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邵慕風呼喚多少次，楚沐華依然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身體冰冷，並無脈象。

劉初新夫婦急忙趕來，劉初新親自為楚沐華把過脈象，並且使用針炙之法，試圖刺激楚沐華的穴位，引起她的分毫反應。

楚沐華就像睡死一樣。

劉初新頓足捶胸地哀聲道：“早知道，早知道-”

陳兵摟著楚沐華，垂淚道：“這孩子的命也太苦了。”嗚咽著，再說不出一句話。

門外的丫頭圍攏在一塊，個個捂著嘴，眼睛噙滿淚意。

誰也不相信楚沐華就這樣走了，不，她只是睡著了。傍晚的夕陽斜照進房裏，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嘴角微微地勾起來，帶著一絲的嘲諷，恬淡又安詳。

青靈去了又回來，親自為楚沐華拭擦了身體，換上一套百錦連枝花的月白襦衫，同色素長裙，頭上梳著單髻，垂著一枝單螺狀的銀簪子，發髻側面貼了一朵淡淡的紫色絹絲小花。

夏日在旁流淚道：“青靈姐姐，這根銀簪子也太寒酸了，不如把那根翡翠簪子給小姐戴上吧。”

這傻丫頭以為小姐怕配帶貴重的飾品進順天府會被人貪昧了去，才不得已帶上這根平凡到極致的銀簪子。

青靈卻是沈下臉，小聲道：“這根簪子是將軍送給小姐的禮物，給小姐戴著吧。”

她的眼淚滴落下來，輕撫著楚沐華蒼白的臉蛋，喃喃自語道：“小姐，怎麽就不能再等等呢？太傻了。奴婢該怎麽辦？”

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擡起頭，眸光一沈。

窗外，夾竹桃樹下，粉色的花簇密密繁繁，邵慕風安靜地站在那裏，似乎要乘風而去。他的臉容堅毅而冷絕，薄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帶著不甘與憤怒。

邵慕風的雙腿痊愈，若小姐還健在的話，便是一對壁人，乘龍配鳳的佳緣。

可小姐卻不在了。

青靈的目光變得黯淡無神，餘光落回到楚沐華的臉上，陰沈不定。

夏日邊哭邊嘮叨道：“都怪順天府那個奸賊，不知道邵將軍要如何處置他。還有，章明心與紅袖作惡多端，老天爺怎麽不去收了她們！”

這番話提醒青靈，她心裏閃過一股怨氣。轉身欲離去，夏日扯著她的手，哀求道：“青靈，你要去哪裏？”

青靈冷笑道：“我去給小姐報仇。”

夏日嚇得臉一白，吱聲道：“青靈，你要去殺徐京耀？”

青靈譏笑道：“徐京耀就留給邵慕風對付吧，我要回楚府收拾紅袖那賤人。小姐待她不薄，是她害了小姐。她造的孽，我要她十倍奉還。”

夏日聽了，不由地松開青靈的手，她細心地為楚沐華掖了下薄被，抹把眼淚道：“我隨你去吧。楚府裏的人，我熟悉得很，多個人搭把手，想必會順當一些。我記得小姐藥箱裏有一種藥，據說吃了會令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厭食畏寒，十日必然暴斃。”

平日裏，夏日都是細聲細氣，一團和氣的樣子，誰想到，她狠心起來，比青靈更強幾分。

青靈反倒是呆住了。

夏日以為她不相信，反問道：“怎麽，你不相信我。青靈姐姐，只許你給小姐報仇，就不許我報恩嗎？小姐比我的親娘還要親。她死了，那些惡人，一個都別想逃。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這丫頭瘋起來，玩命似的。

青靈小心翼翼地覷著她的臉，悚然道：“夏日，你瘋了。諸大哥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你需得著搭上你的命嗎，你快斷了這個念頭。我自有辦法對付那些混蛋。”

她是不忍心連累到夏日。夏日惱了，嘴角的一抹冷笑噙成了冷嘲：“青靈姐姐，我有哥哥，你也有一大屋子的親人。方大哥跟著季大掌櫃闖南蕩北的，你更應該留著命來孝敬何大娘。”

