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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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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乾州回來, 又過了兩月有餘,眼看著快到立冬的時節,天氣漸漸轉冷, 蓁蓁又開始擔心慈幼院的孩子們受凍挨餓。她自從被診出有孕, 便愈發心軟了, 尤其見不得孩子們受苦。

她正心底擔心著,恰好杜夫人又尋上門來了,說是要去慈幼院看看。兩婦人一拍即合,蓁蓁當即吩咐下人去備馬車。

……

盂縣慈幼院裏。

原本總是穿的破破爛爛的娃娃們,此刻都換上了一身整潔的衣裳, 雖不是十成新的成色, 搓洗得有些發白, 但對於原先流浪在外的孩子們來說, 已經是極好的了。

蓁蓁走得有些緩慢,玉腰在一旁小心翼翼扶著她,旁邊是同來的杜夫人。杜夫人一邊走,一邊笑著道, “妹妹近來氣色不錯, 這孩子果真是個乖的,丁點不鬧騰人。我見旁的婦人懷個孩子, 又是吐又是哭的, 不消幾個月,身子雖胖了不少,但精神卻是差了許多。不似妹妹這般, 人不長胖不說,連精神頭也極好。”

蓁蓁抿唇笑笑,另一只手撫上微微鼓起淺淺弧度的腹部,面上洋溢著溫軟的笑意。玉白的臉龐,被清晨的朝陽那麽一照,更添幾分美麗純潔,看得人忍不住心裏為這小婦人的美貌而讚嘆。

杜夫人便是如此,同時擡頭看向這邊的蔡老婆子亦是被驚艷,片刻才回神,迎上來問好,“兩位夫人安好。”

杜夫人忙叫蔡老婆子別多禮,然後便吩咐下人把帶來的衣糧一並送進來,邊走邊詢問,“我們這回來,是想問問慈幼院可還缺什麽東西?眼瞅著就要立冬了,孩子們的衣裳可夠穿?”

蔡老婆子有些駝背,彎著腰連連點頭,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夠,夠了。縣令夫人上月送來的棉布,正好裁了給年紀小的娃娃們做棉襖。至於那些大孩子們,做學徒也是發衣裳的哩。”

蔡老婆子邊說,忍不住又感慨起來,“咱們盂縣,有了覃縣令這個好官,娃娃們可是沾了光呢!舊年哪有這些,別說衣裳了,有個能遮雨的地兒都不敢想咧。”

幾人邊聊邊進了屋子,就見屋子裏的孩子們都在念書。上月的時候,盂縣縣衙忽然來了個落魄的中年書生,說是想讓覃九寒給尋個活兒。正好那時蓁蓁正四處打聽哪裏有合適的先生,覃九寒便把人交給了蓁蓁。

那書生原先還很不滿的樣子,似乎是覺得覃九寒不夠看重他,等來了慈幼院,見了那麽多雙渴望學識的眼睛,倒是嘆了一口氣,二話不說留在了慈幼院做先生了。

書生姓駱,慈幼院裏的小童們都喊他先生,蔡老頭子夫妻倆也對這個先生很是敬重,恨不能當做佛像給供起來。在他們心裏,最最敬重的,自然是縣令夫妻倆,那是頂頂的好人。而第二個,便是這個能教書的駱夫子了。

駱夫子眼尾一掃,發現屋內多了幾位“嬌客”,打頭的就是那個縣令的漂亮小夫人。他也沒停下授課,繼續將今日的授課內容傳授完,才開始慢悠悠收拾。

蓁蓁她們來到駱夫子身邊,朝他道,“夫子授課受累了。”

駱夫子眼角一抽,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可不敢說受累。老夫不過是個教書匠,可不敢說什麽累不累的。”

“教書匠”一詞,是那時蓁蓁用來激駱書生的,駱書生心高氣傲,一聽要去教大字不識的孩子念書,而且還不是什麽府裏的小公子,而是沒爹沒娘的野小子們,當即變了臉色甩袖要走。還是蓁蓁一句,“不過是個教書匠,孩子們不挑您就不錯了,你竟然還挑起了弟子?還不知孩子們服不服你的學識呢!”

