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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威懾 “你們可威懾得?我便,威懾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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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三刻,天已經亮了。

只是風還涼,像是無數細碎的冰淩貼在人的身上。

分明是六月,明堂內怎麽竟這般冷呢?

於崇悄悄低頭,看見自己的手在抖。

這伍侍郎!伍顯文!伍犟驢!他怎麽敢?!

諫議大夫於岌出列道:“皇後娘娘,前戶部侍郎伍顯文汙蔑朝臣,臣請奏,將之逐出朝堂!”

寒門出身的侍禦史連忙出列,道:“皇後娘娘,伍顯文雖已辭官,卻還未受應允,分明還是我大梁朝臣!”

又有一世家朝臣脫帽伏地,道:“伍顯文僅憑一本虛妄之言便斷定朝臣謀私,皇後娘娘,若是不予以懲治,來日再有一人先辭官後上奏,難道我們滿朝文武還要再如今日一般吵鬧不休?皇後明鑒,伍顯文此舉當懲!”

見一眾人為了伍顯文如此奏事是否合規、是否該罰吵了起來,又一寒門出身的朝臣急忙道:“請皇後派人查探伍侍郎所奏之事!”

“荒唐!伍顯文先辭官後上奏,分明是要造出自家為朝廷所迫,只能當朝舍官之態,這分明是好私名而毀公禮,以我大梁朝堂為他提升名望之階!我等怎能讓他如意?”

沒有人,世家甚至沒有人站出來否定伍顯文的那本冊子所奏到底是真是假,他們在說的都是伍顯文這個人,他不配,不該,不應,他好名,他貪婪,他有所求。

仿佛,只要伍顯文這個人被打壓下去,到底事實如何,便無人在意了。

這便是盤踞在大梁朝堂上的世家,他們深谙如何以毀掉一個人的方式來毀掉真相。

伍顯文冷冷一笑,今日他遞出了奏本,便不管此後洪水滔天,若是真能撼動這盤根錯節之中的一二世家,就是他伍顯文對得起自己為大梁殫精竭慮的這些年了。

匍匐在地上,不管別人怎麽說,他竟然都不生氣。

也許真是因為這些年實在太熟悉這班人的路數了。

就在這時,朝堂上一末官突然站出來,大聲道:“啟稟皇後娘娘,臣有本奏,臣欲告發前戶部侍郎伍顯文有內亂大罪!”

伍顯文猛地擡起身,卻見那人義正言辭道:“伍顯文有一妹寡居在家已十數年,這十數年來他們兄妹二人同吃同住,不娶不嫁,正是因二人……”

“豎子竟敢汙我妹清白!”

伍顯文目眥欲裂,幾乎要將那人當場撲殺在地,兩旁禁軍連忙上前強行拉住了他。

“畜生!爾等先做國賊後做小人,分明不忠不義的豬狗之輩!”

伍顯文只恨自己笨口拙舌,不能用嘴將那人活活罵死。

那人看著伍顯文沖不過來,又道:“四年前,微臣之妻仙逝,伍顯文便謊稱要將其妹嫁與微臣,屢屢與臣稱讚其妹,微臣聽其言語,其常與其妹夜談至三更時分,觀其所為,其妹是寡居之人,竟能在他家宅中任意出入,總是家中有客亦不避之,便深疑之,本想婉拒這門親事,沒想到伍顯文竟突然改口說微臣配不上其妹,至今年,微臣突有所覺,這伍顯文借口為其妹選夫,不過是一幌子,為遮掩他與其妹私通之事!”

這人說著說著,越發信誓旦旦起來,見伍顯文怒瞪自己,他還道:

“伍侍郎,只怪你明明犯下大錯,心中卻毫無避忌之心,才讓我察覺端倪。”

“你、你這等小人汙人清白,可有證據?!”

“證據?伍侍郎,我如何知道你兄妹二人床頭之事?若要證據,只能交付有司。”

一旁,也有人連忙站出來道:“啟稟皇後娘娘,臣也聽聞伍顯文十數年來未給自己寡居之妹找到一人家,明明遍覽才俊,竟無一人能入其眼,何其怪哉?不說在我等朝臣之中,東都百姓也知道伍顯文伍侍郎為了讓妹妹另嫁,連自己的婚事都避而不談,難道不是一咄咄怪事?”

眼見又有幾人站出來附和,伍顯文氣得面色發青。

此時,一人擡聲道:“敢問各位,內亂這等十惡不赦的大罪,爾等早幾年便有耳聞,為何到了今日才說?為何到了今日,竟有一群人出來說?可是因伍侍郎今日說了什麽,又或做了什麽?”

大理寺少卿杜明辛是極少在朝議上說話的,卻在此時突然開了口。

杜家也是仕宦人家,今日竟是要為那伍顯文張目麽?

那攀扯伍顯文□□之人此刻儼然成了瘋狗,正要說杜明辛一介斷袖也是辱沒朝堂,卻又有人道:“大理寺少卿若是見識少,還是少開口為妙。”

說話之人是中書侍郎杜曉,也是杜明辛的叔父。

他轉頭環顧朝堂,冷笑道:“二十多歲的人了,竟然沒見過瘋狗咬人麽?”

