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到了晚膳時間。姚初晴早讓人去告訴老太太，她怕姚啟明醒酒之後不舒服，趕來照料，就不過去用飯了。

姚啟明看到姚初晴，還是有些別扭的，畢竟是那種事。不過他也有些感激，不然那參片再喝下去，不知道十年之後他會是什麽樣。

“怎麽這會子過來了？不去陪老夫人用晚飯？”姚啟明邊走邊道。

姚初晴卻沒有任何的拐彎抹角，直接問：“父親今日喝了悶酒回來，想必是確認了參湯裏的問題。”

姚啟明眉心一皺，不置可否，她又提起這回事，莫非她那邊有什麽發現不成？“說吧，找我何事。”

姚初晴便把麻大夫那番診斷說了一遍，勸道：“雖然希望渺茫，但聊勝於無，父親不若擇日去妙醫館讓麻大夫把把脈，試試看還有沒有化解的可能。”

重點姚啟明也聽到了，不過他關心的是：“你怎麽認識這個麻大夫的？又對他如此信任，為何？”

姚初晴垂眸，她也沒想到姚啟明竟然會問起她因何與麻大夫相識，總不能說她早就在懷疑，這十年來她沒有弟弟妹妹降生，她認為問題出在他身上，所以就一直在找相關的大夫來確認吧？

沈吟一下，她扯了個謊，“上次去相國寺，聽完課後，我閑逛的時候，聽到兩個並不認識的夫人說起，一位將軍在戰場上被敵人傷了……那種地方，人生無望之下，卻被麻大夫治好了，如今妻妾都有了身孕。我便想到去找這個麻大夫替父親診治，我雖為女兒，將來出嫁，娘家興旺，我在婆家才有底氣，因此我比父親更希望家中能添幾個弟弟。”

姚初晴說著，頭都快垂到地下去了，兩頰染紅雲，羞赧不安。

姚啟明信了她這個解釋，確實如她所言，家裏要靠兒子來延續香火，出了嫁的姑娘，若家中兄弟有出息，才不至於被婆家的人欺負了去。這畢竟是人生大恥辱，何況他還答應了胡姨娘，要給她一個孩子，要扶她為正妻。若三年後，胡姨娘沒有生下兒子，老夫人又要給他娶親……到時說出來只怕更難看。

能盡量少人知道當然最好，若是能治好，當然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過兩日便去。你一個女孩子家家，以後這種事，少拿到明面上來說。”姚啟明嚴肅道。

姚初晴溫順地應了，又問：“這件事父親要如何處理？打算怎樣揪出幕後那只黑手？”

“我會徹查，參片的供貨商、參片進府之後，都有哪些人經手，必會盡快找出這只黑手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粗略查了一下，參湯是父親拜相之後才開始飲用的，雖然最先提出的是我母親，一開始泡給父親的是從外祖家帶來的，是聖上賜給外祖父與舅舅的。因我體弱，母親把心思都用在我身上，這事就由林姨娘接了過去。”

“你懷疑林姨娘？”

姚初晴搖頭，眼底映著稀碎的燈光，柔柔的燭火照在她臉上，有種瀲灩的美，“我只是告訴父親我查到的東西。父親且聽我細述。”

一開始的參片是外祖父給林氏的，即便不喝，拿出去送人也是極體面的，畢竟是禦賜的東西。林氏拿回來便收了起來，直到姚啟明為公事累得兩眼青黑，人也瘦了一大圈，林氏才想到參片延年益壽、增強人體質的效用，才拿了出來給姚啟明泡茶喝。

那一袋約莫喝了兩個多月，姚啟明上位日久，也漸漸適應，不像剛開始時那麽操勞了。林姨娘並沒有來找林氏拿，而是自己找了家店鋪買，堅持每天用大約一錢的量給姚啟明泡茶喝。

那家店鋪已經不存在了，現在進貨的這家，大約是六年多前，林姨娘挑中的，每個月半斤不間斷的供給姚府。她不懷疑林姨娘敢在這上面動手腳，只是怕她被人利用了猶不自知。

店鋪的東家，姚初晴已經讓人去查了，店鋪的人知不知道參片有毒，若是不知，那就說明還有不少人受此害。若是知道，特意供給姚府，那背後的原因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也許是她渠道有限，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她說給姚啟明聽，相信憑姚啟明的手段，應該很快就能查出來吧。

“林姨娘被送去陵園時，參湯曾停用了將近兩個月，父親可記得是誰重新提起，給你送過來的？”

姚啟明沈默，難不成事情真的跟林姨娘有關？三年前他曾停過一段日子嗎？他似乎沒有什麽印象，於是搖頭，“你不提，我都不知道自己曾停用過。”

