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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折春公子(郡主說過我的眼睛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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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折春公子(郡主說過我的眼睛不像他,...)

文海國七十七年,十月初四,大雪紛飛。

剛過酉時,隆化城最繁華的正街之上,就已經家家戶戶關門閉戶。

街上空無一人,唯有臨近年關各戶門上喜慶的紅燈籠,在紛飛的大雪之中朦朧搖曳。

這個時間,連狗都進窩醞釀睡意去了,衛司雪卻縱馬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面狂奔——

一個急轉彎,馬匹的前蹄踩進了足以沒膝蓋的雪中。一個打滑,馬匹轟然倒地,正坐在馬上的衛司雪,直接被甩飛了出去。

在雪地上面滾了好幾圈,頭正好撞在了一處人家的臺階之上。

衛司雪看上去昏過去了。

她幾乎被雪掩埋,身上的熊皮大氅裹滿了雪沫,半張臉都埋在雪裏。被這家臺階之上的紅燈籠一照,看上去簡直像是橫屍當場了。

只不過彈幕不信。

不光彈幕不信連系統都不信。

彈幕上看著衛司雪裝死,都著急得恨不得從彈幕上蹦出來——

我他媽真是服了。裝的絕對是裝的!

衛老狗這一招也太絕了!她裝昏我們就沒有辦法,就算真的錯過了,也不能怪在她身上是吧?!

真的氣得我渾身發抖又發冷!

這個改造對象真的是沒救了,我都沒有見過這種老狗逼!

她答應改造的態度有多麽地誠懇,現實就有多麽狗。

瘋狂抵制衛老狗這樣的改造對象,系統要麽直接解綁算了!

氣死我了她絕對是裝的!你們想想這些天,她用了多少種借口理由,不去找補償對象!

別提了提這件事我就想罵人,我們竟然每一次都會上當!

直接電擊吧!不讓這個老狗逼長長記性,她真的是一點臉都不要!

啊啊啊啊啊氣死,系統你死了嗎,給我懲罰她!

這個女兒……

……

彈幕激烈地討論著。

系統檢測了一下改造對象的狀況,果然毫發無傷,也前所未有地憤怒了。

對剛剛綁定的改造對象實施電擊這種事情,系統還真是第一次做。

於是地上躺著的改造對象衛司雪,變成了一條滾地雪龍。整個人猶如踩電門一樣,在地上抽搐翻滾。

也不知道系統用了多大伏的電,等到衛司雪終於口齒不清地喊了一句:“服了!”

系統才停止電擊。

衛司雪躺在雪地裏面,她這一會兒四肢全都不聽使喚,整個人還抽搐著打挺,像一條已經死了很久硬掉的魚。

她眼睫瘋狂地顫抖著,將落在她睫毛上面的雪,全部抖落進了眼睛裏面。

冰涼刺骨。

栽了,衛司雪想。

這一次是真的栽了,她不知道招上了什麽邪物。

經過這些天的試探,衛司雪到這一刻終於確認,這個東西並沒有撒謊,確實能夠致她死命。

好一會兒,衛司雪終於找回了身體的控制能力,從地上爬起來站直之後,滿臉的陰鷙。

這是她第一次在彈幕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緒,之前哪怕她根本不理也不相信彈幕和系統的話,卻都是哄著騙著笑著的。

彈幕總結了一下,她就是典型的那種我知道錯了,但是下次還敢。

不過這一次,她知道她不能再抵抗下去了。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她腦中的那個東西對她說,那叫電擊。

是懲罰她的手段。

衛司雪並不知道什麽是電擊,但是她有一次中毒瀕死的時候,倒是跟這種感覺差不多。

失去意識,身體徹底脫離了自己的掌控,甚至有將要失禁的感覺。

衛司雪站直後,把自己身上的熊皮大氅解下來,雙手抓著狠狠一抖,在自己的頭上轉了一圈,所有的雪沫被抖落。

等到熊皮大氅重新落到她肩膀上的時候,衛司雪已經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

雙腿一夾馬腹,直接朝著長街的盡頭——風月樓的方向疾馳而去。

衛司雪微微彎腰貼在馬背上,一只手抓著韁繩,速度極快。剛才這匹馬跟她一樣摔得快死了似的,現在跑起來簡直像踩著風前行一般輕靈迅疾。

可見物肖其主,這匹漂亮的幾乎要融到今夜風雪之中的白馬,也是演技卓絕,估計在衛司雪身邊久了,早已經變異成了一只白馬狗。

衛司雪一手抓著韁繩,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那種被電擊過後麻木的感覺,還沒徹底從她的皮膚上面退去,她微微瞇起眼睛,嘴角勾起不明笑意。

