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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塌了“轟——”“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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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塌了 “轟——” “轟……

“轟——”

“轟隆——”

寅時初刻,原該寂靜的夜裏,不時傳來巨響。厚重的積雪掩蓋了慘叫,唯有轟隆聲不絕於耳。十六七個時辰的連續大雪,達官貴人家結實的梁柱尚可支撐,小老百姓用纖細的雜木蓋的房子,卻是無論如何也支撐不起這等負荷。

一間又一間,漆黑的夜幕下,無人知道有多少人被埋在了大雪裏,求救無門。龍大力睜開了眼,披上衣服推開窗子往外瞧。下雪的夜裏比平日裏要亮些,但視線被鱗次櫛比的屋舍阻擋,什麽也看不見,只能聽見隱約的帶著不祥的聲響。

寅時二刻,瑞安公府值夜的婆子陳港家的探頭看了看外頭的積雪。白日裏鏟幹凈的院子,一夜之間竟又積了近兩尺那麽深,不由咋舌。她不確定的推了推馮勝家的,問道:“昨日葉姨娘命我們早些過去叫世子起床,我這會兒該不該去?”

馮勝家的沒好氣的道:“你作死咧!這會子才寅時二刻,世子卯時才點卯,你寅正初刻去正正好兒。現在去作甚?”

可陳港家的看著天上不停的雪花,又看了看地上不知道該怎麽走的路,想了半日,決定先去東院走一趟。馮勝家的見她出門,在後頭呸了一聲:“什麽阿物兒,就知道討巧。我看你馬屁拍在馬蹄子上吧!”

陳港家的沒理會,她外甥龍海是門房上的人,見識多廣。上回他們兩家吃酒閑話時,聽龍海說起過華陽郡公何等鐵面無私,但有違了軍紀的,一律當眾開打,半點不講情面的。故,她想著這樣的天兒,寧可弄臺轎子擡著,讓世子一路睡去衙門,也比遲到了叫打板子好。府裏統共兩個哥兒,哪個是傷的起的!

於是她踩著積雪,艱難的從值夜的屋裏走到東院。心裏默算了回時間,這點子路她似乎走了有半刻鐘。連忙敲響了東院的門,低聲朝裏喊:“快開門,下大雪了,外頭不好走道兒,快叫世子早起!”

東院的粗使婆子立刻醒了,連忙去開院門。哪知往內一拉,外頭的積雪好懸沒漫到石階上來,方才發現,院子裏已然積了極厚的雪了。最怕人的是天上的雪依舊不停,不知道得下到什麽時候。

陳港家的見門開了,重覆了一遍剛才的話。粗使婆子也不知道時辰,只曉得世子絕不能遲到,忙不疊的沿著回廊跑去了正屋敲門。楊景澄昨日在外跑足了一日,夜裏又同楊興雲喝了回酒,婆子的敲門聲竟是沒驚醒他。還是葉欣兒瞧著外頭不對,進來抓著他用力搖了好幾下,才把人喚醒。

楊景澄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問道:“什麽時候了?”

葉欣兒答道:“寅初三刻。”

楊景澄瞪著葉欣兒不說話,合著他叮囑了句早點叫他起床,這幫丫頭就改半夜雞叫了是吧!

葉欣兒一面掛著帳子,一面無奈的道:“積雪沒過膝蓋了,你從沒在這麽大雪的天出過門,不早些起,真個要挨打了。”

楊景澄怔了怔:“沒過膝蓋了?”

葉欣兒點頭:“白日裏我們院裏是一直有人鏟雪的。從天黑開始下,這會子已經那麽厚了。幾個經年的婆子都說只怕要成災。”

楊景澄心裏咯噔一下,翻身而起,立刻吩咐道:“使個人,把龍葵幾個叫起。只待外頭敲了晨鐘,叫他們去南城與城外瞧瞧!”

楊景澄一起,整個東院,乃至整個瑞安公府,除卻瑞安公夫妻與年幼的小公子,其餘的人皆動了起來。廚房是來不及做早飯了,只急急送了些醬菜與饅頭過來。秋巧在火盆上替楊景澄熱著細點,葉欣兒則在火上架起了小鍋,迅速打了兩個蛋,隔水蒸好。

幸而楊景澄不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畢竟幼時在鄉下吃的也只是些尋常食物,不曾養叼了舌頭。胡亂就著鹹菜吃了兩個饅頭,又掃了一碟子細點,壓根顧不上葉欣兒蒸的雞蛋,披上衣裳就出門了。

一行人走到街上,那才叫開了眼。府裏的雪有人打掃,看著還好。街道上的卻是昨日白天就沒人管。怕是得等到今日諸位大人們出門不方便,才能支銀子請民夫打理。有些地方的積雪已經二尺來高,休說走人,楊景澄坐的永和帝親賜的禦馬都舉步維艱。

今天出門,實在叫人不放心。張倫和護院的管事馬桓商議了一回,除卻馬健與牛四條之外,另又派了錢大壯與賀平跟隨。風雪打在一行人的身上,哪怕隔著厚重的衣料,都能感受到那股沖力。楊景澄在街道上走了沒半刻鐘,不消龍葵等人回報,便已知道京中那些屋子不甚結實的人家,只怕都兇多吉少了。

楊景澄出門極早,街上沒有行人。一行五人沈默的走著,平日裏跑馬一刻多鐘便能到的地界兒,今日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趕到北鎮撫司衙門的時候,差一點到卯時。

華陽郡公也剛到,在門口下馬,見到楊景澄,顯然楞了一下。今日風雪太大,不似昨日那般,略早起一些便可趕上點卯。今日這雪,住在南城或外城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趕到,他已不打算計較。沒料到楊景澄竟提前到了。不由問:“你幾時起的床?”

