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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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盂縣桐鄉小徑上, 一個戴著草帽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走著,鄉民瞧見他,還樂呵呵同他打招呼, “郭跛子, 又去城裏瞧閨女兒呢?”

郭跛子也齜牙一笑, “我就那麽一個閨女兒,可不得多看顧著些。”

打完招呼,郭跛子繼續往家中走去,推開院子門進去,放下鬥笠, 擺在院子裏的柴堆上, 然後才一瘸一瘸往屋子裏走。

昏暗的屋子裏, 傳來一聲低沈的男聲, “郭叔。”

郭跛子表情登時變得嚴肅起來,立刻轉身一把關上門,然後才轉身看向逐漸從黑暗中走出的男子,冷峻的面容, 帶著絲狠辣的氣息。他忙上前去, “黎子,你怎麽下山來了?”

男子從陰影中走出, 身形十分矯健, 手臂上肌肉鼓鼓的,他不屑挑挑眉,“郭叔, 怕什麽?不就是新來了個軟腳縣令嗎?我佘黎難不成會怕他不成?”

郭跛子擺擺手,神情有些嚴肅道,“你聽郭叔的,趁早躲一躲。這回的新縣令可不是什麽軟腳蝦,可是個硬茬子。來了半個月的功夫,就連抄了兩窩賊了。”

佘黎道,“郭叔,我這回來,就是想打探打探上回趙老六是怎麽回事?怎麽栽到那新縣令手裏的?”

郭跛子嘆了口氣,看著佘黎固執的表情,只好一五一十將事情說了,連帶著趙老六那群人秋後問斬的事情也一道說了,只想著能讓佘黎警醒些,別再小看官府的本事了。

佘黎倒是收起了方才那副不屑的表情,但看著還是有些漫不經心,道,“那趙老六可真夠沒腦子的。整個盂縣的匪都老老實實在山裏窩著,就想瞅瞅這位新來的,能有多大本事。就趙老六,上趕著讓人家連窩端了。錢是個好東西,但也要有命花才行。郭叔,你放寬心就是,我佘黎的命硬著呢,克父克母克死全家的禍害命,整個盂縣的匪都死絕了,也輪不到我。對了,郭叔,我有點饞醬面了,你給我做一碗吧。”

佘黎滿不在乎的樣子,郭跛子瞧著又不由有些心疼了,也不再勸他。

他和佘黎是七年前認識的,那時候他閨女嫁了西鄉念書的丘書生,本以為是樁郎才女貌的好姻緣,結果那丘書生是個狼心狗肺的玩意兒,和自己表妹滾到一張床上不說,還惡人先告狀說他閨女水性楊花。他閨女郭桂兒一身病被趕回郭家,他家中無財治病,只好去桐鄉的童子山采菌菇籌錢。結果,在山裏遇見了一身傷的佘黎,他一時心軟,就把人撿了回來。

也算是佘黎命硬,沒藥沒大夫的,就靠著每天三碗粥,硬生生扛過來了。佘黎養好傷,就說要回童子山去。童子山上多賊匪,佘黎當時又是那麽一身刀傷,郭跛子就是腦子再笨,也猜出佘黎是山上的匪了。所以,佘黎要走,他也不敢留,送佛一樣戰戰兢兢把人送走了。

直到第二日,他在院裏中央發現了一袋子的銀錢,又聽說丘書生和他那表妹兩人赤著身子在大街上被人發現,頓時臭了名聲,連帶著官學都不肯再要丘書生。

現在,他閨女郭桂兒再嫁了,這回嫁的是東鄉的殺豬佬屠大力,人瞅著是醜了點,但對她女兒卻是沒話說,前段時間兩口子還生了個玉雪可愛的女嬰。郭跛子嘴上沒說什麽,但心裏是很感激佘黎的,要是沒有他算計丘書生身敗名裂,他女兒也不能洗刷冤屈,更不可能過上像現在這麽安穩的生活。

因此,後來他也偶爾替佘黎進城裏打探些消息,佘黎是匪,不好在城裏露面,他卻是能以看女兒的名義進城的,還絲毫不會引起外人的懷疑。

這麽多年下來,佘黎始終是孤身一人,他總是勸佘黎,沒爹沒娘的沒啥,給自己找個婆娘,成了家生了孩子,就別再做這一行了。但佘黎從來是隨意笑一笑,不聽勸,但也沒反駁。

郭跛子親自下廚做了醬面,佘黎吃過醬面,隨意抹抹嘴便直接從後山竄回山上去了。

而同一時刻的縣衙裏,書房裏,筆墨紙硯均被收拾到了一邊,書桌上只放了張盂縣的輿圖,其上七八個墨點,分布在各個山頭。

孫盧率先道,“大人,這就是盂縣主要的匪窩。”他指了指其中三個墨點,“這是岐山的鬼頭寨,丘山的封義寨,還有斷頭崖的水寅寨。其中又以鬼頭寨最為猖狂,咱們這回逮到的趙老六,所屬的秋水寨,算是鬼頭寨的人。”

盂縣之所以這麽窮,原因很多,但主要的就是匪多,百姓好不容易賺些銀錢,想過些好日子,就被匪搶了個精光。人禍,比起天災,更是令人絕望。至少,對於天災還能抱著僥幸的心理,但對於匪,官府不庇佑百姓,百姓就只能如牛羊一般任人宰割了。

覃九寒聞言沈思了片刻,手背在身後,朝一旁的杜涓看過去,淡淡道,“杜主簿有何想法?”

