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說的，今日若不是我下了帖子請你，你未必就肯了。我曉得你這個人，從不願意落人口實，又極重視名節的。”拉著她就往榻上座，又說道，“好姐姐，今兒就我們兩個人說說知心話，我叫哥哥他們都都去三弟那兒了，不讓他們打攪了。”

喬信知聽說此話，心涼了一半，她哪裏會跟孟周有什麽知心話聊的？難道要聊她心中想的念的那個人嗎？她偷偷嘆口氣，強撐著，與孟周一同坐了。

孟周拿一個三彩小碟揀起一個玲瓏剔透的桂花水晶糕盛給喬信知，說到：“知道你愛吃這個，哥哥特意叫我備上的。”

“他還說了什麽？”喬信知見她提起，順口就問了，問完自己又暗自傷悲。

只見她說道：“只是說我們小時候的情分不淺，如今我們也同你一樣無父無母，叫我們女孩兒家相互作伴呢。”她瞧喬信不似先前欲言又止的樣子，又說道，“我想著哥哥說的是，你又不是旁人，便今天請你來，也叫你明白我的心意。”

喬信知見她說得誠懇，自己又坦蕩，便說道：“我們本就是一處的，怎麽還說這樣的話呢？”

她握著喬信知的手，道：“好姐姐，我如今才知道你的難處了。沒有一個人替我做主，即便我有什麽心事也沒著落了。”

喬信知一聽，疑惑道：“這話說的奇了，怎麽你哥哥不替你做主嗎？”

孟周欲說話，眼睛先紅了一圈，哽咽道：“怎麽不替我做主呢？只是他何曾知道我心裏想的是什麽？”

喬信知點點頭，想他那樣的人平日裏除了政務，還有什麽是他放在心上的？便勸道：“他是個眼裏心裏都磊落的人，事情又多，一時半會兒沒有料到你的意思也是常有的，你只管對他說就是了，哪裏像我連說都沒人可說？”

說罷不免傷心了。

孟周忙看著她笑道：“剛才我才紅了眼，你怎麽也來了？怎麽沒人說，你便對我說說，總比對那種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人說好。”

喬信知被她一點，就知道說的是誰，心中也怨自己那日多喝了幾杯年酒，怎麽就找了個那樣聰明的人說了幾句知心話？一定是妙真對人說了什麽，否則孟周也不會說出這沒頭沒腦的話來。

孟周不等她說，便道：“我們都是心裏有千百句話的人，有時我也不防，便對陌生人說了，想著本來就不認得的，說了也無關緊要，她走了更好。”

喬信知笑道：“我確實是這心，想想一個人怪久了的，難免沒人拿個主意，偏巧有人懂我，我怎麽不歡喜？人常說知己難求，我便沒拿她當小人。”

孟周喜道：“是個什麽樣的人？姐姐也引薦給我認識認識，我們女兒家也做個伴，一起出出主意，不好嗎？”

喬信知拉著她手道：“她哪裏還是什麽女兒家？早就嫁了人了。且不說嫁不嫁人，年已過半百，我們是忘年的交情。她跟著丈夫到處游歷，見識極廣，待人也真誠。”

“如今她去哪兒了？”

“興許去南方了，興許去北方了，沒個地方的。”

“可惜我沒遇見這麽個奇人指點我。”

喬信知點點頭。

孟周嘆了半晌，忽然問道：“我聽說姐姐原不想跟著我哥哥去上都的，難道是她讓你改了主要嗎？”

喬信知又點點頭，嘆道：“我是盡了力了。”

孟周瞧她如此模樣，又剝了顆荔枝給她吃，道：“我們女兒家也只能如此吧。”

喬信知也無可奈何了。

又敘談一會兒，吃了晚飯，喝了茶，便叫人送她回去了。

原來孟靖暄同妹妹說了近日見聞與推測，自己不好出面去問喬信知妙真等事，只好央求她去。孟周與他們說了半天，孟靖暄與明瑞更加疑惑。

明瑞道：“怎麽是個老嫗？怎麽說與明玥形容樣貌也不符啊？”

孟周也道：“她說與她是知己。”又拿眼睛瞧了杜轍，見他沒事人似的，又繼續說，“我們師門就有這種易容之術，她曾是李逢春的徒弟會點這些算什麽？”

孟靖暄點點頭，道：“倒是有過耳聞，只是真有此術嗎？”

孟周笑起來，說道：“你原是見過的。”

孟靖暄看她如此說，實在想不起來，孟周看眾人都著急，卻越是不說，明瑞第一個急道：“快說吧。”

孟周嗔怪道：“你怎麽不記得了？我師傅來接我時是個什麽樣子？他如今可也是六十多了呢！”

孟靖暄聽聞，笑道：“難怪他看起來跟神仙似的，不老不衰，原來是這個緣故。”

明瑞也是奇道：“她那等美人，怎麽會願意扮老扮醜？或許這妙真真不是她呢？”

杜轍本來看他們說明玥不願在孟周面前自己先說起來，如今見明瑞說，便也無法忍耐，說道：“你們怎麽會不知？她有個道號叫妙真，這是她師傅取的。”

孟周拍手笑道：“這就是了，我們師兄弟們都以真字為輩分，她師傅李逢春原就是我師傅的師弟。”

明瑞聽她如此說，蹙眉道：“我想起來了，李逢春不就是被砍了頭的那個宮中妖道嗎？居然也與她有瓜葛。”恨了半晌，才又問道，“如今她逃到哪裏去了？”

孟靖暄搖搖頭，道：“沒人知道。”

杜轍說道：“即使不知道她人在何處，也還有其他跡象可循。僅憑她一人之力，也犯不起這件大案。”

孟周又瞧了眼他，不說話。

明瑞見又入了死局，夜已深沈，便扯了扯孟靖暄衣袖，二人回房梳洗安歇了。孟周見哥哥走了，也擡腳要走，杜轍卻懷著心思，扯住她袖子不讓。

孟周施禮道：“杜公子怎麽這點規矩都不懂了？三更半夜不敢與男子獨處，還請回去歇息吧。”

“你氣不消，我哪敢歇息？”

孟周皮笑肉不笑道：“我為什麽生氣？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

杜轍不依，也笑道：“若是不生氣，你為什麽那樣看我？”

孟周笑道：“你若不曾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明明是你自己心中不坦蕩。”

杜轍聽她這話甚是有趣，哈哈笑著將她攬進懷裏，道：“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沒想到小姐氣度寬廣，不是我這等須眉男子可比的。”

孟周淡淡說道：“若說一點兒不氣也是假的，只是想想從前你與她是場誤會，如今再怨你這事倒顯得我鬧了大笑話似的，我才不要讓你們笑呢！”

杜轍愛煞她這樣的小算盤，在她臉頰親了一口，道：“是是是，你不僅胸懷寬廣，而且善良又聰明。”

孟周拍拍他的手道：“安心去吧，我也累了。”

杜轍嘆口氣，松開她，心中惱恨不能與她朝夕相伴，最難熬的便是慢慢長夜見不著她，只能目送她回自己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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