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遠這是第一次做人。

理論上，他對做人沒什麽興趣和經驗，他能感覺到冷，但對於人的身體所感覺到的觸感會造成什麽結果，他還不太適應。

比如說，好不容易騎車帶人回到了住處的甘甜，正準備讓他下車去樓道門口等著，就看見他撲通一下摔倒在地上，春光再次乍洩，她立刻面紅耳赤地蹲下來把外套給他拉好不要走光，然後拽著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來。

“怎麽那麽不小心？”

她以為他只是摔倒了，側著臉不好意思看他，嘴裏說著稱不上責怪的話。

袁遠站在原地，姿勢頗為僵硬，衣著也很怪異，但這一點都不影響他英俊的外貌，有人說皮相好不如骨像好，他應該就屬於骨像好的，人往那散散漫漫的一站，便自帶一種不凡。

“腿僵了，你扶我。”

聽聽，連說起話來也帶著不凡的帝王之氣，這是在動物園的時候使喚甘甜使喚慣了，現在也改不過來了，甘甜兩頰都氣得鼓了起來，可還是不甘心地去停好了車子，過來扶著他上樓。

那一刻，甘甜感覺自己就是古代皇帝身後面兒那扇風的宮女，別提多心酸了。

好在，不算新的樓房是有電梯的，她住的樓層也不高，在六層，兩人孤熊寡女的在一個電梯裏，甘甜一開始還會有點心跳加速，但轉眼看看對方毫無表情的臉以及露在外面的光禿禿的長腿，立馬就偃旗息鼓了，真是的，對著一只大熊貓小鹿亂撞，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叮咚，電梯到達樓層打開了門，沒有人在半夜十二點在樓道裏等著下樓，自然也就沒有人會發現他們，甘甜松了口氣，但還是謹慎地左右觀察了一下才把袁遠給拉了出來，因為力道沒控制好，再加上袁遠的腿僵了，本身就是依靠她的力量才站得住，這樣一拉他就幹脆直接撲進了她懷裏，把她撲到了不遠處的墻壁上，只聽重重的響聲響起，甘甜痛呼一聲，抓著袁遠的胳膊，面部扭曲地瞪向了他。

很稀奇，做熊貓的時候，看不出他有什麽表情，大多時候都是拍照片之後自己用修圖軟件給修一些萌萌的表情，但是他變成人之後，臉上的表情可多多了。

比如現在，這嫌棄的表情簡直和甘甜平日裏做的如出一轍，不難猜測，這是跟著她學的。

“……你想撞死我嗎？”甘甜不太情願地開口說話，整個人還有點懵，撐起身子把手伸到背後揉了幾下，另一只手拉著眼前人的胳膊，控制住他的身體，嘟嘟囔囔地說了句，“我這是造的什麽孽？”隨後便把他拉到了自家門口，三兩下開了門，把人推進去了。

飼養員的薪水雖然不算高，但也不算少，尤其是照顧大熊貓。甘甜租住的房間不小，雖然只是個一居室，但客廳和臥室很大，廚房和衛生間也很寬敞，還有個小小的衣帽間，要是一個女孩子獨自居住的話，簡直不要太好。

袁遠一進來，甘甜就把他拉到了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然後快速打開空調把氣溫調熱，就像以前很多次在動物園的時候照顧他一樣，蹲在他面前開始搓著他凍僵的雙腿，這大秋天的，沒了毛發保暖不著寸縷地站在街上，沒把他凍死真是命大。

甘甜任勞任怨地跪在地毯上給袁遠搓腿，後者肯定會感覺到腿好多了，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年紀不算大的女孩，其實他對人類的年齡不是很了解，但他大概記得自己從小到大都是這個女人照顧的，那她應該很老了吧，畢竟他現在都成年了。

真可憐，都這麽老了，從平日裏她和王欣的對話裏來看，她目前還沒有交配過，連個喜歡她的雄性都沒有，比起他來說不知道要慘多少，至少在出了變成人的鬧劇之前，他已經聽到風聲，動物園裏新來了一只雌性是要安排給他的。

真的很可憐。

“這樣舒服一點嗎？”甘甜並不知道袁遠在想什麽，任勞任怨地擡頭看著他，這一看不要緊，正好把袁遠那個憐憫的眼神盡收眼底，她不但沒生氣，反而還笑了，“我說你，是習慣人類的身體了？都會做表情了，你以前做熊貓的時候，除了無賴和冷漠臉可什麽都不會。”

袁遠冷哼一聲，那股子漫不經心的勁兒還真有點男神風範。

“人類的身體有什麽覆雜的，雖然不喜歡，但很快就可以適應。”他克制地睨著她說，“變成人類之後，發現你其實還挺好看的。”

甘甜楞住了，根本沒料到他會說這話，慌慌張張地捂住臉有點臉紅地說：“誒？真的嗎？謝謝。”

看她笑得那麽燦爛，眼睛都完成了月牙，袁遠知道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戳穿他那麽說的事實了。可憐她的遭遇，誇獎她讓她稍微高興一點，算是感謝她這兩年來還算不錯的照顧吧。

“我看你的體溫差不多恢覆正常了。”甘甜輕咳一聲，讓自己看上去更像個長輩一樣，“去洗個澡吧，洗完澡就睡覺吧，不讓你明天早上沒精神又要胡鬧。”

袁遠對她最後的那句話不置一詞，但不難從輕蔑的眼神裏看出他的不屑，甘甜站起來，彎著腰好像長輩一樣輕輕摩挲了兩下他的頭，這一摸了不得，他的頭發柔軟極了，摸上去手感特別舒服，還很順滑，就好像他以前的皮毛一樣，比起其他大熊貓，他很愛幹凈，真是完美得讓人嫉妒。

“你摸夠了沒有？”

