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不知又是誰大叫了一聲：“公主和貓妖走了！”

一瞬間，所有人都更加相信了公主是鬼。

皇宮內，皇帝透過窗上的窗欞紙看到外面的天空上，飛出了許許多多的黑毛鬼，不多時，又竄上了一只巨大的黑貓，而在那只貓背上，竟然是他的皇妹。

“你看，皇妹果真是和它們一夥的。”他顫聲道，然後嚇得暈倒了。

月趙在沖進畫裏的時候緊閉著雙眼，少頃，那些喧鬧與嘈雜都不見了，尖叫和叫喊也都不見了，她睜開眼來，看到的是苗肆的長發。

“苗……”他又變回了人的樣子。

月趙從他的背上下來，看到周圍的一切，和她之前看到的畫裏的景象一模一樣。現在的他們，正站在河邊，面前是一條清澈的長河，腳下是一片青色的草地，遠處是連綿起伏的高山。

“我們竟然來到畫裏面了！”她不由驚嘆道，“這裏好美啊！”

苗肆走到河邊，弄了一艘船過來，對她招手道：“上來。”

月趙扶著他的手上了小木船，疑惑道：“我們要去哪兒啊？”

“盡頭。”他開始劃槳。

“盡頭？去河的盡頭幹什麽？”

他眼眸裏的冷霜褪盡，眸子微挑，逗她道：“去赴死，你怕嗎？”

“啊？”

他看見她吃驚的表情，覺得很好笑，嘴角上揚著說：“我感覺你好像比以前更蠢了。”

“我以前不蠢好吧！”月趙高聲道。

“那你承認你現在蠢咯？”

“我……”月趙氣得雙手抱胸，將頭偏向一邊，“要不是現在在床上，我一定會把你推下去！”

“床上？”他略有些遲疑地問，兩只眼睛還閃著光。

月趙這才驚覺剛剛說得太快，沒有吐字清楚，她一下子羞紅了臉，解釋道：“是船上。船上。”

月趙雙手捂著臉，只露出兩個眼睛來，她將頭扭向別處，暗自在心裏罵自己怎麽這麽蠢，怎麽會把船說成床！太尷尬了！他不會以為自己成天在想些什麽吧！她發誓，她真的沒有啊！

她聽見他在低低的笑，那笑聲在這樣恬靜的環境裏，顯得格外的舒心。

“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很愛笑？”她說。

他收住了笑聲，疑惑道：“有嗎？”

“有！非常有！”

月趙眼珠子在往四處轉，突然瞥見河中有一個什麽東西在探頭，嚇了她一跳。她嚇得往後倒，差點把船弄翻了，還好苗肆伸出長臂，接住了她。

在那河水之中，有一個黑黝黝的頭探了出來，它露出兩只大眼，盯著他們，卻又不敢上前來。

不知為何，月趙看著那兩只眼睛，竟覺得一點也不可怕，它探了探頭，兩眼瑟瑟發抖地看著他們。

苗肆拿船槳趕了它一下：“走開。去別處玩。”

它嚇得將腦袋縮回了水裏，船從它的身邊走過，它又將頭伸了出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眨巴巴地盯著他們。

月趙看它還跟著他們，便沖它揮手：“大眼睛鬼，我們要去很遠的地方，你別跟來啦。”

大眼睛鬼聽了她的話之後，看見她在沖自己笑，又飛快地跟了過去。

“咦？它怎麽還跟著我們？”月趙問。

苗肆雙目鎖住她，說：“它那是想吃你。”

“啊？”月趙嚇得往他身邊躲，抓著他的衣袖擋住身體，“快把我遮住，它不敢靠近你。”

月趙悄悄地去看它，發現它依舊鍥而不舍地跟著他們，追著船一直游過來。

而在它的身後，遠處的青山上面，月趙看見，還有無比多的小鬼在蠢蠢欲動。

“不是吧？這麽多？它們會不會把我啃得連骨頭都不剩啊？”她抓住他的手，“苗，等我被他們吃了之後，你一定要搶一根骨頭，帶出去，把我埋起來。我不想死了之後還跟它們在一起。”

“不想被它們吃的話，那就把我抱緊一點。”他笑著說。

月趙聞言照做，躲在他的衣袖後，看著後面的小鬼們：“為什麽畫裏面還有這麽多呀？”

“這些都是不願意出去的。”

“不願意？它們不是餓了嗎？它們不出去找吃的？”月趙訝道，“外面跑出去了那麽多的鬼怪，城中的人們可怎麽辦啊？苗，你快想想辦法啊！”

“到了。”他抱著她下船。

這裏，就是河流的盡頭嗎？

這裏看起來與別的地方沒有什麽區別，依然是山川河流，綠水青山，只不過這裏多了一座橋。

他輕輕躍到了長橋上面，雙手在空中比劃著什麽，手指飛轉，兩手的食指伸出，靠近眉心。他閉上雙眼，靜靜地凝聚力量，有一道黑色的煙從他的身上散出，飄散到了四面八方。

忽然，月趙脖子上的鈴鐺在這時響了起來，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鈴聲飄向遠方，穿過千山萬水，去招引那些黑毛鬼回來。