青靈被她的話堵得心窩子痛，那種痛，是一種發自姐妹情份。

她哽得說不出話來，只身離去，卻看到木寧倚在門口，目光淡然如水，透著一股子的堅定與倔強。

青靈莫名地感到一陣緊張。

果然，木寧淡淡地說道：“你們不用去，我武功最好，又孤身一人，最是合適不過。”

說完，也不待青靈與夏日回應，決然離開。

夏日頹然坐下，眼睛紅了，淚水又奔堤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青靈垂下頭，咬咬嘴唇，大步走出去。

院子外面，木寧被木離攔住去路。

一個侍衛走進來說子淳睿求見將軍，木離一口拒絕道：“這個時候，主子誰也不想見。”

侍衛離開後，木離寒著臉，對木寧沈聲道：“主子有令，你們誰也不準離開雪蕪院。”

看到木離的那張面癱臉，迎頭趕上來的青靈無端竄起一把怒火，冷笑道：“木離，你也別攔著我們，橫豎小姐已經不在了，我們都是自由身，生死由命，你們將軍府的人管不著。”

盡管她努力地裝作憤怒的樣子，可她的臉卻表現出軟弱無力，徹底的絕望與茫然。

木離心痛地看著她，再看看木寧。

木寧聲音如寒徹的冰塊，笑道：“對，自從我跟在小姐身邊，與將軍府再無瓜葛，不用你來管。”

她想走出去，木離的手攔在前面，一臉無奈地望著她。

“滾開！生時不讓我待她好，連她死了，也不能讓我隨心一次嗎？”木寧眼睛露出寒光，大聲說道。

木離的眼睛裏帶著痛苦，救助地望向邵慕風。

邵慕風望過來，一臉的平靜，聲音清冽道：“你們都回來吧。萬一你們小姐醒過來了，又看不到你們，她會責怪我的。楚家裏的那些人，我已經安排了。不出一日，你們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他說完，便徑直走向楚沐華的房裏。

青靈與木寧面面相睽，木寧似有不甘。

木離低聲勸道：“主子在楚府安插了幾個人，早就給他們下了死命令。紅袖，鐵定活不過明日了。至於章明心，哼-”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青靈這才感到解氣，回過頭看了一眼邵慕風的背影，看到他一身的蕭蕭，閃身走進屋裏。

楚府。梧桐院。

傍晚時分，天空中最後一點餘暉消失在天邊，夜幕降臨，院子裏安靜得可怕，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紅袖抖顫地緊了緊身上的蕪紅長裙，左右照看了一眼，人都死到哪裏去了！

“畫眉！”紅袖對著右邊的一間偏房喚聲道。

許久不見人出來。

紅袖心裏升起一股不好的念頭。

老爺太太不知去蹤，院子裏唯獨黃姨娘獨大，偏黃姨娘是個不愛管事的，如此一來，紅袖才敢著跑過去指證楚沐華。當初章明心找到她的時候，許了很多的好處，至今紅袖的箱籠裏還藏著兩百銀票。

依章明心的原話是，楚沐華殺了人，活不了了。哪怕沒有她與紅袖落井下石，她也是茍延殘喘，註定是個棄棋。

紅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再者，她的女兒終日藥湯不離口，眼看著就活不長命了。她想著一不做，二不休，拿了章明心給的錢，逃之夭夭。楚覆明被官司纏身，自是無暇理及她。她那麽年輕，可不想吊死在楚覆明這棵老樹上。

楚府裏瘋傳楚沐華服毒自盡的消息，這消息傳遍了整個府裏。

紅袖不知此刻是何種感想，總覺得楚沐華命硬，不是那麽容易就死去的人。

內心挾雜著一種興奮，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紅袖正想收拾細軟跑路，不想，轉身就覺得不對勁，院子裏難得清靜，連明日裏最是活潑不過的畫眉，也不知去向。

空蕩蕩的庭院裏顯得格外的寂靜無聲，紅袖穿著的繡花鞋踏在斷枝的梧桐樹枝上，劈啪一聲響，在烏黑的夜裏，令人感到心神不安。

紅袖堪堪地縮回腳步，看到院門打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女子。

白衣長裙，臉上帶著稚嫩的笑容，那笑容不是發自內心的平和而是濃濃的仇恨。

女子遙遙望向她，咯聲笑道：“袖姨娘，爹爹不在，你要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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