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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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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他怎麽說?”

提起杜燕綏,黑七的背都挺直了些,恭謹的答道:“少爺說,婚事總得二姑娘心甘情願。二姑娘不願意。他養她一輩子。少爺對鄒雄傑並無惡感。”

岑三娘沈默了片刻又問黑七:“這畫像真和鄒雄傑長的差不多?”

水墨畫出來的,又不是寫實素描。她有些懷疑。

黑七哼了聲道:“見過的人無不稱讚此畫像盡得鄒家大郎神髓!”

神你妹!這跟漫畫畫出一個人的性格啥啥的有什麽區別?關健是本人長的是不是出來就會被城管喊著影響市容好不好!

聽完了,岑三娘再無心情敷衍黑七。客氣的謝了他:“黑爺辛苦了。我會如實告訴祖母和燕婉。”

意思是,您老別擔心我這個嫂子要從中作怪了。

黑七站起身,拱了拱手。

他想了想,又對岑三娘道:“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了。二房幾位夫人面如土色的離了府。少夫人,女人是經不得嚇的。你行事前該想清楚,三房要包多少銀子給二房當藥錢才是。”

那眼神,那神情。

岑三娘氣得站了起來:“病了才好!省得三天兩頭無事跑來騷擾!”

黑七嘴角翹了翹:“畢竟是長輩……您不怕二房就此鬧到族長那裏治你個不孝的罪名?啊哈,二房也不會要三房掏藥錢,心病嘛,借了院子心氣就平了。”

岑三娘的氣突然消了,想了想,露出了笑容:“黑爺這是在提醒我關心我嗎?”

黑七一窒,粗聲粗氣的說道:“我是擔心少夫人辦岔了事,被二房訛詐。掏銀子的是咱們三房!”

黑七說話陰陽怪氣的。要說的事一件沒拉下。看著和自己擡扛,最後也忍不住提醒自己。難不成這個人是暖壺型的?面冷心熱來著?真是個別扭的老男人!

岑三娘笑了起來:“哦,原來黑爺是想指責我辦錯了事,得不償失?咱們就走著瞧好了。”

黑七看了她一眼,這女人不是被自己氣得要失控了麽?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他倒真想看看,如果二房要說被岑三娘嚇病了,以此要挾,岑三娘會怎麽辦?他聳了聳肩,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麽拽?杜燕綏,他是你的跟班還是你師傅啊?”岑三娘恨恨然。

岑三娘回想著黑七說的每一句話,看著那張被自己揉皺的畫像,又搖了搖頭。她真不看好鄒家這門親事。

心裏擱著事,又被黑七一耽擱,岑三娘沒有了睡意。

她喊了夏初進來幫她重新梳洗打扮。叫了轎子匆匆去了正氣堂。

消息

這時候杜老夫人午覺沒起。岑三娘叫尹媽媽別驚醒了老夫人,帶著夏初去看望張氏。

說起來自她過門,還從來沒有親自在床前服侍過張氏。想到這裏,岑三娘也有幾分汗顏。她心裏對張氏沒有半分不敬。也曾問過杜燕綏,究竟張氏得的是什麽病。

杜家請過無數的名醫。只給出一個心力焦悴,氣血不足,只能靜養的答案。

岑三娘自己不通醫術,毫無半點辦法。

坐在旁邊陪伴著,她能做的也只能是這樣。

張氏的唇色都是蒼白的,四月天蓋著厚被子,看起來一點也不熱。她看到岑三娘來,就想和她說話,才幾句就喘起氣來。

杜燕婉在旁邊侍候,見這情形,急得將岑三娘拉了出去:“嫂嫂別介意,母親見到你,總覺得要和你說些話才好。偏偏說話費精神,咱們還是外間說話吧。”

岑三娘笑了笑,望了眼低垂的帷帳輕聲說道:“母親您歇著吧。”

張氏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這才隨了杜燕婉出去,在外間坐了。

“哥哥沒回來前,母親雖然身體差,吃著藥,還能起身。哥哥回來之後,許是心裏放下了包袱,母親就臥床不起了。來的大夫都說,拖不過年去。”杜燕婉很平靜,眼裏流露出幾分傷感。

