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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掀簾 “我這奉璽聽政的皇後坐在這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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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以一力震懾整個明堂的紫衣女子,鎮國定遠公。

一時間,世家都啞了嗓子。

想不通,趴在地上的於崇實在是想不通,伍顯文將半朝世家拖下水,茲事體大,連他恩師姜清玄都不敢輕易說話,這定遠公怎麽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一力護住這伍顯文。

她竟不怕得罪了大梁一眾世家?還是她自恃有豐州邊市在手,世家上下投鼠忌器不敢與之為敵?

於崇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定遠公了。

遙想她歸朝之初,自己以世家逐利之心度之,以世人爭權之心度之,卻屢屢失算,這定遠公的所作所為都在他的算計之外。

至今日,他恍然驚覺,自己也許從來未看透眼前這女子。

當年一刀救他性命的那一刻,也許是他二人所思所想最近的一刻。

那之後浮華亂演,功名在心,他再不知那橫刀立馬的少年將軍到底在想什麽。

心知此事不是感懷之時,於崇看向珠簾後的皇後,大聲道:“皇後娘娘,定遠公如此維護伍顯文,竟在朝堂之下將其招攬……臣一時之間竟不知此處是北疆,還是大梁朝堂。”

“光祿寺卿說的有道理。”皇後聲音淡淡,不知為何,在於崇聽起來居然與定遠公的聲音有幾分相像,“我也不知道,我如今所在之地,到底是大梁朝堂,還是你等世家構陷旁人之所在,半個朝廷跪下來仿佛親眼見了旁人房中之事,這等場景,我竟聞所未聞。”

說完,端坐在珠簾後的女子緩緩站了起來。

“河南於氏、許州錢氏、鄜州林家、綏州韓氏、同州駱氏……爾等竟還在這明堂中聒噪不休,我這奉璽聽政的皇後坐在這裏等你們脫冠自辯可是已經等了很久了。”

伏在地上之人頓時覺得自己起不來了。

他們紛紛擡頭,又紛紛低頭。

都覺這皇後的威勢比平時強上百倍。

珠簾緩緩掀開,皇後竟然就這般走到了眾人之前。

“大梁,到底是誰的大梁?!大梁的鹽鐵之利,到底是誰家的鹽鐵之利!大梁國庫空虛,連兵都養不起,爾等卻猶如碩鼠一般個個養得腦滿腸肥!這就是世家,這就是大梁與之公天下的世家!這就是上承皇恩下佑百姓的大梁世家嗎?!”

金紅色的袍角迤邐在地,年輕的女子高高站在禦階之上,懷中抱著玉璽,眼中看著滿朝文武。

“查!大理寺!禦史臺!刑部!連同金吾衛給我查清此事!一座涉案鹽池也別放過,一座礦山也別落下,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欺天害民,我倒要看看這大梁的江山如今還在誰的手裏!”

怒意噴薄的聲音回蕩在廣闊明堂之內。

“皇後息怒!”

群臣紛紛彎下腰來,卻依然無法抑制這女子洶湧的怒火。

她一振袍袖,沈聲道:“責令尚書令姜清玄總領此事,無論此事牽扯到誰,無論此事牽連哪個世家,他要麽將我這皇後廢了,要麽便是我將他們拿下。”

姜清玄徐徐彎腰:“老臣領命,定不負皇後所托。”

皇後又道:“禦史大夫宋滁,你的兒子娶了於氏女,此案暫避,中書侍郎杜曉,我命你暫領禦史臺,將此事嚴查清楚。”

杜曉楞了一下,左右看看,連忙道:“臣遵旨。”

“刑部尚書邵子危,你出身河南府,父祖皆是於家座上賓,此案暫避……由中書省丞相陳伯橫暫領刑部!”

河中府陳家明明是兩京世家之首,陳伯橫詫異地擡起頭,先看向了姜清玄,卻見這假仙兒還對自己笑。

笑什麽?笑他陳家這般輕易就與其餘世家成了對手?!

皇後卻不等他說話,又道:“金吾衛上將軍趙源嗣,阻撓者殺,偽證者殺,欺天害民者,殺。”

她聲音中怒意越發淺淡起來,卻又殺氣縱橫。

趙源嗣道:“末將領命!”

“大理寺卿。”

“臣在。”

“我知你有心乞骸骨。”

膽小怕事的大理寺卿顫顫巍巍出列,聽見那個高居臺上的女子道:

“此事做的明白,我許你乞骸骨,你是做的不明白……我便許你抽筋剝骨。”

腳下一軟,大理寺卿幾乎跪在地上。

“啪!”皇後將伍顯文的奏本扔在臺上,道:“凡是涉案之人,一律停職待審,此案一日不查清,爾等一日不得出府,不得通信。金吾衛給我好好守好這些人的門戶!”

此事萬萬不行!於崇忙要說話,卻突然身上一冷。

是定遠公正看著自己。

是了,今日定遠公在朝上,哪怕是為了保伍顯文,她與皇後也算是聯起了手來。

如果沒有定遠公在,皇後怕是也不會這般手起刀落。

於崇突然恍然大悟,皇後是以伍顯文借了定遠公這天下第一兇兵之勢,今日種種,都在皇後與姜老狗的謀劃之中!

說了這麽多,還沒說完,衛薇看向了站在正中的紫袍之人。

“定遠公!”