她有一雙十分狹長的標準的鳳眼,這樣瞇起來的時候,真的一點也不像個好東西。

衛司雪生得很美,可根本就不是女子的柔美。

而是一種雌雄莫辨的,淩厲逼人的美,像一把開刃的刀,美得讓人看久了都覺得眼睛生疼。

哪怕是她現在正在笑,也看著像是在嘲諷。

而她實際上就是在嘲諷。她到現在也不相信系統跟她說的,今晚折春會墜樓。

她剛被系統電擊完,迫不得已地趕去風月樓救人,可她已經十分恬不知恥地在腦中哄騙起了彈幕和系統。

“不要那麽兇嘛。我剛才是真的昏過去了,撞得腦袋現在還疼呢……”

“怎麽會不是真心地改造呢?我這不是很配合嗎?”

“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我以後肯定聽話。但如果他不墜樓呢?又怎麽說?你們會從我腦中離開嗎?打賭嗎心肝兒們?”

“你們離開,我就會待他好啊。不信一會兒你們見了他問問,我這三年來待他好不好……整個隆化城,也就只有我,會白養個男倌三年多,連他褲子都沒有扒過。”

衛司雪說到這裏又笑了,就算彈幕說的是真的,今晚折春要墜樓,那也是他的命。

她根本就不知道要補償一個又老又病,只是用來解悶的男倌做什麽。

衛司雪從綁定之後跟彈幕說的那些話,估計就只有標點符號是真的。彈幕現在連衛司雪放的屁都不信,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不過他們還是在催促著衛司雪快一點,因為距離劇情節點當中補償對象折春的墜樓時間就快到了。

如果能夠阻止折春殘疾的悲劇,也算是一個非常好的開始。

衛司雪這一次確確實實沒有在敷衍,一路縱馬狂奔。將身後跟著她一起出門的侍衛和侍女,全部給甩得無影無蹤。

只不過就這樣緊趕慢趕,狂奔了幾條街,到了風月樓下之後,也還是晚了點。

風月樓在皇城當中最繁盛的三條街交匯處,十分奢靡,足足有五層樓高。

而就在此刻,最高的那一層樓的邊上,這種天氣窗戶竟然開著,裏面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咆哮什麽,在這樓下根本就聽不真切。

