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接著說——

那丈夫聽到這話，嚇得當場就尿褲子了，眾人把院子裏的土挖開，果然看見五大壇，打開封泥一瞅，我的媽呀，一個人的手、胳膊、腿、腦袋拿鹽腌在一塊，嚇得媳婦家人魂飛魄散，媳婦母親一下子暈倒在地。

林嬤嬤（妹妹）又哭號一陣，然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醒過來之後，完全不記得自己說了啥。

後來警方就介入了，丈夫已經嚇破了膽，承認了殺妻碎屍的事情，讓警方帶走，前些年被槍斃了。

他那糊塗老子，也是哭了一宿，自個在堂屋裏上吊了。

老漢講故事的方式引人入勝，狄振和宋昭昭聽著也暗暗咂舌，狄振心想，這其實是推理，林嬤嬤在屋內偵查一圈，加上平日裏對村裏情況的了解，大概已經猜出殺人碎屍的事情。

假借死者之口訴冤有許多方便之處，可以直接“越級強殺”，不必顧忌同村之人顏面，同時隱瞞自己的推理過程，保護提供線索的證人。

另外，狄振猜想，降靈的過程大概也是循序漸進的，先模仿妻子說話，觀察丈夫反應。

丈夫的微表情和眼睛看向的所在，這些細節都會提供一錘定音的關鍵線索，成為導出真相的鑰匙。

身為古刑八門傳人，林嬤嬤必然是推理高手。

宋昭昭問：“大伯，她們請靈上身，次次都成功嗎？”

老漢說：“十有八九都是靈的，就算不靈，也是術靈鬼不靈。”

“怎麽叫作‘術靈鬼不靈’？”

“鬼有時候不說真話的呀！就比如說有一回，一個老頭死了，老頭在的時候，他那三個兒子真‘孝順’，把老頭跟皮球一樣踢來踢去，誰也不願意撫養。好幾回他那大兒媳婦穿金戴銀地在村裏串門子，老頭就蹲在人家家門口吃剩飯，大兒媳婦就跟睜眼瞎一樣看不見。

“後來村裏突然有人傳，老頭煙袋上那只糙不拉唧的玉蟬是件古玩，拍照片給城裏的專家看，專家說至少值六十萬，玉蟬是古代官帽上的物件，要是尋見了配套的官帽，一百萬都不在話下。乖乖，這下好了，老頭成了香餑餑，三個兒子爭著養，也不知道誰給支的招，老頭呢把玉蟬藏了起來。

“這老頭啊，一輩子老實巴交，就耍這麽一回滑頭，晚年也算是老有所養。到老頭死的時候，三個兒子臉紅脖子粗地問玉蟬在哪，老頭一口氣沒喘上來就走了。然後三個兒子請林嬤嬤把父親的魂勾來，問問玉蟬的下落，然後這玉蟬該歸誰。

“林嬤嬤施法念咒，把老頭的魂兒勾來，老頭閉著眼睛念了首詩，說藏寶的地方就藏在這詩裏，誰找到歸誰。好麽，三個兒子把自己上大學的兒子叫回來，請村裏的書記幫著解謎，好一通折騰，整個村都快被翻爛了，別說玉蟬了，毛都沒找到一根。

“只好又請林嬤嬤，林嬤嬤還是施法念咒，然後老頭的魂兒來了，哈哈大笑，說什麽玉蟬，那就是他在集市花十塊錢買的，隨手丟到糞車上去了，你們這幫見錢眼開的不孝子，養兒防老，辛辛苦苦把他們拉扯大，自己吃糠咽菜到處借錢給你們蓋房子娶媳婦。好麽，一個個小日子過上了，老子倒成了累贅，你們有良心嗎？莫笑他人老轉眼白頭翁，大狗跳墻小狗學樣，你們的孩子都看在眼裏，到你們將來老了，自己嘗嘗報應吧！”

老漢搖頭一笑，“呵，你們說，這是林嬤嬤不靈嗎？她倆是真神仙，是神是鬼，召之即來，除非召來的鬼不想幫人！”

狄振笑道：“看來她們是真有手段，果然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老漢說：“唉，可惜她們就這樣沒了，也不知道什麽臟心爛肺的人會打這對活神仙的主意，不怕天打雷劈嗎？不過林嬤嬤手段高強，能通陰陽，保不齊過兩天，她就自個回來了！”

這時驢車來到一條陡峭的山路，三人都下了車，老漢拉著驢的韁繩，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上走，狄振要幫忙，老漢擺手說：“不用不用，這路我閉著眼睛都能走，你還是摻著你對象吧，山路陡，崴了腳可就不好了。”

這時一只兔子停在路中間，黑豆樣的眼珠子陰森森地盯著三人，老漢突然停住，神色一陣緊張。

民間傳說兔子屬陰，司機在路上見到兔子，就意味著要出事。

然後一只棕黑色的大狗沖出來，攆著兔子狂跑，一兔一狗消失在林子裏。

老漢松口氣，“神狗護著咱們哩！”

狄振問：“這條就是……”

“對的，是林嬤嬤養的藏獒，有靈性的，林嬤嬤一個沒手一個沒腿，許多事情都是這條神狗代勞。出事那天一大早，也是它跑到村裏，嗚嗚地報信。”

來到平地上，宋昭昭說：“老人家，您這肩膀一高一低，有多久了？”

老漢摸摸肩膀，“沒多久，也不影響啥。”

“會疼嗎？”

“右手舉起來有點疼，不影響的。”

“這可能是勞累過度，軟組織挫傷，腫塊壓迫到了神經，不重視的話會發展成肩周炎，建議還是及早治療。沈羊有一家軍醫院，我親戚在那裏，回頭我打個電話，您過去，給您免費治療。”

老漢一陣欣喜，客氣了幾句，還是留下了姓名和聯系方式，他說：“小姑娘又懂醫術，心又善，長得還標致，小夥子，你可得好好珍惜這對象呀！”

前面已經看見村莊，過來迎接的居然是宋鴻賓，他又是“姑姑”又是“叔叔”地問候著，然後小聲對狄振說：“‘雲中君’發消息，說他準備離開東北了，事情怕是黃了。”

“林嬤嬤確實死了嗎？”

“已經入殮了，過兩天火化，我們打聽了一圈，確實是祝由傳人，可惜可惜呀！狄叔叔，有什麽指示嗎？”

“能追蹤‘雲中君’的下落嗎？”

“他用的是EncroChat，一種國外生產的加密手機，常規手段是追蹤不了的，在沈羊我已經試過了。”

狄振思忖道：“告訴他，他帶走的只是替身。”

宋昭昭說：“不行，如果‘雲中君’這樣認為，可能隨手就殺了林嬤嬤，我們不能隨便犧牲一位八門傳人。”

狄振的想法是把“雲中君”引誘回來，也可以無中生有杜撰一件什麽東西。

要杜撰，就得先調查，狄振說：“還是先去現場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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