大部分的日子是書童給他泡，偶爾都是後院的女眷為了親近他，拿了參湯做借口，人人都給他送過參湯，就是姚初晴也送過幾次。

“三年前，二叔也開始飲用了，只不過他喝的次數遠沒有父親喝的多。”烏氏領了一些過去，一兩、二兩的量，有時候一個月領一次，有時候一個多月，沒有像姚啟明這樣定時定量的喝。

姚啟明的眉頭鎖得更緊，背後這人的心好毒，若不是姚二叔早有兩個兒子，那不是要讓他們姚氏一門後繼無人嗎？

最後姚初晴問：“父親是打算悄悄的查呢，還是先打草驚蛇一下？”

姚啟明沈吟不決，悄悄的查他至少能保持面子，打草驚蛇有打草驚蛇的好處，只有動了，才有破綻，說不定更快查出幕後之人。

“還是先不聲張吧，等我們掌握了具體的線索，再打草驚蛇不遲。”姚啟明最後決定。

姚初晴點頭，表示這件事她只插手到這裏，如果姚啟明有需要她配合的地方，她會配合，其餘時候，她只當作不知。

最後新月帶人送來了兩碗雞絲面，一碗魚丸，並兩個清脆爽口的涼菜。醉酒之後本無食欲的姚啟明，看到這一桌雖然清淡卻用心的吃食，大為讚賞。父女倆一起用了，姚初晴才回到晴陽閣。

姚苑麗在晚飯前，得知了姚初晴的行蹤，當她知道姚初晴出去見的人是大皇子，而不是谷妃時，心就緊緊揪了起來。

姚初晴既然是去見大皇子，為何又要對老夫人說謊？如果她真應承了大皇子的親事，老夫人只會高興而不會怪罪於她，那她為什麽還要如此偷偷摸摸？難不成這兩人是在密謀什麽嗎？

最後姚初晴還去了一趟醫館，上次她也去了，並在醫館外面又遇到了蕭靖輝。那麻大夫據說是各種病癥都能夠看的，在附近有說他好的，也有說他脾氣臭不好相處的，姚初晴去那裏做什麽？

不管姚初晴與蕭玉清有什麽約定，只要姚初晴不除，蕭玉清就永遠看不到自己！

姚苑麗咬著嘴唇，心裏訂下一個計謀，嘴角輕輕翹起一個弧度：“四皇子，我都如此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你可要給我爭氣一點才好啊！”

同樣急得抓心撓肺的還有林姨娘。

第二日請安時，見到姚初晴，林姨娘便規規矩矩行了禮，關切地問：“大小姐這幾日感覺如何了？傷口還疼嗎？”那藥膏她到底用了沒有？難道還起了什麽疑心不成？

姚初晴笑著回了禮，“多謝姨娘關心，傷口已經開始愈合，疼倒是不疼了，只偶爾覺得癢。”

“癢就代表好了，傷口長新肉出來了，阿彌陀佛，婢妾總算安心了。”林姨娘做出一副感天謝地的模樣。

姚初晴回之一笑。

“玉容膏可用了？小姐是千金之軀，可得好好的養著，不然留下疤痕就不美了。”林姨娘又試探著問。

“玉容膏太珍貴了，用在我背上就太浪費了，我讓人收起來了。姨娘不說我差點忘記了，祖母的手也受傷了，我現在趕緊叫人回去尋了來，獻給祖母。”

林姨娘的心一驚，若真是讓老夫人用了，一抹就發現這藥膏有問題，那她還要不要活了？

“大小姐真是孝順，老夫人的傷口是小事，根本不會留疤的。就算你獻出來，老夫人也不一定會用，婢妾甚至覺得老夫人會罵小姐身邊的人不仔細，有這麽好的藥膏都不先緊著小姐用，小姐是姑娘家，身上帶了疤痕，將來出嫁被未來姑爺看到了，指不定會怎麽怨咱們家呢！所以小姐還是留著自己用，先用好了，再給老夫人用。”林姨娘幹笑著道。

姚初晴卻覺得林姨娘臉上有種欲蓋彌彰的表情，她什麽時候這樣關心自己了？看來那藥膏果然有問題，不如真拿出來先給老夫人試試看吧？

姚初晴一瞬間覺得自己太不孝了，明知道有問題的東西還要拿出來給老夫人用。不過她就是要不孝一回，看林姨娘怎麽挖坑把自己埋了。

早餐之後說了會話，老夫人就讓散了，林姨娘與烏氏留了下來，老夫人的傷口等會還要換藥，這種該表現的時候，林姨娘怎麽會離開？

剛準備好一切，烏氏與劉嬤嬤小心翼翼的拆開老夫人手上的細布，看到傷口翻出來的血肉，說了幾句關心的話，就聽到姚初晴的聲音，林姨娘捧著水盆的手頓時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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