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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青黛 葉欣兒速度很快,楊景澄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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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欣兒速度很快,楊景澄剛把最後一口奶皮燒餅送進了嘴裏,她已領著雙眼紅腫的青黛進來了。

短短一日,青黛便瘦了一圈。不慣的粗活在其次,難熬的是心傷。自問多年來兢兢業業,沒有哪一刻心裏不惦記著她家大姑娘,誰料不過是外間些許閑言碎語,便毫不留情的把她趕去了下房。她原是無根無基賣了來,早不記得家鄉父母的模樣。

到了府裏按規矩認了幹娘,可那些有頭有臉的婦人哪個是好惹的?月錢剩不下幾個與她,待她落了難,不獨不替她謀算,更是領著人落井下石。青黛一日間嘗盡了比往日更酸澀的人間百味。

葉欣兒找到她時,她正一個人悄悄躲在廊下流淚。滿腹的委屈叫葉欣兒一安慰,哭的更兇了。直到了東院,還不住的抽泣。楊景澄瞥了她一眼,道:“衣裳薄了,欣兒去取件棉衣與她。明日我賠你件新的。”

葉欣兒呸了他一聲:“誰要你賠。”

青黛怔怔的,世人捧高踩低乃常態,青黛早起被樓蘭攆出屋子,她往日艱難攢下的些許家當便叫幹娘搶去給了自己的女兒,又往正院裏送禮,盼著把她女兒從小丫頭提做大丫頭。

是以她身上只穿著件舊棉襖,今日掃了一日的院子,只怕手腳都冷出凍瘡了。此刻乍聽見楊景澄關懷,才止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傳聞楊景澄性格孤僻,十分不好相處,不料日常竟是這般和氣,可見傳言不可信。

瑞安公府的下人們並不知道,楊景澄小時候在榆花村也是個孩子王,村頭村尾哪家哪戶都說的上話,極討人喜歡的。奈何剛進京的時候,正值敏感的年紀,突逢母喪,同齡的世交子弟,一個個的嘲笑他娼婦養的,才把性子養成了個牛心古怪的模樣。

歷經諸事,再回到二十來歲的年紀,心性早已不同以往。既懶得同俗人鬧別扭,也不似小時候那般鬧騰,表面上看,倒像個溫柔公子的模樣。何況,對著十幾歲的小丫頭,他也犯不著板著臉。

葉欣兒果然尋了件半新的棉衣出來。通常院裏的下人,除了年節府裏裁新衣裳外,最好的便是主子們賞下的舊衣裳。說是舊衣裳,其實只是顏色稍微暗沈了些、或是款式花樣不時興了而已。內裏皆是上好的棉絮,穿上又好看又暖和。現葉欣兒拿出來的,乃文氏舊物。只文氏新喪,挑的是件青色的罷了。

見青黛渾身狼狽,葉欣兒索性帶她去洗了個澡,再叫換上新衣裳。青黛怯生生的道謝,葉欣兒笑道:“你快收拾好,趁著世子沒睡,去與他磕幾個頭是正經。你的事,我可做不了主,全是世子發話,特特拿連翹換了你。”

青黛哽咽著點了點頭,麻利的換好衣裳,與葉欣兒一齊往楊景澄的房裏去。房裏依舊燈火通明,秋巧正在清點著楊景澄明日要穿的衣裳。見二人進來,歪在炕上的楊景澄笑瞇瞇的道:“青黛晚間沒吃好飯吧?桌上剩了兩個軟棗糕,你先吃了墊墊肚子。”

青黛好容易止住的淚又險些掉了下來,一股暖意在心中緩緩升起,幾乎驅散了她骨子裏的寒意。道謝之後,捏起碟子裏的糕點,和著淚水一齊咽了下去。

楊景澄在一旁默默看著,忽然心裏生出了一絲明悟。家裏這些仆婦的明爭暗鬥,與朝堂何其相似?從來外頭買的新人,想要出頭,不知得付出多少努力;而世仆的子女,生下來便定了主子跟前的好位置。就如張繼臣徇私舞弊,他每擇一個官宦子弟,便刷下去了一個貧寒學子。要緊位置叫蠹蟲們霸占,而能人卻怎麽都不能出頭。

張繼成與吳子英家被人策反了的丫頭,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的物不平則鳴?因是外來的,在家裏無人照拂,誰都能踩上一腳。對主人來說,只要有人使喚,誰管外來的委屈呢?家下人辦的皆是日常小事,譬如青黛,她再能幹,兩個人換她如何?可到了朝堂,一味的看顧世家,那不是又回到了九品中正制的老路上,叫先人嘔心瀝血設立的科舉沒了用武之地麽?而有才能之人心裏生了怨憤,自然難免生出事端。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古人誠不我欺也!

暗自嘆了口氣,楊景澄不免在心中點評:永和帝便是要與章太後奪權,也不該任由底下人在科舉上動手腳。越是這等時候,難道不越要選拔賢能?光親近有甚用,吳子英倒是親近了,你在邊疆的將士可要餓死了!就在此時,他的思路猛的一岔——不知道華陽郡公又是怎樣的人呢?