那窗口處一個人被掐著脖子,半個身體都傾向了樓外,眼看著就要被從窗口推下來。

此刻再上樓去制止已經來不及了——彈幕和系統這一刻心裏都是絕望的。

他們都在瘋狂地催促衛司雪趕快上樓,結果衛司雪連馬都沒下。

自下而上瞇著眼,迎著漫天的風雪看向了風月樓五樓的窗口。

那被推出窗口一半的身體,果然非常地眼熟。畢竟衛司雪也與折春朝夕相處有三年之久,一眼就認出了他。

看來系統說得是真的。

如果她不來的話,這個廢物今天晚上就要被人從樓上給扔下來了。

衛司雪這一刻心中無比的憤怒,胸腔當中的怒氣在這呼嘯的如同惡鬼索命的寒風之中,燒起了一把燎原的大火。

是因為自己被邪物所制,也是因為邪物竟然說的是真的。

折春真是個廢物。

永遠就只有挨欺負的份。

衛司雪拉著韁繩,白馬非常躁動地的在地上不斷地走動,圍著白天的時候那些擺攤的攤主堆成的雪堆轉了一圈。

而衛司雪的視線一直盯著窗口上面,那些在吵吵嚷嚷的人。

果然不消片刻,突然間樓上那聳動的人群,爆發出一陣尖叫聲——接著那個一直半身被壓在窗外的影子,就如同一只斷翅的蝴蝶一般,從樓上朝下急速墜落。

這一刻彈幕全都捂住了眼睛,根本就不敢看。

只有衛司雪目光緊緊盯著,在那個身影落下的瞬間,雙腿一夾馬腹,身下的白馬瞬間如離弦的箭一般躥出去。

衛司雪竟然直接從馬上站起來,借著白馬奔跑的力度狠狠地在馬鞍上面一蹬,竟是淩空躍起——朝著從樓上墜落的人影飛掠而去,在半空之中對著他張開了雙臂。

這一幕在電影當中實在是太常見了,英雄救美的經典場面。

男主角總能淩空抱住墜樓的女主角,然後飄飄若仙地落在地上,再對視一會兒,擺一個舞蹈結束的美麗姿勢。

但是現實當中要接住一個墜樓的人,和玩命是一個道理。

這個世界並不是高武世界,哪怕衛司雪從小在軍營當中長大,哪怕端親王從不教她針織女紅,讓她學的全都是打仗的本事。

可她要接住一個墜樓的成年男子,實在是過於勉強。

衛司雪在半空當中接住了人,可是懷中人的體重甚至超過她。

衛司雪一身輕功的本事自己再怎麽輕靈,也根本不是什麽跳崖之後在山洞跟老爺爺學得絕世神功。

那是她自小渾身綁滿沙袋,漫山遍野奔跑的結果,根本就無法承受一個成年男子的沖擊。

兩個人一起自半空朝著樓下跌落,雖然速度稍有緩和,可肉眼根本無法分辨接與不接的區別。

衛司雪咬著牙,一手抱著懷中的人,一手伸手迅速拉住了風月樓外房梁上掛著的那些,在風雪當中烈烈舞動的紅綢。

可是這些紅綢經年日久地在外頭掛著,風吹日曬,並不經常更換。

所以根本不夠堅固,只是勉強撐了一下兩個人的體重,接著就“刺啦”一聲,扯斷了。

尖叫聲此起彼伏,衛司雪在紅綢斷掉的同時,也聽到了自己的手臂哢嚓一聲。

不過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衛司雪根本什麽都顧不上,借著紅綢緩力,衛司雪一腳狠狠蹬在了風月樓的外墻之上。

確保兩個人不被樓底下的各種裝飾和臺階給傷到,能順利落在底下堆著的雪堆上面。

“砰”的一聲悶響,兩個人直接落在了雪堆之中。

衛司雪在下,懷中的人在上,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砸進了雪裏,腰側的刀鞘剛好卡在腰上,衛司雪疼得悶哼了一聲。,眼前一黑。

耳邊全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不過很快這種尖叫聲就變成了叫好聲。

有人認出了衛司雪的白馬,認出了陸陸續續趕來的騎著馬的人,是衛司雪的侍女和侍衛。

一時之間,風月樓的窗戶幾乎全都打開了。看熱鬧的人爭先恐後地從窗戶當中把脖子伸出來。

沸反盈天的議論接住人的是寧安郡主。

暴風雪的夜裏,本來應該安靜的街道喧鬧不止。衛司雪被緊隨她而來的侍從,從雪堆裏面拉出來,朝著樓上看了一眼。

她扶著自己被刀鞘硌到的後腰,開口第一句,就是對著身邊來扶她的侍女楊秀說:“五樓,去把前後門給我堵住,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麽膽大包天,光天化日膽敢在天子腳下草菅人命!”

這個帽子扣得屬實是有一點大了。

而且楊秀正要領命,聽了衛司雪的話之後,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烏漆麻黑的天幕。

何來光天化日之說?