這麽一句話,氣得駱書生差點一個倒仰過去,當即說要去見識見識挑夫子的學生,看看到底是多有本事的野孩子,等他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騙到慈幼院了。再後來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了,他就這麽成了慈幼院唯一的夫子。

蓁蓁有些無奈,上回她不過是用了一回激將法,怎麽駱夫子這般記仇呢?她抿唇笑笑,微微朝駱夫子欠了欠身子,“小婦人在這裏向夫子賠罪了。當初一時心急,言辭無狀,冒犯了夫子,還請夫子莫要放在心上。”

貌美的小娘子,玉白的臉龐上滿是誠懇的歉意,一雙秋水盈盈的眼兒就那麽望著,莫說只是被冒犯了一句,就算是真有什麽過節矛盾,哪個又能狠下心去責怪這樣貌美的小娘子?駱書生嘴角抽了抽,內心開始有些愧疚了:自己年紀都這麽大了,這小娘子比他家月兒年紀還小些,他怎麽好真的同她計較。

駱書生擡眸一看,發現小童們都還端坐在位置上,仰著頭看向他,純潔無垢的瞳孔裏似乎在疑惑,怎麽夫子這麽大年紀了,竟然還和小婦人生氣?他清了清嗓子,淡淡道,“罷了罷了,夫人也是一片苦心,不過是為慈幼院的孩子們謀劃罷了。”

說完這話,駱書生有點坐不住了,當即告辭離開。夫子一走,屋子裏的孩子們便嘰嘰喳喳說起話來了,有的膽子大的,已經小心翼翼圍了上來。孩子們心思通透,最是知道哪些人待他們好,哪些人是逢場作戲,而蓁蓁和杜夫人,顯然是孩子們心目中的好人了。尤其是蓁蓁,她生得貌美,又氣質柔和,說話時溫溫柔柔的,在小孩中很受歡迎。

有個流著涎水的小姑娘,梳著羊角辮,蹭到蓁蓁身邊後,仰著臉笑,“夫人要生小弟弟了!”

蓁蓁不猜這般年紀的小姑娘也知道婦人生子一事,微微一驚訝,便笑著道,“也不一定是小弟弟,也可能是個漂亮的小妹妹。”

她這話一說,旁的小男童們開始嘰嘰喳喳吵起來了,男童們說準是漂亮的小妹妹,而小姑娘們則信誓旦旦說是乖巧的小弟弟,都是小豆丁,吵起來還真有點大人的樣子,竟然還將角落裏未曾參與辯論的一個孩子拉來做評判。

極湊巧的,那孩子竟然還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正是那回被他們從雜耍班子中解救出來的孩子。他的年紀在慈幼院不算大的,但生得很瘦弱,因此蔡老婆子也有些心疼他,平日也總是多給兩勺飯,將人餵得白白胖胖了些。

因此,他被孩子們嘰嘰喳喳推出來後,蓁蓁竟然沒認出這個“阿才”就是那日那個瘋瘋癲癲咬人的小瘋子。如果今日是玉泉在身邊伺候,肯定早一眼把人認出來了,但偏偏是玉腰在旁伺候,因此沒一個人認出來了。

阿才被推出來之後,面無表情站在人群中央,被孩子們一句一句催促著。耳邊是嘈雜的人聲,一句一句的催促,還有些調皮的男童們伸出手要去推搡他,這讓阿才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回憶。他咬著牙根,雙手緊緊握拳,狠狠克制住內心那一股狂躁。

他知道自己不是正常的孩子,他易躁易怒,而且他力氣大的嚇人,比起大人們也不遑多讓。別的小孩子們打架,都是勢均力敵的,但他一動手,輕則傷了骨,重則傷了脾腎。因此,自從來到慈幼院,他一直克制著自己,生怕傷了人,又要被趕出慈幼院。

正當他瀕臨爆發的時候,垂著兩側的手,忽然被一只溫暖的手牽起,繼而緩緩落在一個柔軟的地方,他仰頭看過去,就見小婦人臉上是溫柔的笑意,微微垂著眉,語調既動人又溫柔,“可以摸摸看哦,說不定寶寶會和哥哥說些小秘密的。”