張氏從前苦苦支撐著,盼著兒子回來。人有了盼頭,往往會爆發出難以強象的力量。杜燕綏回來了,進了千牛衛,封了將軍,娶了媳婦。張氏放心了,一口氣洩了,人就垮了。

這樣的情形,最難過的會是杜燕婉。

盡管張氏並不是只偏心兒子,女兒家本來就更敏感。感覺母親眼裏只有兄長,忽視了自己。

岑三娘想了想道:“我小時候母親總說哪家哪家的姑娘好,書念著比我好,字寫的比我好,長得比我漂亮。我就想,她一定不喜歡我。和別家的孩子起了沖突,總是先罵我。後來有次我病了,要紮針,大夫沒紮好,她就急得罵那個大夫。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是極愛我的。後來她沒了,我再也見不到了,就覺得,只要母親還在,對我好不好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說的都是前世的記憶,眼裏不知不覺蓄滿了淚。

杜燕婉一怔,回味著岑三娘的話,眼睛漸漸的就紅了。

岑三娘吸了口氣,拋開那些記憶,語氣輕快的說道:“燕婉,二房幾位嬸子被我嚇走了。”

杜燕婉驀得想起丫頭探聽到的情況,撲哧笑了:“你究竟怎麽做的,聽丫頭說,嚇得面如土色,急匆匆的,遇到了鬼似的。”

笑了就好啊。岑三娘眨眨眼:“總之比用馬鞭子抽她們還厲害!”

她不肯說自己和方媽媽幾個裝瘋賣傻,話峰一轉:“燕婉你記著,我雖然不會用馬鞭,也不會拘泥她們是長輩就放不開手腳。”

杜燕婉笑道:“能趕走她們就好,嚇死活該!”

岑三娘從袖子裏抽出了那幅畫像:“燕婉,你不是那種性情古板,死守成規的人。我不是,你哥也不是。祖母囑我去打聽鄒家大郎的消息。已經得了回信了。這是他的畫像。你哥說了,不論是鄒家大郎還是別人,婚事得你心甘情願。你不樂意的話,府裏養你一輩子也不是多大的事兒。”

“嫂嫂!”杜燕婉喊了她一聲,眼淚嘩嘩的淌了下來,“祖母說……怕耽擱了。鄒家富貴,不會虧了我。”

“祖母是關心你。你哥和我也關心你呀。來,咱們研究研究。”

性子再爽直,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人處在不同環境下,受的影響不同。大家都晚婚,杜燕婉也不會在意守孝三年,二十一歲還沒有出閣。周圍的人大都在十七八歲出嫁。岑三娘還沒滿十六歲呢。最重要的是韋小青馬上要嫁進崔家了。還是曾口頭許過娃娃親,對杜家避之不急的崔家。那種和人比較的感覺,岑三娘相當理解。

聽岑三娘的語氣,要和自己討論鄒家大郎,杜燕婉有些羞澀。

“丫頭們都出去了,這裏就咱倆。”岑三娘泰然自若。

杜燕婉嘴唇動了動,仍不好意思。

岑三娘只能自己厚著臉皮拋磚引玉了:“知道為什麽我同意嫁給你哥麽?就是因為事先有過交集。知道他人不壞,還能讓著我。”

杜燕婉掩唇笑了起來。

“對啊,不嫁給他,萬一我外祖父給我選了一個長什麽樣都不知道的,揭了蓋頭看到人不喜歡了,我能嚷著說我不嫁了,要回家去麽?”岑三娘循循善誘,“所以啊,瞧瞧唄。自個兒心裏踏實些。”

她說著,把畫像展開了。

杜燕婉忍不住的瞄了眼,楞了楞說道:“他長得像鄒員外。”

“你見過他爹?”岑三娘對這位名震長安的有錢人好奇的很。對杜燕婉沒有立時嫌棄鄒家大郎有些吃驚。

杜燕婉點了點頭,鼓起勇氣道:“有次在街上吃小食,有個老頭兒也買了吃。吃完給錢時嫌貴。人家就說,有名的鄒百萬鄒員外忒的小氣,五文錢一碗的面皮都嫌貴。聽過鄒百萬的名號,就多瞧了他兩眼。眉骨很高,臉瘦,下巴留得幾徑胡須……”

她說到下巴時,手指點了點畫像上鄒雄傑的椎子下巴。

岑三娘突然想起了電影《驚聲尖叫》裏的那個鬼臉面具,無語的扁了扁嘴。能稍稍好看一點點行麽?