衛司雪也是被氣糊塗了。

她一生氣就容易沖動,一沖動了就可以連腦子都不要,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不估量自己幾斤幾兩,就敢飛身接人。

不過就算是摔了個四腳朝天,好歹兩個人平安落地,衛司雪迅速指使自己的侍女和侍衛,把風月樓前後樓都給堵住了。

這個時候風月樓的老鴇,也披了個大氅急急忙忙連滾帶爬地跑出來。

“唉呦唉呦!”她人還沒到衛司雪的身邊,已經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本來就胖,這幾圈下來身上的大氅粘得全都是雪,快把自己滾成一個大雪球了。

而衛司雪根本就沒有看她,而是回頭看了一眼。

折春從雪堆裏,從她的身上爬起來並看清救他的是衛司雪之後,就像在這寒夜之中凝固成了雕像。

衛司雪抓住自己已經脫臼的左臂,在四周找了一圈,沒找到趁手的東西。索性走到了她自己的馬匹旁邊,托著自己的左臂,再馬韁繩上面纏了幾圈。

然後狠狠地一拍馬脖子。

白馬似乎都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被衛司雪拍了之後並沒有受驚,只是角度恰好地猛一側頭,連點聲音都沒有,就這麽生生地把衛司雪的左臂拉回了正確的位置。

她把手從韁繩當中解下來,甩了甩酸疼的手臂,適應了一下。

對著茫茫雪夜嘆出了一口霧白的氣,然後那個老鴇正好跑到了她的身後,“寧安郡主,郡……”

衛司雪看都沒看,回頭就是一腳。

這一腳的力度可不輕。

那個老鴇那麽笨重的身體,竟然淩空飛起了一段,落地之後砰的一聲。接著真的像一個雪球一樣,滾出去足有三丈遠,才被一個衛司雪的侍衛腿給擋住了。

然後還沒等這個老鴇從地上爬起來,又被那個侍衛一腳重新踹回了衛司雪的身邊。

屋子裏面站著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每一層的窗戶大敞四開。

衛司雪總算手臂不那麽酸疼了,這才低頭看向了在她腳邊爬起來,早已經狼狽不堪,頭發散亂涕泗橫流的老鴇。

“我把人交回給你的時候,交代得不夠清楚嗎?”

衛司雪慢慢地蹲下,抓住了老鴇的頭發,拍了拍上頭的雪,然後揪著她迫使她擡起頭。

問她:“是我給的銀錢不夠多,還是你覺得我整治不了你?”

“不是我!不是我!是那個姓梁的,是他!”老鴇抓著衛司雪揪著她頭發的手,想磕頭求饒都做不到,只好仰著脖子,哭得像是殺豬一樣。

“是姓梁的逼他的啊……”老鴇說:“是那個姓梁的非要說嘗一嘗郡主的……”

她話說了一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咬了回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衛司雪自動將下句話補全。

想嘗嘗她的人的滋味。

不過補全之後,她把老鴇的頭發松開了。

因為她看到了被她的侍女帶出來的男人,看上去比老鴇還像一個死肥豬。

楊秀踢一腳他滾一圈,衣服全都大敞四開不規則地在身上掛著,很顯然沒有來得及穿。

不知道是嚇得還是凍得,已經面色青紫沒什麽人色了。

“郡主饒命……”這個男人朝著衛司雪的身邊爬過來,絲毫不顧地上的雪有多涼。也不管有多少人在看著。

想要抱住衛司雪的小腿,在衛司雪俯視他的銳利視線中,手伸出來又趕緊縮回去。

“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啊!小人是喝多了糊塗了,小人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是他勾引我,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真的是他自己,不是小人……”

男人凍得說話哆哆嗦嗦地不清楚,衛司雪看著他醜陋的樣子,心裏那股火燒得更旺。

她真的想抽出後腰的長刀,直接把面前這個醜陋男人的腦袋給切下來,然後滾成一個真的大雪球。

但她盯著這個男人看了好一會,手都已經摸到了刀鞘之上……餘光中看到一直像雕像一樣定在不遠處的折春,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

最後衛司雪起身,一腳把這男人給踹開。

說了一句:“姓梁是吧,我聽說你想嘗嘗我的滋味兒,我記住你了。”

姓梁的哪敢嘗什麽衛司雪的滋味,聽到衛司雪這麽說,知道自己徹底完了。一個哆嗦,褲襠就冒出了潺潺熱流。

衛司雪側頭看了一眼走到她身邊,卻因為她放過了這個姓梁的男人,停留在她不遠處的折春。

到這個時候,彈幕才終於看到了這個世界的補償對象折春。

但看了跟沒看也沒有什麽區別,因為只能看到補償對象有些清瘦的下巴,和形狀姣好的嘴唇。

他的上半張臉戴著半張黑色的面具,面具很嚴實,眼睛看東西的地方狹長細小,根本無法窺視。

他靜靜站在那裏,對著衛司雪的方向。哪怕根本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靠近衛司雪,也能從他的肢體語言上,看出他此刻的震驚和茫然。

