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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狡辯 楊景澄進門的時候,照例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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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景澄進門的時候,照例享受了一番方才秦永望與苗祁的待遇。眾人視線在他身上掃了不止一個來回,有看戲、有嘲弄、有探究。楊景澄目不斜視的站在了秦永望旁邊,很快有力士搬來了桌椅並擺上了筆墨,請他坐下。

康承裕挑了挑眉,他為官多年,最善相面。單楊景澄進門後的舉止風度,斷不是個草包。看來傳言有誤。秦永望卻是心中驚慌,他原是一番好意,不想叫華陽郡公特特點了出來,可見是辦的不讓他滿意了。心中不住的懊悔,近來怎地總是不順?

楊景澄兩步走到書案前,目光澄澈的看向上座的三位大人,先朝華陽郡公拱手,又向其餘兩位點頭示意。本朝朝臣最高品級為一品,他個從一品的國公世子,能叫他行禮的滿朝也無幾人。肯與兩個二品官點點頭,已是十分謙虛了。

康承裕與耿德興等人紛紛朝他回禮,又請他落座。楊景澄方從容坐下,攤開紙筆,預備隨時記錄。

華陽郡公點了點頭,心裏對楊景澄既不倨傲亦不怯場的表現很是滿意。眼神不善的瞥了秦永望一眼,對於這個老部下他是清楚的。心思有些活絡,總愛尋些小巧,倒沒什麽壞心。

然他把楊景澄放在一所,可不是當姑娘家圈著的。合該叫他多多歷練才是!譬如今日,他尋的由頭也非無的放矢,他早派人查過楊景澄,知道他書法尋常,寫字卻是真個兒快,做個記錄官恰恰好。

見楊景澄做好了準備,華陽郡公驚堂木一拍,貪腐案正式開審!

都察院與兵部的文書亦收拾妥當,抖了抖寬廣的袖子,預備與楊景澄一較長短。

華陽郡公率先開腔,垂問吳子英:“禦史參你貪墨軍餉達十數萬兩,可有此事?”

吳子英自然不認,拱手道:“指揮使明鑒,不知禦史何處聽來的謠言誹謗於我。”

康承裕道:“安定衛失守,將兵道兵器皆非金鐵、盔甲更是用紙制成,沾水即破。安定衛千戶告狀的折子早遞到了聖上的案頭,吳大人休狡辯的好,省的遭罪。”

吳子英答道:“俗話說,拿人拿贓,康大人莫不是聽了幾句閑言,便要治我的罪?要說天下那般大,裏頭有人弄鬼難免,你非要按我個監察不嚴的過錯,我只得認了。誰讓我是尚書呢?可你若說我貪墨安定衛的軍餉,總該拿出個憑證來吧?莫不是空口白牙便可斷案?”

耿德興捋須笑道:“我這有處賬本,與諸位一觀。”說著從袖裏掏出了兩個小本子,由隨從分別遞給了華陽郡公與康承裕。

康承裕翻開看了眼,只見上頭墨跡清晰,字跡遒勁有力,不似賬房先生的手筆,遂問道:“可是謄抄本?”

耿德興答道:“正是!原本字跡淩亂,不便閱讀。再者未免遺失,還是暫擱在都察院。不過這兩本謄抄本我已親自核對過,賬目絕沒有錯漏。二位大人先看個數,回頭再對照原本即可。”

吳子英面色不變,安定衛地處邊陲,與蒙古不知道打了多少回。此番不過是蒙古為了過冬南下尋點吃食。昨夜有人密報與他,道是蒙古已然退兵。那他還有甚好怕的?至於賬目,他日常做的仔細,暗賬皆藏在家中隱蔽之處,便是隨從子女皆不清楚,又有錦衣衛打掩護,翻的出來算他本事。

吳子英倒是從容淡定了,那賬本華陽郡公卻是越看越心驚。這倒不是他護住的兵部的暗賬,而是安定衛千戶拼死讓人疾馳送入京的賬目。本朝有律,失土問斬。當日蒙古來勢洶洶,而今冬尤其的冷,只怕蒙古不同往年打個草谷便走。

若是強搶了安定衛過冬,即使來年春天撤了兵,今冬歲考他也過不得了。為了保自家性命,連夜使人送了賬目與都察院,盼著把那破城之責甩到裝備上,好叫自己逃出生天。

要說安定衛千戶此舉也無可厚非。且看他賬目上寫道——安定衛所編制千人,定例每人每日得糧一斤,實領糧四兩有餘,且砂石占其三。也就是一個兵丁,一日吃不到三兩飯,他如何有力氣打仗?

再看服裝,按制每人每年有棉衣兩套,可實際入庫的每人只有一套不說,許多棉衣短小,須得驅使民婦打薄了重做方合身。西北與京中不同,素來苦寒,沒有厚實的衣裳,只怕到了戰場皆是些瑟瑟發抖的凍貓子,休說抵禦蒙古鐵騎,只怕流民都不定能打過。

到了兵器盔甲,更為不堪。木的也好、紙的也罷,你倒是按人頭配個齊全吶!歷來各處皆有吃空餉,現倒好,刨開吃空餉的紙盔甲都不夠,還打個狗屁的蒙古!

盡管此乃安定衛千戶為了脫罪而作,然則光吳子英私底下交代的貪腐數額便高達二十餘萬兩。即使安定衛千戶有所誇張,八成也差不了多少。再有,安定衛如此,天下其它衛所呢?九邊重鎮呢?華陽郡公越看臉色越青,若不是顧及永和帝,他當下便想砍了吳子英,以儆效尤!

康承裕合上手裏的賬冊,笑瞇瞇的問:“安定衛千戶處,朝廷撥下的物資少了一多半。吳大人覺著是何處漏了呢?”