她忍著評論鄒家父子的長相,一五一十告訴杜燕婉黑七打探來的情況。

杜燕婉沈默著。

“祖母估計也起身了,我去告訴她一聲。燕婉,此事不著急,你慢慢想。反正你記得,我和你哥都支持你,你別有什麽顧慮!”岑三娘留時間讓她慢慢想。

“嫂嫂!”杜燕婉叫住了她,“先別急著告訴祖母可好?”

岑三娘詫異的看著她。杜燕婉是擔心這畫像被老夫人見著了,絕對不同意?

杜燕婉深深吸了口氣,下定了決心:“嫂嫂。我想見見鄒家大郎!”

不是吧?岑三娘沒想到杜燕婉還真對這門親事感興趣。

“嫂嫂,你,你陪著我去……你說的對,我要見見鄒大郎,我才能知道……知道……”杜燕婉臉頰上燒起了兩團紅暈,眼睛亮的驚人。她嘴皮顫抖著,手緊緊的捉住了岑三娘的胳膊。

岑三娘突然鎮定下來:“好,相親麽,簡單。嫂嫂去安排!”

“嫂嫂你胡說什麽啊,人家就是想偷偷看上一眼。”杜燕婉嬌嗔的跺了跺腳。

岑三娘笑嘻嘻的望著她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瞧他不順眼,一鞭子打跑了事。”

杜燕婉吃吃笑了起來。

等老夫人起身後,岑三娘去請安,果然沒有說打聽到了鄒家的情況。才交待給她辦,老夫人也沒太在意。

岑三娘略過了這個話題,告訴老夫人上午將二房三位伯嬸氣走了。

只要二房不來糾纏,怎麽氣走的,杜老夫人才懶得過問。她興高彩烈的吩咐尹媽媽,掏荷包添菜留岑三娘吃晚飯。

晚間杜燕婉也來了,臉上帶著笑容,不時給岑三娘挾菜。

見姑嫂倆親熱,相處融洽,老夫人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事不宜遲,岑三娘晚飯後直接去了黑七住的小院子。

院子裏點了盞燈籠,昏暗的燈光下,黑七坐在院裏默默的編著竹簍。

“你說什麽?胡鬧!”聽到岑三娘說要陪著杜燕婉去相看鄒家大郎,黑七驚的差點劃破了自己的手。

是有點不合規矩,是有點……不太閨秀了。岑三娘心裏默默的說。

杜老夫人可以出面相看,她這個嫂嫂也可以出面相看。偏偏當事人杜燕婉不行。這就是規矩。

她臉上神色異常堅定,半步不讓:“對,二姑娘要親自相看!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鄒家大郎長得像畫像上那麽難看,二姑娘要親眼看看本尊哪裏胡鬧了?他再是經商的天才,再會賺錢,二姑娘看著那張臉飯都吃不下有屁用啊?青菜蘿蔔各有所好,看著順眼了,沒準二姑娘不覺得他醜呢?”

“你你,你這就是胡鬧!如果傳了出去,鄒家這門親成不了,你讓別人怎麽想二姑娘?”黑七氣得把手裏的背簍狠狠的扔在了地下。

能把他氣成這樣,岑三娘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她微微瞇了瞇眼,賊賊的笑:“所以這就得看黑爺的本事了。要讓二姑娘見到鄒大郎,又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本夫人親自陪同掩護,以逛街為由。大唐律法沒有規定女子上街不能撞見男人吧?”

“我不同意!”