阿才楞了片刻,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手搭在婦人的小腹上,擱著厚厚的衣物,依舊能感受到微微傳過來的體溫,甚至,好像能感受到微弱而有力的心跳。他嚇得呆在原地,生怕自己的動作傷到婦人以及腹中孩兒,他想抽回手,又怕得不敢動彈,連手指都僵著,不敢稍微彎一彎。

蓁蓁見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呆楞的神色,像極了覃九寒第一次摸到了腹中胎兒胎動時的樣子,忍不住瞇著眼笑了。她本就是美人,笑起來姿容更甚,翩若驚鴻般,將簡陋的屋舍也襯得奢華無比。

四周的孩子們仍舊在起哄詢問和催促,但阿才卻覺得自己那股子煩躁悄然消失了,好像面前蹲著個牽著孩子的婦人,溫聲同他說話,婦人聲音軟而嬌,而她牽著的孩子亦是如玉琢般的如玉容顏,母子二人都笑著,笑得他也忍不住跟著抽了抽嘴角。

旁邊的孩子又催促,“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你倒是快說啊!”

阿才回過神來,面無表情,脫口而出,“是弟弟。”

小姑娘們聞言便開始蹦跶起來慶賀,好似阿才說是弟弟,就一定會是弟弟一樣。

而男孩子們則是唉聲嘆氣,好似少了個漂亮妹妹是多麽可惜的事情。至於阿才,則還是那麽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小孩子們童言稚語,大人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甚至連陪著孩子們討論的蓁蓁也未曾將阿才的話放在心上,而是又陪著孩子們呆了一會兒,便打算回去了。

她們還未出門,院子裏倒是先來了人,最先進來的是楊輝。楊輝近來有些提不起精神,往日裏總是樂呵呵的,但這些日子卻總是愁眉苦臉的。他一進來,便朝著蓁蓁道,“夫人,大人來接您回府。”

蓁蓁嘴角綻出一抹淺笑,隨即裊裊走出屋子,就見院落中站在的男子,還著一身紅色官袍,在陽光下襯得身長如玉,轉過頭來,嘴角噙起笑意,伸出手來,緩緩道,“夫人,回家了。”

陽光本來便能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尤其是男人還笑得那般柔和,絲毫不像斬殺山賊無數的閻羅縣令,而只是一個接娘子歸家的溫潤如玉的相公而已。屋內探頭探腦望出來的孩子們都呆呆看著這幅畫面,心底忍不住升起一股難言的羨慕。

……

馬車一路緩緩行駛到縣衙,眾人總算回到了家,正好趕上用午膳的時候。

因著桌上有個懷了身子的婦人,菜色便很講究,隨隨便便的辣食鹵味是沒有的,都是些滋養的菜式,什麽烏骨雞湯、紅棗豬蹄、枸杞山藥煲。蓁蓁吃什麽,覃九寒也不挑,便跟著吃什麽。

這麽一來,蓁蓁更不好意思以菜不合口味為由少吃了,畢竟相公都陪著吃,她再耍小性子,未免就不大說得過去了。

用過午膳,便到了蓁蓁每日的小憩的時間了,覃九寒陪著她在院子裏走了幾圈,便一起回了房間。

屋內已經烘得暖暖的,棉被也被烘得綿軟而溫暖,蓁蓁一鉆進被褥,便有些昏昏欲睡。孕中的婦人向來嗜睡,眼看著妻子呼吸變得清淺而有節奏,覃九寒也緩緩起身出了房間,關了房門朝前院走去。

和後院祥和寧靜的氛圍不同,前院充斥著緊張的氣氛。那裏有野心勃勃想要幹出一番事業的兵將,也有琢磨著如何從中得利的小人,更有憂國憂民的盂縣土生土長的官吏。然而,這一切,同覃九寒都無關。

他心中記掛的,只有後院那個替他懷著孩子的小婦人,總是嬌嬌軟軟撒嬌的小婦人。他所做的一切,既不是為了國,也不是為了民,只是為了不讓風雨飄搖擾了那個寧靜小院中的小娘子罷了。

什麽家國天下,什麽民生民計,都不曾入他的耳,入他的眼,更不曾入他的心。入他心的,只有那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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