他穿著一身白衣,肉眼可見只有薄薄一層。竟然沒有冷得顫抖,仿佛失去了知覺。

他站在那兒,像是整個人都融入了漫天的雪幕之中,隨時都會消失在原地一樣。

和他身後笙歌鼎沸人生嘈雜的風月樓,完全的不相容。

“郡主,冬藏找來了馬車,我們回嗎?還是進去砸?”

楊秀看了衛司雪一眼,又看了看地上一個老鴇和一個姓梁的男人。

再次問道:“這兩個人怎麽處理?”

“報官啊,”衛司雪把視線從她身邊折春的身上移開。

把身上的玉佩解下來扔給她的侍衛冬藏。

衛司雪將她美麗的鳳眼瞇起來,笑得比今夜的風雪還要寒涼。

看著老鴇說:“冬藏,你帶著我的玉佩,直接去找兵部的蕭大人,就跟他說……懷疑風月樓當中有異國密探埋伏其中。”

衛司雪說完了這句話,一直雖然也嚇得不輕,但是好歹還清醒的老鴇,突然間不似人聲地嚎叫了一聲,然後白眼一翻昏死過去了。

他們完了。

這種做生意的地方,對官府那邊不可能沒有打點,尤其是風月樓這麽大的地方,背後如果不靠著點人,是根本開不下去的。

可是一旦跟什麽異國的奸細扯上,現在正值多國交戰,隆化城乃是文海國的皇都,時有奸細潛伏其中,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一旦風月樓被兵部直接派人徹查,他們可不光是關門歇業躲風頭那麽簡單了。

衛司雪一句話,樓裏出身有跡可循的妓子們倒不會死,但這間風月樓怕是從此要涼了。

老鴇昏死過去之後,被她樓裏的幾個姑娘給拖回去了。

衛司雪看了看冬藏牽過來的馬車,很顯然剛才就停放在這風月樓的門口,不知道是哪個眼力好的主動送上門來的。

衛司雪領了這個人情,畢竟她現在一只手臂還酸軟著,並不適合再騎馬。

而且風雪越來越大,她身邊的這個……補償對象,今天晚上也得帶走。

衛司雪讓自己的侍衛把那個姓梁的,看上去已經嚇尿的人挪到了一邊,免得他擋路。

然後回手抓住了一直站在她身後不遠的折春,朝著馬車邊拽過去。

走到了馬車的邊上,衛司雪站定。回頭看了她手中抓著的人一眼,就只抓他一截手腕,已經能夠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凍僵了。

她終於跟他說話,開口命令道:“別傻站著,等我抱你嗎?我手現在用不上力,自己爬上去。”

說完之後拉著他的手腕朝著車前甩了一下。

姿態語氣,實在是有一點粗暴。

不過折春倒是很聽話的,雖然渾身都凍僵了,動作很緩慢,但是他努力地朝著車上爬。

期間腳踩空了兩次,爬到一半就撐著車旁邊咳了起來,他之前是太過震驚了,而且一直在強忍著。

現在一口氣松出去,就再也忍不住了。咳得昏天暗地,簡直像要把五臟六腑全都咳出來一樣。

衛司雪冷眼看著,但也只有幾息的工夫,她就看不下去了,竟然半蹲在地上,甩了一下袍子,將大腿朝前送。

讓折春總也蹬不到車上的那只腳,踩在了她的大腿上。

結果折春回頭看了一眼之後楞住了,一邊咳一邊要把腳收回來,衛司雪實在是沒有耐心,“啪”一巴掌,狠狠拍在折春的屁股上。

“趕緊進去!喝不了涼風,在外頭撐什麽撐!”

