個史官。

她小心走到了趙啟恩的面前。

“陛下,你死得好慘啊。”

趙啟恩口湧鮮血,他分明還沒死!

一身大禮服的聖後卻以袖遮面,仿佛哭墳似的。

“聖人既去,對這朝堂,也算是有了交代。”

她踩過錢家人雙目大睜的屍體。

“召這些朝臣家眷親人入宮。”

她踩過了李承續被亂刀砍死的屍首。

“朕身為皇後,當對他們有所安撫。”

涿州井氏出身的光祿寺卿,掙紮了一下,被人補了一刀。

補刀的是新攻進來的金吾衛。

黑衣人被殺了個幹凈。

聖後回過頭,看著滿地的屍體,對趙啟恩說:

“聖人,待那些人都來了,我再將他們斬草除根,也算是全了您的心願,如何。”

趙啟恩恍然,原來他這半年來自以為大權獨攬,不過是被人推著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這一切,都在這個女人的掌握之中!

“衛薇!”

他想問,這是為什麽?

“你是皇後!”

像是冰雪瞬間笑容,衛薇臉上的悲痛和笑意同時消失了,穿著裙子的她環顧整個集賢殿:

“這世上,有人用刀殺人,有人用劍殺人,有人下毒,有人把別人送上法場,聖人你都不用,就像先皇只是點點頭就能殺死我爹和我兄長,逼死我阿娘,您高高在上,用眼神就能殺死該死之人。您只要一個眼神,整個後宮的女人都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把自己吊死,她們不用繩子,用惶惶難眠的長夜,用不敢再吃一口的飯食,用那些藏在脂粉後面的爭奪,最後,她們都會死。而您的宮室裏,總會有新的人,等著為了您的一個眼神去死。齊螢娘是這般死的,於翹兒是這般死的……柳穗兒、葉阿蠻、常細樂、戚佑娘……你可還記得她們是誰?”

被劍紮穿了肺,身死只在瞬間,趙啟恩還是奮力為自己爭辯,卻還是那四個字:

“你是皇後。”

衛薇俯視他:“那也是屬於陛下的皇後,能被陛下你一個眼神殺死的皇後!朕難道還要向你謝恩嗎?”

鑲寶的龍冠滾落。

衛薇一腳踩了上去。

她的神情在這瞬間變得仿佛一個心滿意足得到了禮物的少女:

“我想這一刻,想了二十年!”

同一刻。

集賢殿的屋頂上,有個握著刀的女人仰頭看著月光下漸漸飄落的雪花。

……

趙啟恩,就這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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