岑三娘冷笑:“黑爺,您這是逼我去找我堂嫂給鄒大郎下貼子,說二姑娘要相看?鄒家只想攀上國公府,才不會在意被誰相看呢。”

黑七氣極:“你敢!”

岑三娘翻了個白眼:“我有什麽不敢的?我算算哈,相公還有五天才會沐休吧?足夠我先斬後奏!您不樂意就算了唄。我明天就寫貼子去侍郎府找我堂嫂。”

她扭頭就走,心情爽快的真想哇哇大叫。

數著步子,岑三娘心想,離院門越來越近了哦。黑爺,黑大爺,您敢給我臉子瞧,您老千萬別出聲喊我回去!千萬別啊!

“站住!”黑七一陣風似的移到了她面前站定。

岑三娘強忍著笑,板著臉繞開他繼續走。

“我來辦!”

身後傳來黑七咬牙切齒的聲音。岑三娘一個漂亮的旋身,笑嘻嘻的朝他福了福,“多謝黑爺了。我和二姑娘等著聽您的好消息。”

黑七看著她,握緊了拳頭,冷冷的說道:“少夫人喜歡惹事黑七管不著。惹了事別連累我家少爺就好。”

岑三娘也來氣了,露出一副討打相:“可惜的是你家少爺樂意娶我這個惹禍精啊。我有什麽辦法?”

燈籠的光映在黑七臉上,他猛的舉起了拳頭。

“夏初!”岑三娘大叫一聲,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夏初提起了燈籠:“奴婢在這兒呢!”

看到她,岑三娘松了口氣。她還真怕黑七一拳頭揍下來。這混蛋沒準兒還真的敢頂著杜燕綏的怒火先揍了自己再說。

“回去吧。黑爺今天對我客氣極了。”岑三娘故意大聲說道,笑嘻嘻的和夏初回去。

走在路上,她想起黑七身上那件洗白洗薄了的衣衫,又想起給杜燕綏裁好的中衣還沒縫,就吩咐夏初道:“黑爺的衣裳舊了,回頭你和阿秋給他做兩身。這兩日估計二房暫時不會來,我也把姑爺的衣裳縫了。”

夏初不滿的說道:“黑七眼裏沒有少夫人,憑什麽我們還要給他做衣裳?”

岑三娘哼哼:“你就不懂了吧?他越不敬,我越要對他好。等他醒悟了,我再給他娶個惡婆娘!讓他悔不當初!”

夏初悶笑:“少夫人您真是……”

岑三娘越想越得意,只差哼著小曲兒偷著樂了。

院子裏,黑七放下拳頭,長長的嘆了口氣,嘀咕道:“少爺,你這位夫人的鬼點子真是層出不窮。”

回到自己房裏,岑三娘發現小日子飄然而去,高興的讓人打了水痛快的洗了澡。

整理好之後,她打開了杜燕綏送來的包袱。

有張藥方。方子上有太醫院的鈴記。大致看清楚了幾味藥,這是女子行經之後用來補氣血的補藥方子。

岑三娘心裏暖暖的。

另有一個匣子。她打開瞧了,裏面放著三枝堆紗宮花。

紗,紡絲而織,經緯有孔,透明度高,極為輕薄。堆紗方法做的頭花,是用紗層層疊疊堆成花形,和岑三娘做的那種仿真度極高的頭花不一樣。

這三枝堆紗宮花用的料色彩鮮艷。一枝粉紅,一枝明黃,還有一枝是藍色的。都是用金絲串了珍珠為蕊,花瓣上用金銀絲線鑲了邊。

其中一枝堆紗銷了層金。燈光下珠光流動,點點金色璀璨奪目,顯得異常華麗。簪身是象牙質地,做的極為精致。

“真漂亮。”阿秋和夏初見著嘖嘖讚嘆。

她曾告訴杜燕綏討幾枝尚宮局做的精致頭花做參考。杜燕綏回宮當差,真給她尋了來。這種被人惦記著的感覺真好。

岑三娘拿在手裏,嘴角翹得老高,嘀沽道:“算你小子識相,還記得。”

她仔細欣賞了會堆紗宮花,見阿秋夏初眼熱的模樣,把花往匣子裏一擱:“不是還有多的材料嗎?明天空了多做些,你們戴著玩。”

二婢不由大喜。

岑三娘看到匣子裏底下還壓著封信。拆了來瞧了,臉上就收了笑容。

先前還歡歡喜喜的,怎麽突然不高興了呢?