這一巴掌實在是太脆太響了,折春連滾帶爬地進去,彈幕被拍得……都卡頓了一下。

系統綁定了這麽多天,衛司雪因為她的行為和性格,得到了一個非常親切的外號——衛老狗。

但是今天晚上從衛司雪來到風月樓的樓下之後,彈幕一直都處於傻眼的狀態。

他們無法把這些天那個陽奉陰違的狗東西,和今天晚上這個英姿颯爽縱馬飛掠,又徒手救人的帥姐姐聯系到一塊。

直到剛才這一巴掌,才終於把彈幕對她的熟悉感給拍回來了。

折春爬進去之後,衛司雪也迅速上了車。

對著楊秀說:“回府,你把冰花牽著,別讓它亂跑。”

冰花就是衛司雪的白馬,調皮的程度也跟狗差不多,自己會用馬嘴解韁繩扣子。

除了衛司雪,也就經常照顧它的楊秀能牽著它的韁繩帶它走。

一行人迅速從這條街口離開,將還在兀自沸騰的風月樓甩在身後,朝著端親王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把車的車門關上,車裏暖意蒸騰。

很顯然這個馬車的車主也是很奢侈的人,不大的空間裏頭,光是湯婆子就有四個,車的四周還懸掛著碳爐。

衛司雪緩緩籲出一口氣,車裏面點著兩盞蠟燭,隨著馬車的疾馳,被車外鉆進來的寒風吹得明明滅滅。

衛司雪就和折春面對面,折春低頭不看她,衛司雪沈默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

“折春公子……”

衛司雪把這四個字在舌尖打了個卷吐出來。

一開口就是滿含怒火地質問:“你以為你還是當年的折春公子嗎?你多大年紀了?我給你的銀錢足夠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就這麽急著去接客?你就這麽耐不住寂寞?”

“看著我!”衛司雪起身,抓住折春的衣領,把他朝著自己的面前拉過來。瞪著他問:“我跟你說話為什麽不看我?”

“問你話呢!”衛司雪隔著面具狠狠地瞪著折春,折春被她拎著衣領,朝著她傾身,不得已在面具後跟她對視。

兩個人對視片刻,折春才總算開口。

他的語調非常地輕緩,聲音卻像砸在地上碎裂的冰淩,清脆好聽。

“是郡主不讓我看,”折春在面具之後,看著衛司雪的雙眼。

一字一句地說:“郡主說過我的眼睛不像他,你不喜歡。”

折春說完之後,再度偏開頭,悶悶地咳起來。

衛司雪頓了一下,把他狠狠地推回去,折春撞在馬車車壁上,咳得更厲害了。

衛司雪聽著心煩,沒好氣道:“我看你就是天生賤種,你不接客,誰又能逼你,誰敢逼你?!大冬天穿那麽薄,不夠你騷的是吧?”

衛司雪一開口,彈幕瞬間就炸了。

這樣說話實在是太侮辱人,哪怕她剛才剛剛把人給救下來,但難道不是因為她把人給賣回去,才會害他落到如此境地嗎?

彈幕並沒有身臨其境,大部分是用他們所在世界的觀念去衡量這個世界的一切。

其實按照衛司雪的身份,打發男倌的時候肯給一筆價格不菲的銀錢,已經是仁至義盡。

不過折春很顯然並不因為衛司雪說的話生氣。

他咳了一會兒,好了一些之後才耐心解釋:“郡主給的錢丟了,鴇母見不到錢,不會讓我白待在那裏。”

折春緩慢地用一種非常疑惑的語調,問衛司雪,“郡主把我送回風月樓,難道不就是想讓我接客嗎?”

折春說:“郡主說過,男倌,本來就是床上伺候人的。”

衛司雪險些被他這話給氣死,一口氣上不來卡在嗓子也咳了兩聲。

她伸手指了指折春,找不到什麽話反駁。但她將折春送回去,確實也給了他足夠養老的銀錢,並且跟老鴇專門交代過了。

腦中的彈幕全都在指責她的言行,衛司雪沈默了一會兒,突然間話鋒一轉。

把現在這一點真實的情緒都隱藏起來,說道:“我不會再把你送回那種地方,我會給你另外買一個宅子,給你買上幾個丫環,還有護院。”

“如果你想要田地我也給你買一些,”

衛司雪看著折春,笑了笑,跟他從沒有這麽好聲好氣地說:“我會盡可能地補償你,你想娶老婆我都能幫你,但是你不能留在端親王府。”