衛薔轉身:“臣在。”

“你朝議晚來,咆哮明堂,我再罰你三月俸祿,責令你將功補過,這伍顯文,我就讓你帶回去,伍氏兄妹二人稍有差錯,我唯你是問!”

衛薔擡起頭看向衛薇,輕輕挑了下眉頭。

“臣,遵皇後娘娘旨意,想害伍顯文者,臣定以之當蠻族一般斬落腳下。”

衛薇輕輕“哼”了一聲,似乎還有不滿之處。

環顧朝堂,她冷笑一聲道:“捉奸在床的道理,連我這深宮婦人都知道,誰若是再想說伍顯文如何如何,人證物證拿來。”

明堂之中寂靜無聲。

有人想起了數月之前,那時定遠公還未歸朝,朝堂上皇後一黨來勢洶洶,可那時的皇後也不像今日一般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臺前,她更像是尚書令手中的傀儡,聖人擺在前面的木偶。

今日,傀儡動怒,木偶當朝。

借著世家侵占鹽鐵之事,她真是疾言厲色,步步緊逼。

不過三言兩語,她竟然借勢將禦史臺、刑部和大理寺都大動了一番幹戈,還將世家朝臣困在了府中。

疾風驟雨一般的一場朝議,在皇後一聲“退朝”中,群臣紛紛行禮,進而退出明堂。

定遠公未動。

皇後也未動。

“定遠公,你可還有事啟奏?”

“沒有。”衛薔忽而一笑,“我只是看看。”

“看什麽?”

衛薔看著皇後,輕輕搖了搖頭,她還是在笑。

隨後,她緩緩退了出去,到門前,終於轉身離去。

今日大展了威風的皇後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姐姐離了明堂,也依然未動。

原來,這就是從珠簾後走出來的滋味。

她擡起手,將手放在眼前,之間偌大明堂,仿佛只要輕輕一抓,就能被她盡數掌握。

“你看見了嗎?”

她語氣輕輕,連她身邊侍奉的內官都沒聽清她在說什麽。

“‘心王加冕,萬春不老,攜龍乘鳳,瀚海采珠’……這便是,我要替你采在手中的明珠。”

……

明堂外,伍顯文看著姜清玄,終究是深深行了一禮。

“學生不孝,讓恩師擔心了。”

定遠公如何能及時趕到,自然是他恩師提前察覺了他在做的事。

姜清玄面無表情:“今日之後,你我師生緣盡,從今往後,不論你做了何事,成了何人,又闖下何等驚天偉業又或者滔天大禍,與老朽都再無關系。”

見定遠公從明堂中出來,姜清玄微微一笑:“定遠公,你冒著得罪天下世家之幹系要救了這愚人,從此以後,他就由你來操心了。”

說完,他嘆了口氣:“有這般一個不通世故的學生,老朽這些年也算是殫精竭慮,自此終於不用再夜不能寐,生怕受了連累。”

他的語氣越發輕快起來。

伍顯文卻已經淚流滿面。

他自幼被人說是不通世故的憨人,只知道死讀書,能科舉中第,靠的是他寫了上千篇駢文,而不是他如何文采風流。

他精通算學,卻不精通算心,可也憨人有憨福,受了恩師一路照拂。

“恩師,那些人在竹林裏每日連吃帶拿,光此一項,一年就要你多花百貫之數,嗚嗚嗚……恩師啊……”

伍顯文要去撲抱姜清玄的大腿,被衛薔一把抓住了後襟。

“伍郎君,此處是明堂前,我等該走了。”

鼻涕都流到了衣襟上,伍顯文戀戀不舍地看著姜清玄,竟是被衛薔這般拖走了。

看著兩個年輕人遠去,姜清玄低下頭,長出一口氣,終於笑了。

走吧,能走一個是一個,天寬地廣之處,自是你們這等年輕人的天下。

“尚書令大人,皇後召您文思殿議事。”

“知道了。”

擡起頭,一振衣袍,姜清玄又是那群臣之首,世上仙人。

於崇是被一隊金吾衛“護送”回府的,看著府門緩緩關上,他突然一拍大腿,道:“來人,不管用何法,快些送信去北疆,豐州邊市一事我們不要了!”

恰巧此時,伍顯文也瞪著那雙哭腫了的小眼睛說起了北疆邊市一事。

“元帥,您為了下官得罪了一眾世家,那、北疆邊市一事又該如何?”

“邊市?”衛薔起了個大早,坐在凳上打了個哈欠。

“明日就要競標了,錢都到了我手中,他們還指望我掏出來?”

“啊?”

伍顯文一下激動起來。

“那……他們,不是……那,世家要是真在此事中敗落……”

看著衛薔似笑非笑地喝著水,伍顯文突然閉上了嘴。

那些世家在全盛之時都成了元帥的火上羔羊,若真是衰敗下去,還想虎口奪肉不成?

東都城裏熱鬧異常,還帶著些肅殺之氣,一男子坐在馬上看著一隊金吾衛經過,擡起手摸了摸下巴。

“怎麽金吾衛還幹起了抄家的營生?”

他背後背著一把極大的弓,一路向北,一直到了旌善坊。

“去跟那衛二說一聲,薛驚河從靈州來東都辦事,順便來見她……至於官職我就不說了,在她這國公面前我自報官職不是徒惹她笑話?”

說完,他一擡腿就下了馬,站在一眾坊衛面前他直接高出大半頭,越發顯得筋骨強健寬肩窄腰,連身後那把巨弓都顯得不那麽突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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