楊景澄答:“寅初三刻。”

華陽郡公一面往衙門裏走,一面道:“你倒起的早。”

楊景澄笑笑:“是個值夜的婆子,見著雪大,怕我遲了挨罰,故寅正初便來敲門,把我院裏都叫醒了。”

華陽郡公道:“你們家的下人不錯,知道輕重。不似其他府裏,一味只知道嬌慣,全不管男子漢大丈夫存世,理應有所作為的道理。”

楊景澄只得道:“家裏孩子少,嬌慣些也是有的。”

華陽郡公嗤笑:“於是養出了一群廢物。”說著又瞥向楊景澄,“聽說昨兒你得了個生兒子的秘方?”

楊景澄覷了覷華陽郡公的臉色,看著不像要討秘方的樣子,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並沒什麽秘方。無非是看著外頭下大雪,怕房子塌了壓死了人。可我想管此事,名不正言不順的,便喊了我舅舅來,胡亂找了個借口,好方便行事罷了。”

華陽郡公又問:“安永郡王世子也去了?”

楊景澄心道:你都查的門兒清了,還來問我作甚?可嘴裏卻不能不答:“先前他只想著秘方,次後我們去南城走了一遭兒,他便動了惻隱之心。然而……”楊景澄眼眸垂下,“白費功夫了。”

華陽郡公倏地頓住腳步,看著楊景澄道:“我已派人出城查訪,天亮時便能知道個大概。”

楊景澄點了點頭:“我的人也去了。”

華陽郡公目光柔和了些許,緩緩的道:“漢烈祖雲:‘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你們兄弟昨日奔忙,總是有些用的。”

楊景澄驚訝的看著華陽郡公,說實話,昨日的事他自認為做的並不算很妥當。事後回想,有許多不盡人意之處。若非龍大力與李紀桐前來幫手,家裏又有張倫看著,他連路都找不著。

再有,若是昨日他一開始不浪費那些功夫,至少能多提醒上百的人,且昨夜分明有空,不該因天黑便停手。橫豎他是世子又是錦衣衛,誰敢拿他犯夜的小事?是以今晨見了大雪,難免有些低落。卻不料,華陽郡公的言語裏,竟透著幾絲安慰。

北鎮撫司大門至正堂的甬道很長,縱然有人掃雪,也頗難行走。華陽郡公目不斜視的往前走著,腳踩在積雪上咯吱咯吱的響。直走到了正堂的門口,他才停下腳步,轉身對楊景澄喊了一句:“澄哥兒。”

楊景澄本能的應了一聲,心裏卻是震驚不已。休說在衙門裏,便是在外頭,華陽郡公也只喚過他爵位,故親族們總說華陽郡公是個冷心冷肺的人。此刻在北鎮撫司堂前,一聲親昵的稱呼,只把楊景澄叫的渾身不自在。

華陽郡公勾了勾嘴角,看著天上簌簌往下落的雪花,輕聲道:“我該管安永郡王世子叫哥哥的呢。”

聽得此話,楊景澄方才想起華陽郡公今年也不過二十七歲,可在眾人的印象裏,他好似四五十歲的威嚴長輩一般,連族裏的親王郡王們都鮮少有人敢同他說笑。

良久,華陽郡公又道:“昨日聽說你和雲哥跑到南城那等汙糟地方去,親自嚇唬裏長,我很高興。”

“這是我們楊家的天下,聖上乃萬民之父,你能體恤百姓,是為聖上分憂。”華陽郡公迎著風雪,緩緩的道,“多少年來,宗室子弟養在深閨。若非我父母早亡,我大抵也同你們一樣,被人當個小孩兒般哄一輩子。然而,我們即使是宗室,又果真能安享太平麽?”

楊景澄搖了搖頭。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華陽郡公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伸出手,用力的在楊景澄肩膀上拍了好幾下,“今日你能提前趕到衙門,哥哥心裏很高興!”

這是華陽郡公今日第二次說高興這個詞。楊景澄心裏驀得升起了悲涼,宗室到底頹廢成了什麽模樣,才讓華陽郡公這等嚴肅的人,因為兄弟沒遲到而高興?

華陽郡公又摸了摸楊景澄的頭,隔著帽子,觸感不甚真切。他只比楊景澄大不了幾歲,心卻蒼老的如同祖父一般。看到了個肯上進、還肯帶著兄弟一齊上進的晚輩,是何等的欣慰。

“咚——”卯時初刻,晨鐘敲響。華陽郡公收回了手,深吸一口氣,吩咐道:“你派人去吧雲哥喊起來,待天亮時,你們二人出城救災!錦衣衛麾下你皆可調動。”說畢,直視著楊景澄的眼睛,道:“此乃軍令!若有人膽敢推諉違令——”華陽郡公眸色一冷,吐出了鮮血淋淋的三個字,“殺無赦!”

楊景澄立刻挺直腰背,雙手抱拳,果斷的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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