青黛確實餓了,這府裏頭處處都有領頭的。她今日剛去了粗使的堆裏,領頭的婆子當即給了她個下馬威。不獨叫她做最苦最累的活,下半晌也只給了半碗剩飯。做了一日活的她,哪裏吃的飽!幸而楊景澄不愛吃甜點,不獨剩了兩個軟棗糕,桌上還擺著三塊小巧精致的核桃酥,葉欣兒都與她吃了,再灌了半盞熱茶,總算緩了過來。

吃飽喝足,青黛再稍稍整了整衣裳,才跟著葉欣兒到裏間,給楊景澄磕頭。正在想事的楊景澄回過頭來,見青黛臉色紅潤了不少,便點點頭道:“現看著好多了。此番是大姑娘年輕不知事,你心裏別有想法才好。”

青黛又忙跪下,直道不敢。

楊景澄擡手叫她起來回話,又沈下臉道:“雖說姑娘罰了你,可你的幹娘也太不經事了些,叫人把你作踐成這個模樣!”

葉欣兒嘆道:“府裏的婆子素來這般,我往年在文家認的幹娘也是,月錢賞錢拿的勤快,卻是盆洗澡水都叫我用她女兒剩下的。沒有幹娘,在府裏寸步難行;有了幹娘,不過是多個人磋磨罷了。”

楊景澄果斷的道:“那便丟開手,你的月錢也不消便宜了旁人,我看誰敢為難我院裏的人。”多好的幹娘啊,這就把事做絕了,也省的他挑撥離間了。今日雪中送炭之恩,又沒了外物幹擾,砸不實她便砸死了她,好叫東院肅清風氣!

青黛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意道:“謝世子。”

楊景澄不以為意的擺擺手:“自己的人都護不住,叫甚主子。”又對葉欣兒道,“我方才見你單領著她,手上並沒有包袱,想是沒甚好東西。我院裏的丫頭是我的臉面,不能摳摳索索的。今日天晚了,明日該配齊的都給我配齊。什麽花兒朵兒、簪兒粉兒的,一樣也別落下。”

楊景澄從未對哪個丫頭如此上心過,葉欣兒偷眼瞧著青黛,真真是眼如秋水、我見猶憐。登時心生歡喜,可算不用自己頂缸了。這幾日院裏的酸水差點沒把她淹死了!

哪知楊景澄的下一句話卻問:“你識字麽?”

青黛低聲答道:“伺候大姑娘讀書的時候,識得幾個字,會看院裏的小賬本!”

“很好!”楊景澄就愛有本事的丫頭,連忙道,“欣兒認得許多字,也會做賬,你跟著她好生學。我正想辦些營生,內裏得有信的過的人管賬,將來便交給你們了。”

青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楊景澄道:“有話直說。”

青黛垂著頭低聲道:“奴婢外頭買來的……”

楊景澄嗤笑一聲:“渾人才不看人品,只看家裏的外頭的。只消人好,外頭的家裏的有甚區別,你是家裏的老人了,我信的過你。”

青黛絞著衣帶的雙手頓了頓,輕輕的應了聲:“嗯。”

說話間,自鳴鐘連敲了十下,時間真的不早了。楊景澄明日還要早起,打了個哈欠道:“行吧,我要睡了。青黛你先出去,欣兒留下伺候。”

青黛福了福身,恭敬的退出了門外,順便關上了房門。

葉欣兒瞪大眼,你把人關懷了半日,就這麽打發走了?楊景澄跳下炕,挪到了床上。秋巧早放好了湯婆子,被子裏暖烘烘的,很是舒服。他心裏暗讚了句這丫頭不錯!

葉欣兒跟上來放帳子,又忍不住道:“你該不會把青黛當女管事培養吧?”

楊景澄閉著眼道:“放心,越不過你去!你別瞎吃醋。”

葉欣兒噎了下,她吃什麽醋了?未免誤會,趕忙道:“我知道你心裏有大抱負,不願在內宅廝混。可你見著了,這幾日張大人與吳大人吃了多大的虧?你把她收用了,她心裏有了指望,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你。”

楊景澄被逗樂了:“合著為了籠絡個丫頭,我還得出賣色相?”

“你這哪門子歪理?”葉欣兒放下帳子道,“你享了美色,她心裏踏實,豈不是一舉兩得?”

楊景澄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戳著葉欣兒的腦門道:“我真真是無人可用才擡舉了你個笨丫頭!看你恨不得舉薦旁人的模樣兒!我問你,世上糊塗人多還是明白人多?”

“呃,”葉欣兒不懂楊景澄的話題怎麽岔那麽遠,只得道,“糊塗人。”

“那不就結了!”楊景澄縮回手,又閉上了眼,“你是女人,糊塗人才不看你能幹不能幹,只看你得寵不得寵。你想不靠著我的獨寵便顯出本事,做夢呢!青黛沒本事咋地?誰高看她一眼了?”

葉欣兒僵住。

楊景澄翻了個身,含混著道:“章太後也只有成了太後,才能權傾天下。她要是個宮女,敢說一句朝政,早被打死了。”

葉欣兒在床邊立了半日,終是垂下了眼瞼,默默去炕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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