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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沾血 “旁人是拼殺場裏七進七出,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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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伍顯文列在奏本上的世家如今關門閉戶,門前有金吾衛把守,每到提審之時就有人以馬車來將人帶走,這等詢問之法在尋常百姓看來已經是想都不敢想的優待了,一眾世家之人仍覺自己是受了奇恥大辱。

“每日以車載數人往返,不許言語、不許掀簾,待我等實如畜生耳!”

聽了此話,於崇冷笑:“此話你當與那姜老狗去說,讓我等也看看你的雄辯之才,怎得他問你侵占鹽鐵之事你便閉上嘴了?”

那人連忙彎下腰,再不敢多說話。

見他畏首畏尾之態,於崇甩袖進了自家正堂。

平時每日都熱熱鬧鬧的光祿寺卿宅邸已經幾日沒有宴客了,看著空蕩蕩的正堂,於崇嘆了一口氣。

“聖人也不想看我等世家一直沒落到底,難道還真讓朝中寒門一家獨大,現在當務之急是我們運去北疆的錢千萬不要顯露於人前,不然百萬之巨那就是我等侵吞鹽鐵之利的實證!”

想到此處,於崇搖了搖頭。

因著那些棉布、藥材和烏護的金餅,各家幾乎竭盡所能擠出了自家的錢送往了北疆,如今想來,根本是被邊市之利昏了頭!幾十個世家,少則十數萬貫,多則百萬貫,加起來怕不是要有千萬之數?!

“那伍顯文,長得那般猥瑣不堪,眼睛閉上睜開都看不出區別來,也不知怎麽就得了定遠公青眼。”

忿忿不平了一番,於崇轉身看向自己幾個依附於自家的族弟。

其中一人驚惶道:“大兄,若是我們的錢落在了定遠公手裏……可就真是……”

“落在定遠公手裏?”

於崇想了想,道:“若是定遠公真將那些錢盡數扣下,聖人倒有可能將我等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畢竟,就算真將世家都抄了,現錢也都在北疆。

想解朝中無錢之局,難道還要與打壓他們一般去打壓北疆嗎?他們世家手中兵馬不多,北疆卻不一樣!

想到此景,於崇突然笑了起來。

“若是花上百萬貫能看見姜老狗與定遠公你死我活,又或者……定遠公幹脆反了大梁,那倒也是……”

這話,他只在心中默想,並未說出口。

偌大東都,最慘的應屬禮部侍郎鄭裘,他停職待審數日,前幾日終於解禁,接著就被定遠公府的世子上門敲去了百副車架百匹駑馬……事情若只是到此,鄭裘摸摸鼻子也能自認個倒黴,鄭衷沒有被定為呂氏通敵的同夥,只算作貪贓枉法,已經是他們鄭家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高興了不到一日,他又因為被伍顯文檢舉侵占鹽鐵再次停止待審。

他甚至沒有出門去走兩步!守門的金吾衛就去而覆返!

“唉。”

在院中看著四角天,鄭裘有氣無力,他倒是想發火,可兒子早就藏了起來,妻子在佛堂抄經,女兒……

女兒……

他搖搖頭,女兒如今就在定遠公府裏,就當……從來沒有罷。

過了片刻,他艱難地坐起來。

“也不知道豐州邊市競標之事如何了,聖人怕是要收回鄭家侵占的鹽鐵,再罰上一筆,若是沒拿到豐州的財路。”

這麽一想,鄭裘突然心中一動。

“若是蘭娘有些本事,嫁給了定遠公世子,那這通商之事倒是不愁了。”

可憐他被關了太久,還不知道聖人要定遠公世子娶趙家女。

“他們帶到北疆的統共一千四百萬貫……”看著裴道真與衛鶯歌的信,饒是心中早有估算,真實的數字落到自己眼中,衛薔還是有兩分心驚,“整個大梁兩年的稅賦之資。”

在座如崔氏深懂世家,只搖扇輕笑,李若靈寶則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些日子跟在衛薔身邊,她至少知道了一鬥米十文錢,一戶尋常百姓人家一日得三文錢便能餓不死,一年也不過一貫有餘,這也是赤貧之家。稍好一些,一年能入三貫錢,除去吃喝之後稍有病災也是囊中盡空掙紮在生死之際,年入六七貫才能算得上是家有餘糧。

不算北疆十三州,大梁在冊戶數為四百萬戶,這四百萬戶以田畝賦稅承擔了大梁一年稅賦的一半。

五十幾個世家加起來一共才多少人?卻能拿出一千多萬貫。

李若靈寶為其中有李家而愧疚難安。

她突然明白了為何元帥要她們學算學,知道了如何去算,有些道理在心裏自然就清明了起來。

甚至不用旁人來教。

“豐州競標所得足夠我們打四次北蠻了,剩下的錢入冊運回東都來。”

聽衛薔這麽說,衛清歌瞪大了眼睛。

“家主!為什麽呀?”我們辛辛苦苦搶的錢,為什麽要給旁人?

