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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雨雪坑坑窪窪的官道上,武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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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雨雪 坑坑窪窪的官道上,武德衛……

坑坑窪窪的官道上,武德衛在以每天二百裏的速度竭力急行。京城距離朔方有二千五百餘裏,楊景澄於出京約四百裏處獲救,這幾日不緊不慢的行軍,又走了三百多裏。照此速度,只怕十來日後,即可抵達目的。

冬日裏,越往北去,氣候越嚴苛。此時京中尚且只需夾衣或薄棉衣,此地已然寒風呼嘯了。且不知何故,今年的冬天尤其的冷。好在將兵們抱怨得不多,一則不走動更冷;二則他們原是京中駐軍,越快完成任務,便能越早回京。加之後勤補給尚算豐厚,他們趕路趕的更起勁了。

這卻苦了躲在馬車裏養傷的楊景澄。且不提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痕,只說他失血過多,本就畏寒。天寒地凍的趕路,爐子是沒有的。除了棉被之外,當真是取暖基本靠抖。

因馬車晃動實在過於厲害,上車的第二日,丁年貴就去驛站左近的地主家裏買了幾床嶄新的棉被,縱然比不得京裏帶來的絲綿,但新打的棉絮也算得上柔軟暖和。在馬車裏仔細擺放妥當,一眼望去仿佛個碩大的狗窩,叫周遭的人好一頓笑話。

丁年貴哪顧得上旁人笑不笑的,楊景澄能養傷要緊。褚俊楠被調回了京,放眼整條路上,能稱得上熟人的幾乎沒有。指揮使梅文壽因是華陽郡公夫人的堂兄,尚算客氣,手底下的將兵們就沒那麽好說了。他們有些是與章家或太子相熟的人家,有些則是腦子不清楚,喜好痛打落水狗。

前兩日梅文壽顧忌楊景澄的傷勢,慢慢行軍時還好,自打京裏不知誰傳來了信兒,說是楊景澄曾狠得罪過太子,太子有心想給他一個教訓之後,梅文壽果然下令加速,車裏的楊景澄被撞了個七葷八素。這幫兵痞自覺看準了行事,趕路途中,便對楊景澄肆意調笑了起來。

得虧黃鴻安那宛如骨架的屍體餘威猶在,沒有膽敢上前來虐待人好耍的。不然丁年貴著實雙拳難敵四手,只怕楊景澄又得吃大虧。

八月二十一日,雨夾雪。

行軍帶起的漫天黃沙,紛紛被雨打落,空氣驟然變得清新。然而,浸濕的土地也同時變得泥濘難走。前頭行軍的用油衣裹著,勉強忍受著寒冷。後頭跟著裝柴禾米面的車隊,卻陷入了巨大的麻煩。

坑窪的道路,叫雨水沖刷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塘。滑膩在其次,動輒車輪下陷,須得人力推動。輔軍們一個個累的直喘氣,對楊景澄的憎恨又一次達到了峰值——他們不會考慮命他們出京的是誰,只曉得若非要護送楊景澄,他們必不遭此罪。

更糟糕的是,他們每日行軍皆有計劃,不是上頭不憐憫,實則風雨交加的時節,若不能按時抵達驛站休息,一路上不知得凍死多少。何況下雨天也撿不到幹柴,不靠驛站補給,一路上連口幹凈的水都別想喝。於是,原只需扛著自家武器行李的戰兵們,不得不幫著後勤推車,以免耽誤了去驛站的時辰。

靠在棉絮堆裏的楊景澄揉著太陽穴,糟心的道:“我總覺得,今年的運道著實背的慌。往年北邊兒,也不至於八月裏下雪吧?便是果真飛雪,好歹也給飛一下鵝毛大雪,索性把路凍結實了讓人好走。這雨夾雪叫怎麽回事!?”

同在車裏的丁年貴探手摸了摸楊景澄的後脖子,這是他好不容易回憶起的,幼時乳母判斷他冷不冷的法子。不想入手依舊不甚溫暖,不由嘆了口氣。眼下條件雖比先前被黃鴻安拽著走的時候好了百倍不止,但也沒人特特惦記楊景澄。近來吃的東西,皆是幹硬的饅頭,連點肉星兒都見不著。

原就氣血不足的楊景澄,更顯虛弱了。整個人塞在棉被堆裏,手腳都是冰的。丁年貴也盼著趕緊的走到朔方,一旦抵達九邊重鎮,他便是花錢,也能買到好的衣裳肉食。不似在路上,真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午時,武德衛齊心協力之下,按時趕到了驛站。來回奔跑運送物資的將兵們一個個累的癱在了驛站裏。冰寒的雨夾雪,穿透油衣,滲進了衣裳。幾千個將兵此時都是濕漉漉的,一個個爭搶著火堆烤火。哪還有心思埋鍋造飯?

幾千人的嚼用,驛站負擔不起,頂天了給幾個軍官做些熱乎的。底下的將兵輔軍與軍奴,能有口熱水便不錯了。

後勤的輔軍還得分發幹糧,在雨裏走動,凍的直打哆嗦。路過楊景澄的馬車時,想著裏頭喧軟的大棉被,登時氣不打一處來。要說以前楊景澄乃宗室世子,自是比他們高貴,能享他們不該享的榮華,他們並沒二話。可眼下明明只是個流放的犯人,竟比他們過的更舒坦,心裏難免不平衡!