“少夫人,出什麽事了嗎?”

岑三娘把信收了,嘆了口氣:“姑爺回宮銷假當差。皇上見到他就想起我了。說吩咐禮部最近就把我的誥封賜下來。”

“恭喜少夫人!”二婢齊聲賀喜。

“是啊,得了誥命,少夫人該歡喜才對。”

“哎,誰說我不高興來著!我是擔心進宮去謝恩。我還沒見過皇後娘娘呢,心裏擔心著哪。”岑三娘擠出笑容說道。

夏初抿嘴一笑:“老夫人是一品誥命夫人。進宮回數多了,她肯定會指點您的。”

“對啊,我一緊張差點忘了。睡吧,今兒沒睡午覺,乏了。”岑三娘敷衍了兩句,打了個呵欠上了床。

帷帳放下,隔開了她和守夜的阿秋。岑三娘睜著眼睡不著。

信上說,賜了誥封,她要進宮謝恩。向誰謝恩呢?皇後娘娘。杜燕綏信裏讓她在家熟悉宮廷禮儀,免得貽笑大方。

他才不會擔心自己貽笑大方呢。這是在提醒她,這次進宮不比尋常,不能讓人挑理。

既然向皇後謝恩,能挑錯的就是皇後。皇後為什麽要挑錯呢?一,杜燕綏和武昭儀走得近。二,皇後姓崔。

岑三娘進宮行差踏錯。崔家就有話說了:瞧瞧,杜家娶了個這樣的嫡孫媳婦,杜家姑娘能好到哪兒去?我家大郎是長子嫡孫,將來要掌門戶的。哪能娶個不懂禮儀的姑娘回來呢?當年訂娃娃親只是嘴裏說說,誰知道他家的姑娘長大了就長歪了呢。

進宮謝恩讓岑三娘緊張。另二件事就很耐人尋味了。

杜燕綏說她身子不好,請太醫院開了副補藥方子。讓她拿了方子去朱雀大街安仁坊裏的濟世堂抓藥。還叮囑她不得拖延,拖久了對身子不好。

就岑三娘所知,國公府大門一街之隔的東市就有好幾家藥鋪。批發零售藥材,樣樣齊全。抓副補藥還要大老遠的跑到朱雀大街的安仁坊去。還不要拖延,得速度辦。這不得不讓她想到宮裏頭懷了身孕的武昭儀。難道這副藥是給武昭儀的?

會是什麽藥?打胎藥?

武昭儀頭胎不是生了個皇子嗎?有故事傳說,武氏後來生了個女兒,知道皇後去看望,自己把小公主悶死了。皇後成了頭號嫌犯,後來因此被廢。皇帝力壓群臣封了武氏做皇後。武媚娘從此步上千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皇帝之路。

可是時間不湊巧啊。武氏現在也不可能會殺死自己的頭胎孩子。現在平安生下兒子,她才更得寵,地位更牢固。

杜燕綏究竟要她抓副什麽藥呢?

岑三娘想得頭疼。突然想起,現在的皇後不姓王,姓崔。難道歷史的終點是一致的,過程發生了小小的改變?

虧她還以為給自己開的補藥方子,沒想到另有玄機。

岑三娘翻了個身,暗暗咒罵著杜燕綏。千萬不要讓她真的抓副打胎藥給武媚娘啊。她心裏會產生陰影的!