“這不止是我的意思。”

衛薔將一封信拿了出來,是越霓裳寫的。

“五百萬貫,我們可以從各地買糧,可一千多萬貫,我們北疆根本消化不掉,給官兵發餉?那北疆必然物價飛漲,買這麽多的糧,北疆吃不完不說,中原的糧價也會傷民,忘了你顧師說的嗎?不能流通的錢便不是錢,我們不必為這幾百萬貫自己毀了我們在北疆一手所創的體系。”

衛清歌大概聽懂了,點點頭說:“原來錢多了也不好。”

李若靈寶也聽懂了,她在心裏算了算,越發覺得這世間在自己眼中都變得通透起來,原來不止寫信能救人,錢多還能害人。

“五百萬貫能打四次北蠻,一百二十五萬貫一次……”薛洗月抱著頭想了半天,突然說道,“為何北疆的軍費用度只是西北的一半?”

衛薔看向她,笑著說:“不懂就自去問伍郎君,他掌管戶部多年,能告訴你其中道理,要是聽了還不懂。等你到了北疆,我安排你進財部,你好好學,自然就知道了。”

一旁衛清歌突然笑出了聲:“家主也不喜這些算來算去的,我小時候用算題問她,她總是見了就跑。”

堂堂鎮國定遠公的老底被人隨手揭開,她也不見生氣,只是擺手道:“術業有專攻,這等精細事自然該比我擅長之人去做呀。”

崔瑤先笑出了聲。

薛洗月和李若靈寶對視了一眼,見對方都在咬著下嘴唇憋笑。

正在說笑時,薛驚河自院門外走了進來,他還沒進院門,衛薔已經先皺起了眉。

衛瑾瑜站了起來。

衛清歌也抓緊了懷中的劍。

“薛大,你身上的血是怎麽回事?”

薛驚河擺擺手,將自沾血的袍角撩起:“哦,韓家四百餘人欲奪通門東逃,正好被我碰見了。”

韓家,兩京十三世家中的綏州韓氏。

崔瑤嘆了口氣道:“韓氏據兩州之地,朝中為官者寥寥,卻私有鐵礦將綏州城打造得似國中之國……只怕也正是知道自己定會被下手,才有此遭。”

率幾百人就想從東都城內沖殺出去逃回綏州,韓家一幹人等的下場已然註定。

薛驚河將一包袱放在衛薔面前石桌上,因他之前的話語和一身的血氣,李若靈寶小心退了半步,生怕那包袱打開就露出了韓家幾顆人頭。

卻見薛驚河自己親手打開,露出的幾個還冒著熱氣的紙包:“要不是聽說這家賣的見風消很是地道,我也不會遇到韓家奪門。”

見風消是以糖、桃仁和胡麻為餡兒做的燙面糕餅,蓬松酥軟,因要以油炸,多是豪門大戶裏才吃的點心,唯有東邊通門處有一家食肆好做這些平常見不到的糕餅。

衛薔笑著給衛瑾瑜遞了一個,說:“買了這麽多,薛大你今日是破費了。”

“沒有沒有,那韓家與以人為盾墻,抓了這家食肆店家的兒子,被我一把搶了回來,這些糕餅都是店家所贈,你們只管吃,不必為我心疼。”

這般說著,薛驚河的臉上帶著兩分得意之色。

衛薔又拿起一塊扁了的油糕,撕下一半,另一半要給衛清歌,卻被薛驚河長臂一撈就接了過去。

將油糕放進嘴裏,薛驚河說道:“韓家的兵刃著實不錯,若不是趙源嗣早有埋伏,怕是真能跑出去兩個人。”

說著,他從背後解了把刀下來。

衛薔看著刀先笑了:“旁人是拼殺場裏七進七出,你倒是連吃帶拿。”

薛驚河哈哈一笑,又拿起一塊“見風消”問衛薔要不要分著吃,衛薔擺擺手,她這一口已經足夠,薛驚河便又自己三兩口將一塊點心吃了。

韓家的刀確實做的不錯,只看手中這把,絕對不是尋常部曲所用。

衛薔摸了摸刀脊,道:“我南下之時路過韓家,見過他們家中高墻深院,部曲精健,韓家幾個二郎也自認有統兵之才,既然又有錢財之豐,又有兵刃之利,今日又這般匆匆忙忙要離開東都,韓家怕是有了反心。”

她的語氣平平淡淡,卻像是一道驚雷劈下。

薛驚河一下站了起來,綏州距離西北四州極近,若是韓家在綏州作亂,難保羌人不趁機起事。

“衛二,你說的可是真的?”

衛薔點頭:“若是韓家起兵造反,朝中定然會給你們西北調撥錢糧,倒是省了些許功夫。”

薛驚河的嘴裏還有糖漬餘味,卻見坐在梧桐樹影中的女子輕聲道:

“薛大,吃完了這些見風消,你便啟程回去吧。”

且不說明德將軍薛驚河往西歸去,只說過了四日四夜,聖人終於醒了。

待修養了兩日,他終於知道了這短短時日都發生了什麽。

伍顯文辭官狀告世家侵占鹽池鐵礦。

一眾世家大臣被責令停職待審。

皇後派人接掌了刑部和禦史臺。

綏州韓家四百人欲沖出東都,被當場格殺。

“啟稟聖人,皇後說為防韓家之事重演,已將兩京世家男丁皆關押在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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