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喜歡將人生比作一場長途跋涉，在奔赴死亡的道路上，有的人欣賞沿路的風景，悲歡離合，不像一個參與者，像一位大駕光臨的游客，對所有人所有事評頭論足；有的人自顧自地走，遇到艱難險阻，迷茫無助，想要像一同行走的路人求助，得到的答案總是參悟不出，誰不是一個人呢？只是有些人親近一些，有些人疏遠一些，可該走的路還是得由自己決定。

明瑞就是第二種人。前路漫漫，她本以為父皇會知道她該走哪一條，結果卻是不遂人願的。後來她又以為孟靖暄才是陪伴一生的人，可她想要的他從來不掛心，他想要的她也從來不了解。這一年多以來，她才知道愛或許就是懂得吧。懂得放手，懂得寬容，懂得別人，也懂得自己。所以在皇宮這種窒息的氣氛下，她選擇別離，不知道會多久，但能多久是多久吧，他比她更適合擁有幕國，她是這麽想的。

失蹤了！明瑞心中始終是不信的。她想他或許是累了，或許是覺得不值得，又或許只是一個還政於她的圈套，畢竟這樣掩人耳目的事，他很擅長。可初聽，她心中還是害怕的，害怕他若是死在了什麽地方，她的心會痛。

終於抵達波窩城下，只是他們十幾人實在太引人註意。將馬匹放歸附近的山野，一行人化作兩人一組，分別穿插在人流中蒙混進城。

明瑞取出自己的包裹，在河邊梳洗一番，換了一套洗的得白的秋香色棉布女裝，將女嬰裹在自己的披風裏，林楓裝模作樣挑了一擔柴，與她扮作夫妻一同入城。杜轍腰間仍舊佩著那把長劍，與金雲開一起化作劍客進城，來往的官兵見他們虎步熊腰，步伐平穩輕盈，絲毫不加以掩飾，反而少了疑心。

其餘人有扮作漁夫的，有扮作尋常樵夫的，也有扮作算卦看相的，也有扮作江湖郎中的，一時間也不知道他們哪裏招來的行頭，五花八門卻也都是販夫走卒。

進了城內，一群人聚在一處也太過招搖，於是也就各自陸續投店居住。這城內昊國人各處皆是，行動自如，賣綢緞的依舊賣綢緞，燒茶的還是燒茶，各自營生買賣竟未受到影響，勿自奇怪。

杜轍一向小心謹慎，尤其是這一次，金雲開見他愁眉不展，笑嘻嘻地問道：“這一路上頗為順利，你怎麽反而疑神疑鬼的？”

杜轍坐在小幾邊上的墊子上，握著茶杯也不喝，說道：“為何守城將士要一個一個的搜查進城與出城的人，似乎在找什麽。”

金雲開沒心沒肺地道：“這有什麽好疑惑的？畢竟我們現在占領了敵國的地盤兒，防著那些斥候奸細混入也是常情。”

杜轍撇他一眼，吃了一口手中的茶，皺緊一張臉，這是他最不喜歡喝的一種奶茶，味道鹹香，充斥著奶味，喜歡的人誇它味道濃醇，不喜歡的人嫌它沒有一點茶的清香爽口。金雲開笑著隨意盤腿坐下，說道：“就別講究了。”

杜轍不理他這句，說道：“守軍並不是驃騎軍。”

金雲開納悶道：“你怎麽知道？”

杜轍想他本來就是這樣漢子，沒好氣地說道：“驃騎軍的鎧甲上均繡有一個龍型標記，這是當年先皇賞賜的，他們的沒有。”

金雲開也想起這一茬，應和道：“我想起這事兒了，當年與昊國聯兵共戰陳國，是大將軍孟以抒率領驃騎軍建立赫赫戰功，幕國、昊國與回鶻三家分陳擴大了幕國版圖，先皇這才予以特殊賞賜與殊榮。”

杜轍微微一笑道：“你知道的恁多。”

金雲開靜下心來，細細想來，說道：“如此說來確實奇怪。況且這城內一片祥和，我本以為是吳王治國有道，難道並非如此？”

杜轍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是說道：“軍中已故孟以抒老將軍最得軍心，別說是驃騎軍，就是車騎軍也敬畏他，吳王孟靖暄又是他的孫子，想必驃騎軍不會害他。只是他無故失蹤，城內城外並未有所警戒，只是多了些守軍察驗的步驟，恐怕其中有不少曲折。”

金雲開道：“那我們就更得小心著，這裏可有不少老熟人啊！”

杜轍經他提醒，眉毛肅然一跳，說道：“那我們今日能順利入城，想必也沒這麽簡單。你可知道有誰在嗎？”

話音剛落，門外的博士敲門，詢問道：“客官，樓下有位姓莫的先生有找，您看是將他請上來，還是您親自下去迎接？”

這本是金雲開的客房，客店裏的博士並不知道有人在，想必這姓莫的就是他的熟人了，又怕樓下人多眼雜，便走至門外，回道：“還是請這位先生上來吧，另請你換一壺好茶來。”

博士便問道：“先生是要我們今日新燒的奶茶還是要遠從幕國運來的白茶？”

金雲開想著博士真是多嘴多舌，又想是他本分，本該順應心意要幕國的茶來吃，可忽然心中警覺，越發覺得這博士是在試探他是哪裏人，便也警覺起來，答道：“我們喝不慣什麽白茶黑茶的，你只去拎一壺奶茶過來。”

博士連忙點頭稱是。

沒過一會兒果然是莫言來應門。金雲開開門瞧了瞧周圍並無他人，一把將他拽進屋，質問道：“是不是你們把吳王藏了起來！”

本來就是過命的交清，還是今年秋天吳王來車騎軍中慰軍那一次將莫言從郭浩手下調配至驃騎軍中，所以他並不知道那幾次與昊國交鋒的戰況之慘烈，見金雲開一語問住，答道：“稍安勿躁，此事說來話長。”

杜轍請他坐下，問道：“如何？”

莫言道：“吳王被囚禁在城中的高塔內，日夜有一隊鐵甲軍看守，旁人連探視的可能都沒有。”

金雲開氣道：“為何你不早日來信說明此狀？”

莫言道：“這支隊伍中多為各地方州府的府兵拼湊臨時組建而成，其中驃騎軍不過占了一成，驃騎大軍其實依舊駐守在北方邊境由李起將軍統率。”

杜轍深知其中奧義，說道：“吳王是怕將這支大軍調離邊戍，在我方破城之際，回鶻從後方攻入，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金雲開不是沒有真知灼見的呆子，這一點他還是明白的，莫言點點頭，接著說道：“吳王在被軟禁之時，佯裝與驃騎軍割裂，所以才未將我們一支坑殺。本來我想找個機會將信傳出，怎奈耳目眾多，我也沒有那土行孫的本事。”

“那你怎會知道我們在此？”金雲開疑惑道。

莫言道：“今日我帶了幾個人在街上巡邏，正巧看見你裝得人模狗樣兒的投店……”

金雲開見他如往日一樣刻薄他，嘴裏“赤！”的一聲，很是不屑。

杜轍問道：“是誰囚禁了吳王？又是為什麽囚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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