折春手搭在自己的腿上,腰背坐得筆直,聽了衛司雪這一番話之後,並沒表現出什麽激動,也沒說感激的話。

折春只是點了點頭,平靜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像當初衛司雪跟他說要把他買走,和衛司雪某天晚上說要把他送走,一樣的毫無波瀾。

好像無論衛司雪怎麽樣,他都無所謂。他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暮氣沈沈的隨遇而安,就像他剛才真的死在風月樓之下,也能欣然地接受自己的命。

“我知道,郡主說過戎問楓有消息了。”

折春擡頭,看向了衛司雪:“他回來了,郡主自然就不需要我這個代替品了。”

衛司雪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怕腦中的彈幕懲罰她,不敢當著他們的面再對折春發火。

實際上她是覺得折春不識好歹,二十八歲,作為一個男倌來說,早就已經過了好年紀。

自己養他這三年,自問也算對得起他。

自己又沒有什麽折磨人的癖好,不知道比他待在風月樓好了多少倍。

這把年紀有人肯給他一些錢,讓他安安穩穩地過餘生,已經是恩賜了,他擺這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

不過系統既然讓她補償折春,消減折春的恨意值,那就補償啊。

至於折春恨她……不過是氣惱她把他送回風月樓罷了。

在衛司雪看來,折春不過是貪心不足,在自己身邊待得久了,養尊處優慣了,還想繼續待下去而已。

只要把東西給足了,他就肯定不會再恨了。

再說她哥哥和戎問楓當初所有人都以為戰死了,現在竟然有消息傳回來,衛司雪不知道多麽欣喜若狂。

衛司雪和戎問楓是青梅竹馬,在戎問楓出征之前,已經互許終身。

這麽多年,把折春帶在身邊,不過是因為他有些地方和戎問楓有一點像,能解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罷了。

如果戎問楓一直沒有消息,衛司雪可能還會再養著折春一段時間。

現在戎問楓要回來了,她哪有工夫理會折春?

不過鑒於今天發生的事情,衛司雪決定還是找個地方把折春給安置起來。

他已經被自己給養廢了,連自己的錢都守不住,出去只有被別人欺負的份。

實在是窩囊廢一個,怎麽跟她問楓哥哥比?

衛司雪想到這,斜著眼睛看了折春一眼。

折春還在堵著自己的嘴唇悶悶的咳,衛司雪表情不太好,這輛馬車雖然很暖,但雪夜行車肯定有賊風,折春也未免穿得太少了。

衛司雪看他那樣子,心裏又無名火起。

“你是不是沒好好吃藥?還穿這麽少發騷,我專門讓太醫給你開的方子,你是不是沒吃,怎麽又咳得這麽厲害!”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熊皮大氅解了下來,半跪著到折春的身邊,擡手攏過他的後背,給他裹上。

然後抓著他的衣襟兩側,直接朝著兩邊肩膀上扯開。

大片的胸襟袒露,身上有一些刺目的傷痕,這些傷痕每一次衛司雪看到,都會忍不住皺起眉頭。

果然衛司雪再次皺起眉,隔著面具瞪了折春一眼,跪在他的面前,把雙手搓熱給他搓胸膛後背。

每次這樣他的咳嗽就能緩解一些,衛司雪做得非常地輕車熟路,把彈幕要抨擊她的那些話,全都給堵在了嗓子裏頭。

車裏燭光搖曳,外面風雪呼號,她將自己禦寒的大氅給了人家不算,此刻還低垂著眼睛,堂堂郡主紆尊降貴,毫不避諱地跪在一個男倌的面前,認真地給他搓著前心後背。

折春靠在馬車的車壁上,一只手撐著身側,一只手擡起來堵著自己的嘴唇,低聲說:“郡主不必如此……我咳咳……”

“閉嘴!”衛司雪皺眉兇道。

這一幕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覺出他們之間的氣氛非比尋常。

彈幕都不說話了,這兩個人箭頭粗得能把對方給紮漏了。

他們就只管看著好了,這個世界真的沒什麽可說的。

就看看他們什麽時候能把對方給紮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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