杜涓被點名後,忙拱手道,“大人,下官但聽大人差遣。”

覃九寒指尖在桌上輕輕敲了一下,道,“杜主簿,本官要的,不是一個只會溜須拍馬的小人,而是能獨當一面的主簿。”

他淡淡的語調中帶著些冷意,聽得杜涓打了個寒顫,思及前幾日因為稅糧之事被打發到荒山野嶺的錢棕,忙戰戰兢兢道,“是,那下官就鬥膽說說在下的拙見,還請大人指教。方才孫捕頭說的,的確是盂縣的匪情,但實際上的情況,要覆雜的多。”杜涓哆哆嗦嗦道,見覃九寒表情沒什麽變化,就鼓起勇氣繼續下去。

“根據縣志的記載。盂縣的匪,最先是因為十幾年前的一場蝗災,而後當時的縣令非但沒有開倉賑災,也沒有減免稅賦,甚至因為當時正值三年一度的換任考核,還掩蓋了盂縣的蝗災災情,導致各種災後病接踵而至。在那種慘狀之下,官府失了民心和民意,一大批青壯年聚首搶了官府糧倉,又占了山頭,從此便成了匪。後來的十幾年,又陸陸續續分成了好幾撥,漸漸地才成了現在的格局。所以,這些匪,可是說是同根同源的。”

杜涓不愧是在盂縣待了十幾年的人,講起盂縣的歷史也是頭頭是道,幾乎是把盂縣的匪史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再加上先前孫盧的介紹,覃九寒總算對盂縣的匪寨有了一個比較清楚的認識了。

盂縣有七八個匪寨,常年下山劫掠,但因為之前官府不作為,縣令只顧自己斂財,主簿和縣丞也只能代為行使職責,但真要去府裏請官兵過來剿匪,他們卻是沒有這個資格上折子的。也因為這個,盂縣的匪很囂張,三天兩頭下山劫掠,弄得附近的百姓民不聊生,連商隊都害怕盂縣的匪,都從盂縣旁邊繞道了。

十幾年下來,盂縣才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之前也是有名的繡縣,還曾經出過許多手藝精湛的繡娘,但現在,哪怕繡了上品,也照樣無處賣,即便賣出去了,也存不住錢,漸漸地,連桑神廟都沒人供奉了。

楊輝送孫盧和杜涓出府,然後回到書房,等候大人的差遣。

覃九寒在紙上略勾勾畫畫幾筆,又批閱了剩下的文書,便起身往後院去了。楊輝也急匆匆跟著一道進了後院。

院子裏很是熱鬧,歡聲笑語中夾雜著小孩子清脆的笑聲,覃九寒淡淡聽了一會兒,才擡腿進了院子。

蓁蓁喜形於色,起身笑盈盈過來迎他,“相公。”

溫軟的笑意,瞧著人心口熱熱的,好似被暖爐烘過一樣。

庭院裏的杜夫人也忙起身,福福身道,“覃大人。”

覃九寒也朝她點點頭,然後將目光挪到了花叢中的男孩兒身上,男孩似乎是被他嚇到了,呆楞楞站在花叢裏,一手還掐著朵嬌花,一手背在身後。

蓁蓁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然後替他解惑道,“這是杜夫人的小兒子,今日跟著杜夫人一起來府上玩。小郎君可孝順了,還說要摘花給娘親戴呢。”

杜小郎君被蓁蓁那麽一招呼,便大著膽子登登登邁著小步子過來了,拘束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然後結結巴巴道,“大……大人。”

覃九寒略點點頭,然後吩咐楊輝去書房取套文房四寶來,算是給杜小公子的見面禮了。他的態度並不是很熱絡,杜小郎君也有些發怵,沒過一會兒就悄悄躲回娘親身邊了,還鼓著腮幫子小小聲道,“娘親,大人好兇啊。”

杜夫人笑著摸摸小兒子的腦袋,道,“大人是個好人,先生怎麽教的?不可以貌取人。”

杜夫人沒過一會兒便主動告辭了,送走杜夫人和杜小公子,蓁蓁和覃九寒回到房間,邊從繡籃裏取了一雙鞋出來,邊道,“來,試試看,這是我給你新做的鞋。”

覃九寒彎腰試鞋,蓁蓁就在一旁道,“前些日子玉腰去盂縣的慈幼院看了,說是吃喝還算好,就是衣裳少得很。這都快入秋了,好些孩子還穿著件薄衫呢。所以,過些日子,我和杜夫人打算去慈幼院一趟。家中的丫鬟婆子們做了好些衣裳,杜夫人府上也存了不少,好歹算是給孩子們添件新衣裳。”

慈幼院是梁朝的孤兒院,官府雇人照顧無家可歸的孩子們,但因為盂縣之前的縣令,盂縣的慈幼院幾乎是擺著看看而已的。覃九寒上任之後,撥了銀子過去,才算是讓慈幼院重新開張了。

蓁蓁作為縣令夫人,親自去一趟,多少能起一些表率作用,至少能帶動些盂縣的大戶人家也捐錢贈物的。

覃九寒點頭道,“我陪你一道去。”他近來打算動盂縣這些大大小小的匪窩,街上不算清靜,他怕妻子在外頭不安全,故而決定自己也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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