突然又想到,誥封賜下來她要進宮謝恩,不就能看到杜燕綏了?岑三娘興奮起來,想了會兒,摸摸旁邊空著的地方又嘆了口氣。

砌的火炕太大了,能讓她在上面模著豎著打滾。也太空了,空的讓她覺得孤單。

當歸

禮部得了聖喻,前來頒誥封也沒那麽快。

第二天岑三娘見府裏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吩咐人去正氣堂向老夫人稟了,一早就帶著阿秋和逢春暖冬三人出門。

逢春和暖冬都是出嫁前才買的丫頭。兩人都只有十歲。

逢春是新羅人。岑三娘不知道朝鮮島上這會正發生著什麽事件。逢春告訴她新羅和百濟高勾麗彼此打了很多很多年。她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叔叔來到了大唐。叔叔沒了錢就把她賣了。

昆倉奴和新羅婢都是大唐貴人們最喜歡愛用的奴婢。前者忠心能幹,後者溫順也能幹。逢春不僅說的一口流利的漢語,而且會寫字。

暖冬讀過兩年私塾,是被拐子拐來賣掉的。十歲已經有記憶了,記得家在西北鄯州,父親是私塾先生。大概離今天的甘肅西寧不遠。岑三娘應諾,如有機會就替她打聽著。如果找回到她父母,就讓她贖身回家。

岑三娘當初選中她二人,一是憐惜,二是她倆會寫字。阿秋和夏初都十五六歲了,再過兩三年,都是要擇人出嫁的。她需要現在培養下一梯隊。二婢跟著方媽媽學了些規矩和禮節,她就有意帶著她倆在身邊了。

她叫了阿福爹趕車,盤算著回去的時候正好去找方銘。

朱雀大街是長安的南北主幹道。往北一頭連接著皇城,往南直通明德門。寬約三百丈。大氣磅礴。街道兩邊種著高大的槐樹,春季綠樹成蔭,吐出一串串雪白的花朵,香氣噴鼻。樹後有排水溝,再後則是高達一丈的坊墻。

掀起轎簾往外看,隨處能看到披著肩布,纏著盤頭的天竺人用怪異的發音叫賣著胡椒肉豆蔻。穿著木屐,披著大袖寬袍,頂發結著小鬏的倭人三五成群在游蕩。頸間掛著串串五彩繽紛的珠串,摟著胡姬招搖的波斯人。商販推著小車沿街叫賣著果子。不時有穿著長衫,腰懸長劍的男子騎馬而過。

繁華熱鬧與喧囂和平康坊勝業坊這一片王公大臣的聚居地截然不同。

馬車拐進了安業坊,入目又是另一番熱鬧場景。

早晨開了坊門之後,小攤販搶著燒燃了爐火,熱了鍋子,開始了一天的生意。煮面片的,烤芝麻胡餅的,賣蒸糕的。空氣中飄蕩著香氣,熱氣與熱情的叫賣聲。櫛比鱗次的店鋪開了門,紅男綠女穿梭往來。

阿福爹問了濟世堂的所在,沒用多大工夫就找到了地方。

岑三娘戴了頂帷帽下了車。她擡著看了眼高懸的黑漆匾額,吩咐三婢在車上等著,一個人走了進去。

濟世堂很大,一側坐著兩名坐堂大夫,這會兒正悠閑的喝著茶靜候患者登門。

靠墻一溜到頂的中藥櫃,有四五名夥計等候著。

岑三娘徑直走了過去。

“這位娘子可是要抓藥?”帷帽的面紗一直垂到了腰間,夥計見她身段苗條,吃不準她是少女還是少婦,只能稱了聲娘子,熱情的招呼著。

岑三娘心想,杜燕綏也沒說這方子得交給掌櫃的,小夥計不知道看得懂不。她從衣袖裏拿出藥方:“照方子抓一副。”

夥計接過藥方看了看,神色就有些古怪。太醫院的鈴記不假,但藥方怎麽看著不對啊。他請岑三娘稍等,拿著藥方去尋了掌櫃。

不多會兒掌櫃的就過來了,朝岑三娘拱了拱手道:“這位客人,此藥方是帖補藥,小店也常賣這樣的藥。只是方子尚少了味當歸,這藥本是補氣血的,少了這味藥,藥效會大打折扣。不知是否是遺漏了?”