不耐煩的問話打斷了甘甜的胡思亂想，她倏地回神，發現自己正在對一個身上只真空穿著一件女式風衣外套的年輕男人動手動腳，實在有點不雅觀，幸好他應該不懂得人類這樣撫摸的不和諧之處，所以她裝模作樣地說：“你跟我來吧，我教你用浴室。”

說完話，她就逃似的先一步朝衛生間去了，袁遠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站起來穩了一下身形，感覺可以控制住身體的時候才慢慢地移動到了衛生間門口。

甘甜站在裏面，指著淋浴說：“我幫你調好溫度剛剛好的水了，你只要把這個撥上去就可以出水了，你站在這裏洗，我家裏沒有男士拖鞋，這雙是我的，你穿上肯定小，先湊合吧，我去樓下的二十小時便利店給你買，你等著。”

說完一連串的吩咐，甘甜就轉身走出了浴室，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著站在門口的袁遠說：“在衛浴臺上放著洗發水和沐浴露，你記得用，毛巾都是洗幹凈的，你隨便用哪一條都可以！這次真走了。”

她笑著摸了摸頭，覺得自己也有點太婆婆媽媽了，真跟養兒子一樣，這次說完就真的拿了鑰匙出門，袁遠直到門關上才收回視線，低頭凝視著地上的拖鞋，猶豫了許久才把腳踩上去，腦子裏回想著在動物園時看到過的人類穿鞋的模樣，他彎下腰，常識性地把腳擡起來，伸進了拖鞋裏面，果然感覺和記憶裏的畫面差不多。

免不得露出輕蔑又得意的表情，就這麽穿著不合腳的拖鞋，袁遠走到淋浴下面，按照甘甜的吩咐撥動了開關，然後溫水便從天而降，把他嚇了一跳，貼到墻壁上盡量躲開。

許久，大約是覺得這些水對他沒傷害，袁遠才重新站回到了淋浴下面，在溫水中瞇眼凝視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幾秒種後直接扯了下去，赤身站在淋浴下面，仰起頭，任由水流過他身上每一個角落。

如果甘甜還沒走，看見這一幕的話，肯定會忍不住流鼻血，因為實在是……太性感了。

不過，沖了一會，似乎還差什麽步驟沒做，在水流中睜開眼睛，袁遠目視前方思索了一會，踏出一步拿起了衛浴臺上的洗發露，毫無疑問，作為一個變成人的動物，會說人話已經是非常難得了，還要求他認識字就有點為難了。

是的，袁遠不認識字，所以也就無法區分哪個是洗發露哪個是沐浴露，以及都是用來幹什麽的。拿著兩個瓶子，袁遠慎重地看了看，沈默了足足有五分鐘，隨後拿著兩個瓶子一起回到了淋浴底下，嘗試著該用什麽方法把瓶子打開，最後進入肝還真的被他蒙對了給擰開了，然後他就毫不猶豫地把兩個瓶子裏的液體全都倒在了自己身上、頭上。

這會兒，已經是夜裏十二點了，甘甜下了樓，去便利店買了新的牙膏、牙刷還有拖鞋毛巾之類的東西，又想起他沒有衣服，所以便騎著電動車跑得遠了點，在一間自助服務的小超市裏買了那種很便宜的t恤和大褲衩，揣進兜裏的時候還在想，袁遠看見了也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這東西……他會穿嗎？

算了，關不了這麽多了，就算不喜歡，時間這麽晚了也沒別的選擇。

抱著這樣的想法，甘甜快速地趕回了家，一進門就感覺鼻息間滿滿都是幹凈的味道，沐浴露混合著洗發水的香味飄散在家裏每一個角落，她當時還非常單純地以為恐怕是袁遠洗澡沒關門，所以味道才飄出來了，等她放下東西扭扭捏捏趕到浴室門口的時候，頓時就被眼前無數的泡沫給驚呆了。

“……袁遠！！！！！”

一聲慘烈地尖叫響徹屋內，赤著身子的美男子從漫天的泡沫中走出來，身上大部分地方都被泡沫給遮擋著，除了那張英俊的臉之外什麽都看不見，真不知道是該遺憾還是該慶幸。

甘甜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語氣稍微好那麽一點，但還是有點咬著牙地說：“這是……怎麽回事？”

袁遠兩只手分別拿著洗發水和沐浴露從泡沫裏伸出來，在甘甜註意到那倆空瓶子的時候說：“不是你讓我用的麽。”

“……”甘甜心疼地上前搶過瓶子，淚水幾乎就要掉下來，她痛苦地望著天花板，“老天啊，這就是懲罰嗎tat！！”

袁遠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很想將嘴角勾起來，在他還不甚理解這個表情代表的意義時，就已經笑了起來。

甘甜望過去，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當真是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真是……可惡之人，沒有可惡之貌，讓人為難，為難啊……

不過，叔可忍嬸都不可忍了，這麽貴的沐浴露和洗發水就這麽全都付之東流了，必須給他一點教訓！

於是乎，甘甜冷漠地站在那裏說：“給你買的衣服在沙發上，你今天就睡在沙發上，就那個東西，那就是沙發，躺在上面就可以了，懂了嗎？”她指著沙發確定對方明白了之後才氣呼呼地說，“現在，我要休息了，不要打攪我，再見。”說完話，抱著倆空瓶子進了臥室，扭頭看了一眼房門縫隙外的袁遠，心裏哼了一聲，誰還不是寶寶來著。

只是，沒過幾秒鐘，她的表情就變了，因為門外的袁遠歪著腦袋正朝這邊露出好看的笑容，似乎心情不錯，那模樣真的是……怎麽說呢，戳人心窩子啊，安安靜靜，眉眼如畫，做動物是國寶，做人是帥哥，老天爺可真是厚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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