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片古樹林，道路變得平坦許多，碎石子路間，也有細細的水流流過，路邊多有天然堆積起來的小水窪。路的中間凹陷，兩旁凸起，從山凹裏穿過，很容易看出，這裏曾經是一條不小的路上河流，或許是因為天災，水流減弱，似乎藏進了地下，形成了天然的道路。

他們從城鎮的邊緣繞過，很少進入以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然而越往北上，越往邊境走去，就越能感受到破敗與荒涼。

戰爭不長不短，已經觸發了一年之久，不溫不火，不濃不烈，在軍隊裏日夜磨煉，並沒有幾分憂愁傷感與悲天憫人，生死殺伐是他們的天職，看似無情。可平民百姓並不能做到如此，自己的父母同胞不知去向，生活窘迫，柴門已破，陋室已毀，此情此景誰也不敢多言半句。

荒草掩柴門，野犬露兇光，青苔生亂石，黃土沾冷血，他們進去的時候早已是一個無人居住的廢村了，馬噴出熱氣，踢踏聲響，身旁的人各個悲涼。

道路泥濘，泥水叢生，裹挾著牲畜的尿液與糞便飄散出一股難聞的氣味，沿著村子裏的路往前沒走一會兒，就看見坍塌的茅屋後，用粗樹幹搭建的牲畜棚已經沒有了屋頂，零散的兩只羊拖沓著臟兮兮的羊胡子，還在裏面咩咩地酣叫，嘴巴裏在不停的咀嚼著草莖，精瘦的樣子，目光冷峻。

見到有人來，變得焦急驚恐，矯健地竄進柵欄，生怕被捕殺。杜轍等人並未覺得有異，明瑞路過時瞥見這牲畜棚裏還匍匐著一只羊，於是便驅馬上前，林楓見狀，怕再出差錯，就跟著她一起上前探看。

她走至母羊身邊，原來它似乎剛生產完不久，虛弱地發出哀求的聲音，仿佛叫他們不要接近，身邊的幹草上還有兩只未睜眼的小羊羔，明瑞從未見過動物的幼崽，覺得溫柔可愛，一時母性大發，蹲下身輕輕撫摸兩只小羊羔。

林楓見她側顏清秀，在寒冷中清冷柔和，此時此刻又見她心生歡喜，一時怔楞。幾聲咿咿呀呀之聲從母羊的脊背後傳出，明瑞順著聲音尋找，只見一只小腳露在母羊的肚皮下，幾下扭轉翻騰，一個三四個月大的孩子爬上母羊的脊背，露出滴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打量著陌生的兩人。

明瑞見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這孩子只穿著單衣，本來紅色的衣裳已經看不見本來的顏色，她看驚訝地了一眼林楓，連忙抱起這孩子，裹在自己的鬥篷裏，林楓牽著她的馬，一起追上杜轍等人，明瑞揭開鬥篷對他說道：“是個女孩兒。”

杜轍一蹙眉，目前這樣情況下，他們不能帶著一個還在吃奶的孩子。這女娃一下見到這麽些人也不哭不鬧，笑嘻嘻地睜著大眼睛望著他們。別看金雲開平時大大咧咧，但他最怕遇見孩子，見杜轍一副不能留的苦大仇深模樣兒，這孩子又不是他的，這場面如何看如何好笑。

明瑞卻並未考慮周詳，她沒見過嬰兒，也沒有幻想過與孟靖暄的孩子，突然在這破敗臟亂汙穢的地方見到這樣一個孩子，不由地讓她心生希望，她也開始想有一個與孟靖暄的孩子，甚至豁然開朗地以為如果當初他們有一個孩子，或許他也不至於不愛她。她知道這想法很愚蠢，但不由地去想，事事難料，不是嗎？

金雲開見杜轍根本無法開口的樣子，說道：“這娃命好遇到救星了。等到了城鎮，給她送進大戶人家，指不定以後多榮華富貴呢！”

明瑞聽見此話反倒提醒了她，榮華富貴都是孽債，但又一想，難道平民百姓就好了嗎？這女孩兒本來是有一對愛她的父母，如今走失，家園又被毀，若不是有這一對牲畜，她恐怕早就不知屍骨無存幾百次了。她想起孟靖暄說過：“我不過是想天下太平。”他的心裏或許沒有她，但他的心裏一直有他們。

明瑞說道：“也不知她在這裏呆了多久，親生父母是如何將她丟棄的，若是還能遇見還給他們就是，若是遇不見就交由宮內撫養，令她此生做個德才兼備之人。”

杜轍蹙眉道：“可她會拖累我們。”

明瑞道：“我帶著她，與我同吃同睡，晝伏夜行一切如常，若是她有閃失，也是活該如此，不至於眼睜睜看著她留在此地挨凍受餓。”

杜轍明白她的意思，若眼見悲憫之處而不出手相救，是偽善之人。她只是不願意違拗自己的心意，杜轍心下權衡一番，才點頭同意。

金雲開哈哈大笑道：“得嘞！我們到哪裏去給她找奶吃啊？自己吃的可還是幹糧啊！”

這倒是一個難題，明瑞想著。

林楓笑道：“這有何難，那母羊肯定有一肚子奶水，我們帶個三大水袋，只要撐過這幾天，她就能有個好去處。”

明瑞笑著點頭道：“正是，母羊的奶水足，也不怕小羊羔沒奶喝。”

說罷，林楓就拿著幾個空的水囊過去了。杜轍與金雲開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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