“照這個方子抓便是。我的方子,不會責怪你們。”岑三娘靜靜的說道,心裏有了譜。

掌櫃的就不再堅持,吩咐夥計抓了藥。

付了藥錢,岑三娘拿回了藥方,提了藥轉身就走。

看著岑三娘上了門口的馬車離開,濟世堂的掌櫃沈默了會兒,匆匆去了後堂。

他提筆寫下當歸二字,卷成細小的紙卷塞進竹管,放飛了一只信鴿。

這廂岑三娘去了東市。來回一折騰,就近午時了。她心情大好的決定吃過午飯再去找方銘。拿了錢讓阿福爹自去買吃食,領著三婢進了家酒樓。

這間酒樓正是當初李尚之陪她逛東市來過的。坐在窗前正好能看到方銘開的那間店。

“都坐吧,別站著侍候了。”岑三娘吩咐了聲,叫來小二點了菜。一道五生盤,一道水煉犢,一盤湯洛繡丸,一盤胡餅當主食。

五生盤是用羊,豬,牛,熊,鹿肉這五種切成絲,腌制後的冷盤。水煉犢有點像紅燒牛肉,燉得極爛,汁水收幹,濃香撲鼻。湯洛繡丸則是用肉裹雞蛋做成。胡餅是豬肉餡和牛肉餡。上面的芝麻烤得焦香。

菜送上來,岑三娘就咽了口口水,拿起一個胡餅對三婢道:“吃吧。”

“多謝少夫人!”三婢開開心心的在下首坐了,見岑三娘動了筷子,這才開吃。

“水煉犢比咱們家做的好,等會兒打包一份給正氣堂。胡餅也多買些,給歸燕居的丫頭們分了。”岑三娘吃的興高彩烈,吩咐完之後,無意的往對面瞟了一眼,差點噎著。

雲裳制衣鋪子前正好駛來一輛青壁馬車,這種馬車大都是從車轎行租來的。岑七娘手裏拎著個小包袱下了車,付了車錢,看了眼匾額,走了進去。

岑三娘坐不住了。七娘怎麽找了來?還帶著包袱?

可她現在過去,在七娘眼裏少不得會認為岑三娘和方銘私下有點什麽。

“暖冬,你進那家鋪子裏瞧瞧,看看那位姑娘究竟幹什麽去了。盡量呆久點,別說自己是杜國公府的。機靈點。”岑三娘派了七娘沒見過的暖冬去。

暖冬哎了聲,放了筷子下了樓。

岑三娘從窗口往下張望著,心想不知道二堂叔會不會找了來。

又坐了一會兒,她又叫逢春過去把暖冬換回來。

暖冬匆匆的上了樓,小臉上滿是驚色:“少夫人,不得了啦,那姑娘沖進了後堂,然後我聽到後面響起了哭聲,哭的可大聲了!”

七娘見到方銘哭訴,這在岑三娘意料之中。她也沒辦法,更不方面過去,只好留在酒樓等逢春的消息。

這時候,又有兩輛馬車奔來停在了商鋪門口。

車上下來了四五個身強力壯的婆子,還有幾名小廝,直接就沖了進去。岑三娘又是一驚。

請柬

外面看不到裏面的情況,岑三娘坐立不安。

一會兒,只見掌櫃焦慮的將逢春請了出來,開始下門板來著。

逢春得了岑三娘的吩咐,想多留一會。眼見著被請出了門外,竟大聲喊了起來:“你家開店做生意,怎把客人往外趕哪!”

東市繁華熱鬧,呼啦啦的圍了一圈人上來。個個探頭探腦的往裏瞧。

逢春個小,貓腰就進了人群裏躲著,偷偷的看。

掌櫃的一下子慌了,著急的下門板。

“店裏出什麽事了?怎麽聽到有女子哭叫聲?”

“呀,該不會是間黑店,專門拐了去買衣裳的單身女子吧!”

就有熱血青年上前一步,攔住了掌櫃:“你家店裏怎會有女子哭叫?看你行色慌張,該不會是做了什麽黑心爛肺的事吧?”