一時惱怒,把原該分給楊景澄的一口袋饅頭,直接換成了小兵們的窩頭,咚的扔到車上,揚長而去。丁年貴把口袋撿回來,打開一看,臉都綠了。

楊景澄摁住想要跳起的丁年貴:“去要熱水。另,買點炭回來,咱們在車裏生爐子。”

丁年貴深呼吸幾口,壓下心中的火氣,扭頭恰撞見苦著臉來辭行的太醫,冷聲問:“你確定今日要走?”

太醫一臉的冤枉:“這不賴我!天寒地凍的,我還不想一個人走呢!萬一路上遇著劫道兒的,找誰說理去。”

楊景澄安慰道:“別自家走回京那麽遠,先去尋內子,她那處有好些人,會照應你的。如今明擺著是京裏同我過不去,你只消離了我,誰管你去哪?”

太醫快哭了:“那我也不能違了太子的話啊!”

丁年貴沒好氣的道:“拉倒吧,你橫豎只擅長外傷,京裏不缺你。”說著,又毫不留情的道,“你治外傷的手段還不如我呢。沒你的事兒,趁著天沒黑,先滾吧。”

太醫心累的不行,上頭神仙打起架來,倒黴的全是他們。他也不敢真獨自在路上走,大抵得留在本處驛站,等尋著伴兒來再回京。就如楊景澄所言,京裏的傳話,主要是為了磋磨他,與自家不相幹。離了便好了。

楊景澄一向不同小人物計較,先笑著朝太醫道了謝,再客客氣氣送了他一些程儀,把人打發走了。丁年貴忍著氣,花了重金從驛站裏買了一袋木炭並爐子與帶蓋的壺,以及少得可憐的一些肉幹折回。就在車裏升爐子燒水。

駕車的兩個馬夫是丁年貴從東廠據點直接抽調來的人,雖不甚熟悉,只勉強能稱句自己人。因楊景澄脾氣好,幾日下來,倒頗為融洽。見丁年貴生火,他們也湊進了車廂烤火取暖。

丁年貴十分不高興的道:“你們倆別靠太近,車裏本來就窄,甚泥啊水啊的,沾到被褥上,回頭我又得給那幫丫頭追著打。我們東廠不要臉的啊?”

兩個車夫想起丁年貴在青黛手底下時的狼狽模樣,笑的雙肩直抖。楊景澄更是毫不客氣的大笑出聲。

丁年貴冷笑:“再笑,再笑你自己來敲窩頭煮!”

楊景澄表情一窒,老實了。窩頭那玩意生啃,真的難以下咽。丁年貴不怕麻煩,肯幫他煮成粥,此刻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兩個車夫則早被黃鴻安行刑時的場景嚇住了,要不是明知楊景澄和氣,他們恨不得躲著丁年貴走。見他沈了臉,一步三回頭的撤出了車廂,往外頭受凍去了。

下雪天的溫度,窩頭險些叫凍成冰坨。丁年貴手忙腳亂的敲了好半日,放弄成了小塊。正好壺裏的水燒開,先倒了一半出來到杯子裏,叫楊景澄拿著暖手,又把肉幹與窩頭一齊丟進壺裏燉煮。待煮成了糊,再給楊景澄吃。

“唉,”丁年貴守著火,看了眼頭發又開始打綹兒的楊景澄,深深嘆了口氣,“臨出發前,那幾個丫頭絮叨了我足足半個時辰。也不想想,出門在外,哪那麽多講究。我是沒處弄水給您洗澡洗臉了。再說這天,沒有大火盆,也不敢讓您洗。若不舒服,且忍一忍,到了朔方再想法子吧。”

楊景澄雙手攏著水杯,笑道:“這有什麽?你已算細心的。你不知道我跟著許平安進京的路上,那才叫泥巴裏亂滾。得虧那會子天熱,我得空自己尋地兒清理。要是趕上冬天,只怕我這窩當真算是狗窩了。”

丁年貴笑:“人是苦蟲,福也享得,罪也受得。您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了當年我被抓進牢裏的時候。那會子我也是個丫頭婆子捧大的爺,剛進大門,直接就給裏頭汙糟的氣味熏吐了。叫獄卒一頓好打,哭聲嘹亮的整個地牢都能聽見。那會子總想著,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死了拉倒。不想竟生生熬過來了。”

楊景澄輕聲道:“放心,我也快熬出頭了。”

丁年貴習慣性的拉起簾子,掃了眼馬車外,方問:“何以見得?”

楊景澄嘴角微勾:“姓章的憑什麽就認定,康良侯是他的人,我撬不動呢?”

丁年貴心下微動,難道康良侯,便是章太後留給楊景澄絕地翻身的籌碼?靖南伯派出武德衛,指揮使姓梅……他,真的只是大冷天派出來當差的倒黴蛋麽?丁年貴心中沈吟,似乎再次看見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悄無聲息的籠罩而下。

丁年貴的心猛的跳動了兩下,這一次的目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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