吳子英亦笑瞇瞇的道:“我連安定衛送過來的賬本都不曾瞧過,如何答話?再則他說短了便短了,這幾日我叫關在詔獄裏頭不曉得外頭的事,莫不是朝廷派去安定衛核查的巡撫禦史已回來了?”

這話就是說笑了,安定衛距離京城幾千裏之遙,又是冰雪封路的冬日裏,半個月都未必能走過去,幾日怎夠來回?這也是吳子英有恃無恐的緣故,你說貪便貪了,憑證呢?

不待康承裕回話,耿德興又掏出了個冊子在眾人面前晃了晃:“大冷天兒的禦史自然還未出門,上了路也過不去。然則既有物資運輸,必走官道。為著防止宵小偷盜,進驛站前皆有點數。某日某人運某物路過某驛站,驛丞點過數亦有簽字畫押。

你當我們是那等聽風便是雨的糊塗人?我都察院雖風聞便可奏事,然則彈劾總歸有實證才叫人信服。否則次數多了,難免叫諸位大人笑話。是以得了安定衛千戶的賬冊,我便立等命八百裏加急往各驛站調閱存檔。

離的遠的叫風雪阻了路,暫沒回來。可京城出去二百裏地的驛站存檔已取了來。與安定衛的賬目兩廂對照,縱然不如安定衛所言,卻依然與朝廷撥款不符。不知吳大人有何解釋?”

吳子英臉色微變,他沒想到耿德興竟細致如此。剛出京的物資自是不會很過分的,畢竟層層關卡都要吃飯,京裏頭得給後邊兒留點湯不是?而朝廷撥下來的錢糧打個折扣送去衛所乃定例,便是宗室的食邑,說兩千戶實則只有一千二百戶,遑論旁人。可此話涉及朝廷顏面,可做不可說。何況既往驛站裏查,誰知道他們查了多少個站?供出了多少個人?

坐在旁邊候審的張繼臣亦是後背滲出了汗。都察院好生老道的手段,誰能想到他們竟往驛站裏查?更匪夷所思的是,驛站裏居然真的有來往記錄!他雖在禮部,可與吳子英交情匪淺,內裏的道道也知道一些。

早年驛站倒是有帳,然朝廷二十裏一個驛站,天下驛丞何止萬千?讓個個皆能識字記賬那是鬼扯!是以時日長了,哪裏還有甚賬目可言。耿德興此時能理直氣壯的掏出賬本,只怕是這條線早已埋伏了許久,只等吳子英跳坑!

張繼成能想到的,吳子英心裏自然更清楚。略定了定神,道:“我早聽聞驛丞多不識字,不想去西北路上的驛丞們竟個個如此有才,在那處當差可是委屈他們了。”

耿德興搖頭嘆道:“吳大人此話好生糊塗!京裏西去的官道直通九邊重鎮,軍報來往、驛馬飼養、官員出巡、軍需運輸皆賴此道。倘或驛丞大字不識、賬目不清,如何理的順這般繁雜之事?”

頓了頓,他朝東邊拱了拱手道,“別處的驛站確有目不識丁的,可西北要道上,太後並章首輔三令五申,切記委派細心之人,以免貽誤戰機。至今全線驛站皆有統一制式的賬本,不消驛丞學識豐富,往印刷好的空白處填寫人員、馬匹、物資即可。此賬本年年審閱,為驛站歲考之重!怎麽?吳大人竟不知道麽?”

正在記錄的楊景澄心中一驚,久聞章太後手段了得,今日方算窺見冰山一角,果然心細如發!不由擔憂的看了一眼吳子英,生怕他無法招架。

華陽郡公也略有驚詫,章首輔確實提過驛站之事。可朝上唱空話唱大話的多了。甚今冬京城按時清理臟汙,必不使明歲雨季六部浸水;甚京畿興修水利,再不受洪水之困等等等等。

這就好似那狼來了的故事,說的響無人幹的事多了,再有人信誓旦旦的說辦某事時,朝堂上上下下哪個還能當真?卻不想章首輔的人竟把西北大道管的如此嚴實。

大堂裏眾人皆陷入了沈靜。停下筆來的楊景澄登時無事可做,心裏暗自分析起方才的事來。常言道,國家大事唯祀與戎,前半句哄人的不理也罷,自古以來禮部和欽天監糊弄的少了?可後半句卻是歷朝歷代的命脈所在。

軍權在誰手裏,天下便在誰手裏。是以自宋以降,歷經兩朝皆重文輕武,非因文臣可靠,蓋因武將可怖。而今章太後連西去的驛站都牢牢握在手裏,那九邊的武官,還有幾人心向著聖上?不想則罷,細想去,寒入骨髓!

吳子英亦被不按理出牌的耿德興打懵了,好半日回過神來,火速拋開賬目之事,岔開話題道:“說來可笑。你們彈劾我貪腐,卻以安定衛失守為由。一則遠在千裏之外的衛所失守,何以詰問我一個兵部尚書?”

說著看向康承裕,“莫不是江南某個縣令丟了印信查不出盜賊,也該治你刑部尚書的罪?二則,便是問責,從未有聽說衛所失守,不問當地參將總兵,倒跑京裏來問罪?說甚兵器盔甲對不上數是兵部貪了,還弄出那多賬本來。

然則安定衛千戶早先接到手中時,查點數目不對,為何不上報?偏偏到打了敗仗時,又說糧食短了,又說兵器缺了。我倒要問問禦史臺,你們的巡察禦史早幹什麽去了?”

耿德興嘴角勾起一抹笑:“依吳大人的意思,若要查你,須得先查九邊?”

吳子英冷笑:“不然呢?”

“然!”耿德興驚堂木一拍案幾,“那你今日便把九邊貪腐的將領大名報上,我都察院徹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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