這時，那只大眼睛鬼和其他的鬼全部飄了過來，落到月趙前面的空地上。她嚇得腿軟，不敢動也不敢跑。

那些鬼怪長得都有點矮小，比月趙還要矮一點，現在一團一團地降落在她的面前，怎麽有點像夫子上課點名的感覺呢？

它們嘴裏不知在說著什麽，咿咿呀呀的，各種聲音都有，有稚嫩的小孩聲音，也有年邁的老人聲音，也有渾厚的大人聲音……

它們一人一句，就像買菜一樣，非常的吵，聽得人耳膜生疼。

“噤聲！”苗肆突然大聲道，聲音清亮，穿過了千裏江山。

它們可能被苗肆的聲音嚇住了，全都閉嘴不言了，個個睜著眼睛，乖乖地站著不動。

它們的形狀，其實月趙是看不真切的，只能看見每一個都是黑黑的一團，像是一團黑霧擠在一起，但是它們又有骨頭，骨頭隱在黑煙之中，所以看起來也都是黑色的。

它們不說話的時候，嘴巴就被隱在黑煙中，看起來就只有兩只眼睛。它們站在地上，根本不像是雙腳著地，而是漂浮了起來的，看著像在地上，其實並沒有。

半晌，這裏就聚集起了一大片的小鬼。月趙數不清，實在是太多了，她一想到這些人都是死在靖康之亂的那場戰役中的，就感到無比的痛心。這些人都是被金人所殺，他們有佝僂的老人，有柔弱的婦女，有還沒學會走路的孩子……

可是，他們就被金人這樣殘忍地殺害了。

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究竟錯在哪裏？

******

公主府內，趙故遺將唐小琬送回屋中，又招來了許多的侍衛守在她屋子外面。

“公子，外面那麽亂，你一定要去嗎？”唐小琬看他要出門，擔憂地問。

“這一切一定是金人搞的鬼，我要出去救人。”他忽然走了過來，將那張紅色的婚書放到她的手上，沈吟道：“若我還能活著回來，我們便履行紙上的約定吧！”

唐小琬震驚過度，剛想張口說話，可是趙故遺卻不給她機會，步伐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公子……”她顫抖地握著手中的婚書，一滴眼淚流到手上，她搖著頭說，“不……不……琬兒如何能與公子相配呢？”

她從床上跑下來，來到門口，看到他離去的白色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門口。他一定是覺得虧欠自己，才要作出今天這個決定。她不能這樣對待他，當初逃婚就已經對不起他了，現在還要以這樣一個身份去接受他的好嗎？以一個殘破之身嫁給他？

不，她不能這樣。

她不能答應他。

唐小琬捏緊手中的婚書，她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裏，她不能再拖累他。可是外面那麽的侍衛守著，城中又出現了妖魔，她該怎麽出去呢？又該往哪兒去呢？

就在這時，外面從天而降兩個人影，侍衛全都抄劍圍了上去，唐小琬凝眸一看，竟然是謝挽淩和千絳。

他們來這裏幹什麽？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千絳對著屋內大喊。

唐小琬開了門，走了出去，好奇地問：“你找我嗎？”

千絳一臉燦笑，道：“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啊？”

唐小琬問什麽忙。她對身旁的侍衛說：“各位侍衛大哥，這兩位是我的朋友，不是刺客，請大家都把刀收起來吧。”

“師姐她生病了，外面又那麽亂，你可不可以幫我照看一下她？我現在唯一能找到的人，並且會對師姐好的，就只有你了，我求你了。”

“當然可以啊，”她看見謝挽淩和往日全然不同，六神無主，好像丟了魂一樣，不由奇道：“她怎麽了？誰把她傷成這樣的？”

雖然曾經是謝挽淩將自己擄來臨安的，但其實也不算擄，他們待自己很親切，並沒有虐待她。謝挽淩這個人平常看似比較蠻橫跋扈，但實則外冷內熱，從紹興來臨安的這一路，也一直是她在照顧自己。

她不像大家閨秀的小姐一樣，性格直來直去，倒是和月趙有一點相似，唐小琬並不討厭她，也不害怕她。

“我很快就會為師姐報仇的。”千絳眸子一冷。

她扶著她的手臂，將她帶到了屋子裏。唐小琬看見她的身上並無外傷，怎麽人就呆了呢？莫非是傷到腦子了？

“你手上也有這個花？”唐小琬突然看到她手背上開得絢爛的花朵，這樣的花，她曾經在蝶子身上也看到過，“你的花好漂亮啊！”

謝挽淩眼睛眨了一下，呆呆地說：“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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