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之間，濃霧散去，茂密的樹葉之間穿插出一道刺眼的深秋時的日光，仿佛穿透古老秘密的時空之門即將開啟。

一路上白骨稀疏，而越往深處走越見白骨累累，直到洞穴前，白骨堆積如山，在陰森的樹林裏，見不得光，空氣都被樹葉遮掩，濕潤著整個環境，一股熱烘烘的酸臭味席卷而來，看不出來哪根是人的，哪根是畜生的，這就是一個慘絕人寰的屠宰場，將一切血腥之態揭露給你看。

就算是屠夫在此，恐怕也招架不住。好幾個人掩蓋住口鼻，忍住胃裏的翻江倒海。明瑞眼前發黑，她哪裏能有這般見識，悲涼、恐怖、陰森這些詞語她從來以為只跟那個大牢籠有關，今日之見，絕非如此，雙腿酸軟，難以挪動。

林楓察覺她有異樣，走至身旁，輕聲問她：“還能走嗎？”

本就異常沈靜的地方，縈繞著眾人害怕的呻吟聲，他這一問隨是在耳邊，但依舊能讓其他人聽得真切。

杜轍忙問道：“是之前傷了腿嗎？”

明瑞並不搭腔，深吸一口氣，道：“沒事。”

無需剝開洞口的雜草，因為早就已經被踏平了，那洞只能容納一人同行，若是前有來敵能成“一夫當關”之勢。明瑞還便要進去，林楓一把攔住她，把自己手上的火把拋了進去，洞穴狹窄而深，並開不見有鏈接外面的出口，馬匹決不能進入，只能棄馬而行，可前路漫長，沒有馬別說一旬恐怕一個月都到不了波窩。

“這是獸道。”鄧欣往裏看了一眼說道。

“你怎麽知道？”孔樂問道。

鄧欣手指著洞前的掌痕與動內的掌痕說道：“這不是大蟲一只的腳印，還有有狼和狐貍的。狼的腳印還不止一只，仔細辨認恐怕至少有三只。我們家原來就是山裏的獵戶，最懂的就是最終野獸的痕跡，這個狹窄的洞穴應該是人工開鑿。”

明瑞心中一驚，心想到：難不成當年巫族將那群人困在此地後，又將饑餓的野獸驅趕至此？這等殘暴的法子，讓她脊背發涼。

“若真是如此，那恐怕我們進去要可能會遇到進來的狼群。”金雲開沒好氣的說道。

本來一線生機，也變得險象環生，大家都垂頭喪氣的。有人說幹脆就賭一下運氣，有人說若是真遇到，在這麽窄的洞裏，眾然有十八般武藝也施展不開，我們既沒有野獸的獠牙，也沒有野獸的利爪，如何能鬥得過，十有八九就成了他們果腹之物了，賭不得。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並不能有什麽決策。明瑞也膠著，低頭苦思冥想。

只有杜轍，說道：“你們看這洞穴上面的樹。”

金雲開看了半晌說道：“沒什麽不同啊，還不都是樹？”

杜轍道“你看那株含苞待放的矮樹。”

金雲開不知他到底稀奇什麽，說道：“這種樹樹林子裏多得是，有什麽好看的？”

明瑞說道：“那是種在宮裏的茶花，民間十分少見，叫作‘十八學士’，妙處就在於一棵樹上只開十八朵花，朵朵顏色皆不相同，胭脂紅色便就是全紅不摻雜半點雜色，紫色就是全紫，各有各的姿色，開時齊開，謝時全謝。”

金雲開是個粗人哪裏懂這些風雅的東西，說道：“誰同你說花呢？我們這些人不懂。”

杜轍並不理他，繼續說道：“我們在這裏逗留了兩天，每次我都能看到這種山茶花，一時並未分辨，只因都謝了，可能這裏地勢稍低較那些地方開得稍微遲了點，這才辨認出來。”

明瑞道：“這種花在這裏出現，一定是有人特意種的。”

杜轍有說道：“只在宮裏有，恐怕是嘉仁皇後帶去的。”

嘉仁皇後是太祖的妻子，又是巫族的族長，這也有可能性，若是這樣，恐怕這機巧就出在山茶花上。

明瑞點點頭，說道：“我們就跟著這花走。”

於是又騎上馬走起來，果然這山茶花栽種地很有規律，大約五十幾尺便有一棵，只是走了半個時辰，忽然眼前出來一座陡峭的山峰，山腰上正有一株，四周望去根本沒有上山的路。只得圍繞著它四周兜了一圈，並未尋到。

金雲開笑道：“杜兄，這回又蒙錯了！”

杜轍斜他一眼，馬鞭一指，說道：“看這樹齡應該也有個幾百年了，這裏常無人出入，樹葉掩埋，雜草叢生，恐怕難以找尋。”

金雲開也學他用馬鞭指想不遠處稍緩的山，說道：“那就從那裏上去，馬好走。”

杜轍道：“恐怕不能，這裏的山茶樹排列是有順序的，若是不按照設陣人的路線走，可能又要誤入其他陣中，我們耗不起。”

金雲開不懂什麽陣法不陣法的，但看他說的振振有詞，又不敢獨自一人去走，只好跟著一群人，開始尋路。

沒出半刻鐘，竟真讓他們給找到了。一棵被砍掉的樹旁邊，真有一條窄窄的溪道，如今早已幹涸，只是不知道從何處被沖刷而來的石子還藏匿再雜草叢中。

一條長長的馬隊一個接一個的往上攀登，杜轍第一個達到，本以為這山該還有路，沒曾想透過一棵矮樹往另一側望去，竟然是幾千尺開外的村莊，日光下，遠處農戶正在耕地，為來年春日裏的作物翻土，剛剛收割的粟米桿還一茬茬矮矮地長在地裏，從村莊再往外眺望，隱隱約約能看見連綿起伏的山形，視野開闊，空氣清新，整個人都從那死寂中清醒過來。

等到人一起上來時，杜轍翻開那張舊地圖，才知道，原來他們雖然被困在此處，但卻因禍得福走了一條捷徑，再繼續往南走，不出時日竟能提前抵達波窩。

他們沿著山坡順勢而下，繞開村莊，只派幾個人去采買幹糧和自釀酒。一時從那困境中出來，諸人皆興高采烈，爭相想要前去采買，順勢逛逛。頭一個來勁的就是金雲開。

林楓少有違拗他的意思的，畢竟之前在車騎軍他是將軍，自己不過是個百夫長，只是此時卻說：“你一個大男人心太粗，不如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明瑞，想了一想道，“孟燒山去。”

明瑞一聽他這麽叫她，心中十分受用，說道：“大哥同我一起去吧。”

林楓本意是她一個姑娘家剛剛經歷生死之劫，又不像他們早就見慣屍骸遍地的場面，想讓她去散散心，自己雖然也想去，但同她一起去，總還是沒有先前那般自在，便推辭道：“我留下給弟兄們幫忙生火燒水支帳子，你同杜公子去吧。”

明瑞想了想，也不難為他，心中又為孟靖暄擔憂不已，便對杜轍說道：“咱們快去快回吧。”

也無甚話，他們買回東西，各自分了裝好，又騎上馬背，趁著傍晚時分，繼續趕一晚上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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