如果說杜明辛還是暗貶,那杜曉就是明罵了,他是禦史出身,真罵起人可真是又陰又毒,就像得了瘟病的貓一般。

“說起來一群朝臣成了瘋狗也是少見,明晃晃擺在面前的證據沒人去看,不知真假的陰私之事竟然成了爾等第一要務,怎麽?來日再說你們世家中有人謀逆,你們就能攀扯出那人刨自家祖墳與祖宗骸骨通奸啊?下流人行下流事,聚在一起下流,還以為自己便是正道了?”

那人被杜曉罵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勉強道:“中書侍郎是要為伍顯文作保?”

杜曉雙手端在胸前,理直氣壯道:“我是為你作保,保你乃是瘋狗上身,下流成性!”

“中書侍郎,此時是在朝堂之上!”

“怎麽,許你們罵人□□,不許我罵你瘋狗?這朝堂是大梁議政的朝堂,還是你們憑一兩舌頭就汙人清白之地?”

人送外號“瘟貓”的杜曉明明站在原地不動,只憑三寸不爛之舌就有了將人抓爛在當場的氣勢。

眼見那人不敵,於崇擡了擡眼皮,一腳邁了出來,行禮道:“皇後娘娘,前戶部侍郎伍顯文告諸世家侵吞鹽鐵之利,這本是忠正耿直之舉,可世家皆世代有功,方能澤被後代至今日,若是這告發之人確實犯下了十惡不赦之罪……貿然憑其所言便清查一眾世家,怕是不能令人信服。”

說到底,他還是要伍顯文先自證這番清白。

杜曉冷笑一聲,正要將於崇這癡壯的真小人也罵回去。

卻見於崇身後群臣跪地:“皇後娘娘,伍氏不自證清白,不能服眾!”

“請皇後娘娘明鑒!”

“皇後娘娘,若伍顯文不能自證清白,這罪人之言,不足以信!”

“不足以信!”

“皇後娘娘,焉知這伍顯文不是知道自己東窗事發,才拖大梁世家下水?借清名以脫身!”

這些世家朝臣之前因為呂氏敗落後分贓之事各有齷齪,今日卻團結一心。

珠簾後,皇後在無人能見處冷笑。

這時,明堂上下突然聽有人朗聲道:“我實在有些奇怪,怎得今日這明堂竟然這般熱鬧,成了不論朝政論私德的地方。”

說話之人緩步徐行,她腰間挎著長刀,擡腳進了明堂。

堂外朝陽正好,她仿似披掛了一身光彩而來,一身紫色團花錦袍嘩啦啦便將朝堂照亮。

見了她,杜氏叔侄二人心中一松,她肯在此時來明堂,定是為了保下伍顯文。

卻見那人打了個哈欠,仿佛一不留神,一腳踢在了一朝臣的屁股上。

“哈?原來從後面看眾位居然是如此風景。於大夫,你這胯骨夠寬啊,乍一看過去,還以為是一犀牛伏在地上。韓舍人,看著是清瘦之人,怎得屁股竟如此肥碩?莫不是就坐在榻上,將一身肉都屯在了一處?”

點評著目之所見,定遠公口中嘖嘖有聲:“半朝大臣這般跪著,我竟連一個能入眼的屁股都見不到,各位大人,就算吃得再腦滿腸肥,也得對自己的屁股好一些,這屁股除了坐,還是要給人看的,怎能這般歪歪斜斜不成樣子?”

路過光祿寺卿於崇的身邊,她哈哈一笑,拍了下於大卿的肩膀:“於大卿,跟你比,諫議大夫還是一只小犀牛呢。”

終於,她站在了伍顯文的面前。

“伍侍郎,哦,不,伍郎君,聽說你已辭去朝中官職,可願隨我去北疆?北疆民事八部正缺著伍郎君這般精於算法的人才,你去北疆,正好與令妹一道,為我北疆效力。”

伍顯文呆楞楞看著衛薔,他本想著自己連官都不做了,總不怕再被世家拿捏,沒成想竟然被人憑空以內亂這等不堪罪名汙蔑,世家群臣協力相逼,要他證那不可能自證的清白,就在片刻之前,他已想到以死明志,也能證了自己妹妹清白。

偏偏這時,定遠公竟然來了。

衛薔看著兩側壓制伍顯文的殿前衛,那二人怔怔看著她,片刻後,都松開了手。

他只覺唇齒無力,那兩名殿前衛松開了他,他直直跪在了地上。

“蒙國公大人不棄,草民伍顯文肝腦塗地亦難報償,唯有以區區五尺之軀敬奉北疆之土。”

眼見定遠公勢必要保下伍顯文,有人還不肯死心,道:“國公大人,伍顯文與其妹……”

“哦?”

衛薔轉身,一雙明眸看向說話那人。

手指在刀柄上輕輕摩挲,她莞爾一笑:

“你說有,我說沒有,你我之間,誰說的算?”

明堂中一片死寂。

呂顯仁才死了幾日,據說被定遠公一刀去首……

“定遠公,可、可不能這般威懾朝堂。”

“怎麽,你們世家朝臣蹲豬圈似的跪了一地無憑無據就讓人自證清白,不是威懾朝堂,我問問我與你們誰說了算,就是威懾朝堂?”

身穿紫衣的女子面帶笑意,環顧四周。

“你們可威懾得?我便,威懾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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