掌櫃叫起了撞天屈:“天地良心!小老兒在此開店一兩年了,怎會做什麽壞事!小店東家家務事,各位還請散了吧!”

突然裏面就傳來一聲尖叫,竟沖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來,大喊:“救命啊!救命!”

眾人唬了一跳。

岑三娘在樓上看得分明,可不正是七娘。她發髻散亂不說,外罩的紗衣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肩來,腰帶也扯得松了,狼狽不堪。岑三娘猛的站了起來。

這時後院呼啦啦的湧出幾個婆子,高喊著:“快攔住她!”

岑七娘還沒跑到門口,就被婆子們扭手捂嘴按住。

有個婆子聰明,眼瞅著店外聚滿了看熱鬧的人,伸手就從店裏取過一件做好的披風,連頭帶身蒙在了七娘身上。幾個人擡了七娘就走。隱隱能看到七娘不停的扭動著。

“各位,我家捉逃奴,與他人無關,請讓讓!”一名婆子喘著粗氣,捋了捋頭發,氣定神閑的說道。

一群粗壯有力的婆子外加衣衫整齊的小廝,看熱鬧的人一看就知是大戶人家行事。偏有熱血青年不肯讓道,大聲說道:“天子腳下,焉知你們捉的小娘子是不是良家?你們是哪家的?”

那婆子也不懼,上前一步正色道:“我們是永樂坊岑侍郎府上家人。這位壯士想抱不平,也得看看是什麽事!”

她說著,一個眼色扔過去。婆子和小廝們就擡了七娘上馬車。一溜煙走了。

聽那婆子敢報出府邸來處,眾人知道必定差不了,紛紛散了。

掌櫃的扶著半邊門板,呆呆的出了會神,也沒了心情做生意,慢悠悠的掛出了今日歇業的牌子,打算關門了。

看到這裏,岑三娘只能深深嘆了口氣,結了賬,下樓走了過去。

“杜夫人!”掌櫃的認出了岑三娘,眼睛一亮,讓開了道。

這時他看到跟在岑三娘身後的三名婢女,認出了逢春和暖冬二人,不由一怔。

“掌櫃的,先前是我七堂妹,我不方面讓她撞著,只好使了小丫頭來聽聽消息。您莫見怪。”岑三娘解釋了句。

掌櫃苦笑道:“杜夫人若是在就好了,唉!”

他掀起了往通後院的門簾,滿臉愁容:“東家在後院,您勸勸他。”

發生什麽事了?岑三娘心裏咯噔一下,對三婢道:“你們留在這裏。掌櫃的,招呼下她們。”

她匆匆進了後院,只見廂房門大開著,方銘臉色難看的坐在桌旁,連束發髻的頭巾掉在了地上也渾然不知。

“方七哥!”岑三娘站在門口喊了他一聲。

方銘遲鈍的擡起頭,想對她笑,又笑不出來。低頭瞧到自己的頭巾,伸手拾了起來:“三娘,你來啦?”

岑三娘進了屋,坐在他對面。

“七娘實在……”方銘說的這一句,抿緊了嘴。

方銘的臉越發圓潤。他皮膚又白,此時一抿嘴,臉頰上就擠出兩團肉,生著氣卻多出幾分可愛。

“她怎麽了?方七哥有什麽難處盡可以對我說,這樣我才有可能幫到你。”岑三娘腦補著各種情形,心想七娘該不會那麽生猛進來就將方銘撲到吧?

方銘想了想道:“三娘,你容我換件衣裳。”

他出去進了旁邊的廂房,不多會兒換了件玉藍色的綢衫,重新系好了頭巾。再過來時心情已平覆了許多。

“三娘,我就照直說吧。我確實不知七娘何時來了長安,更沒有和她約著私奔。”方銘說到這裏,顯然已是氣極,一拳狠狠揍在了桌子上。

岑三娘試探著把事補全了:“七娘找到你才說會兒話,我二堂叔家的人就沖進來了是吧?就誤會你要勾引七娘私奔?”

方銘怒道:“怎麽能不誤會?你家七娘聽到聲響就扯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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