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華陪著柳氏去了一趟劉記當鋪與安隆藥房，柳氏總是意外不斷，先是看中了一個客人典當的金手鐲，念念不忘著想獨吞了去，幸好文掌櫃極有眼色地說那個客人明日便贖回，她才悻悻然離開了。

當中破綻錯漏百出，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從楚沐華手裏誆到一些好處，楚沐華明知道她是那種尿性的人，心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嫁進護軍府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便讓人給她拿了一些東西。

柳氏與楚沐華分別的時候，馬車裏塞了不少的錦盒，除了她捧在手裏的金銀首飾，還有她從安隆藥房裏睞下的一些安神補腦之類的藥丸，全是價值不菲的。

臨別的時候，柳氏眉色飛揚，讓楚沐華明日到平西南候府來參加她的茶會，楚沐華笑著應了下來。

回來的時候，楚沐華特意去了一趟芳華首飾鋪，聽諸名青的話是那個女子並沒有回來拿銀兩。

青靈一陣感慨，不禁對那個女子的身世感到好奇，再推測那個滿臉橫肉的惡煞男人，生怕那女子遭遇不測。

楚沐華沈默不語，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頭隱隱作痛。

天色漸暗，華燈初上，熱鬧的街道，吆喝的小販挑著擔子競相拉客，窗外灌進來一股清冽的冷風，直撲向楚沐華的身體，她不由地打了個顫抖。旁邊的青靈見狀，趕緊往她的肩上添上一件披風，憐惜道：“小姐，柳氏也太過份了，真把那些鋪子裏的東西當成了自己的，真是貪心不足，遲早遭報應！”

木寧也咂砸舌道：“可不是嘛，小姐為何要迎合她，只怕她又要故態覆作，將小姐當成了金山銀山，任而取之。”

楚沐華沒有回答她們的話，長長的丹鳳眼中跳躍著兩簇熊熊燃燒的烈焰，交叉並攏的兩只手不由地緊了緊。

她不想告訴她們，現在是非常時刻，樂文弘一心想挑邵慕風的出錯。她的忍辱負重，不過是不想為邵慕風增添煩惱罷了。錢，並不是她最看重的，沒有了可以再賺，可人要是沒了-

她突然憶起那逝世的張壑，心情莫名一陣慌張。

霎時，木寧指著窗外一道身影，大聲說道：“小姐，快看，那人可是今日的女子？”

楚沐華顧不得多想，對著車窗眺望而去，果然，一個身材細長的女子，拼命地在馬路上疾跑著，她時而回頭張望，而離她身後不遠的，正是那個兇煞的男人。

“停車！”楚沐華沖著前面的馬車夫喚道。

隨著她的聲音一落，木寧就整個人從馬車上沖刺而去，直奔那個女子，在男子伸過來的手即將撲向女子的一刻，木寧反將女子護在身後，擡起右腿，踹向男人。

“噗！”木寧是練過的，男人的身體被踹了一腿，有些懵了，從地上爬起來，鬼哭狼嚎道：“瘋婆子，你是誰啊，竟然敢踹你大爺！”他捋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木寧上下看了一眼他，越看越覺得他兇煞無比，整一張臉就不是好人。

“你為何要追她，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強奪良家婦女嗎？”木寧一身正氣道。

女子縮在木寧的懷裏，抖顫著道：“這位姐姐，他是我的夫君。”她躲躲閃閃的樣子落入楚沐華眼裏，楚沐華生怕木寧好強吃虧，便附在青靈說了幾句話，青靈躍躍欲試，飛快地朝這邊走來。

聽到女子承認自己的身份，男子囂張道：“聽聽，我可是她正兒八經的丈夫，她是我花了錢賣回來的妾侍，前一陣子跑了，如今被我看到了，豈有不追的道理。我說你這個丫頭別管閑事，哪怕是府衙的人來了，我也是有理的。”

女子從木寧身後露出臉來，哀求道：“張大方，你就饒了我吧，再說了，夫人也容不下我。”

木寧聽得一臉不耐煩，安撫她道：“小娘子別慌，哪怕是賣來的妾侍，也不容易輕易作賤的。你若是不願跟著他，我家小姐自有法子幫你贖身。”

木寧準是聽楚沐華說的平等主義說多了，對這些賣身為妾的行為深感厭惡，同情之下，便想楚沐華出手幫女子，她問對面的男人道：“我且問你，你花了多少銀子賣下這位娘子？”

男人語調不爽冷漠道：“憑什麽要告訴你。”

女子哽咽道：“我父親好賭成懶，竟是五兩銀子將我賣與他作妾。不僅如此，此人兇殘成性，虐人無度，就連奴家小產的日子也不曾放我安寧。”女子一時泣聲不已，整個人跪倒在地。

男人有些不自然道：“你是我買回來的妾侍，我愛打愛罵的，合該是你的命，你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他看聚攏的人越來越多了，脾氣暴躁道：“這一回，再也不讓你逃了！”

他作勢就跑過來撲女子，女子嚇得從地上爬起來，躲到木寧的身後，緊緊地扯著木寧的衣袖，生怕一松手，木寧就會舍她而去。

“哎呀呀，你這個真是禽獸不如，連女人家小產的日子也不肯放過的人，若是真把人帶回去了，豈不是被你整死！”木寧可惜了女子的好臉色，只為了五兩銀子就淪身為妾，真是悲哀。

“廢話少說！”男子惡狠狠地瞪著女子，罵道：“你再哆裏八嗦的，我讓你好看。你問問你那不中用的老爹，他從我手裏拿去的銀子還少嗎？你哪怕不願，也是我張大方的妾侍，快快隨老子回家！”

他走過來，也顧不得木寧就去拉扯女子，女子誓死不從，木寧想對付男人，又怕傷及女子，竟不知如何時是好。

青靈走過來，對著男子啐罵道:“好你個張大方，皇上新政，妾侍也是人命，新法規定不得視妾侍為貨物交易，不得隨意辱罵毆打。你嘴裏毫無恭敬之意，對新法視若無睹，才區區的五兩銀子，就想賣下一條人命，你且與我去府衙說說理，看看審判官會不會聽你的歪曲理論！”

順元朝的新妾侍制度，在樂文弘親政後得到的更進一步的完善，甚至列出了新法規。楚沐華之所以知道，得益於是她向樂文弘提議的。新法的提出遭到了許多大臣的排斥，前朝對妾侍的制度比較松弛，沒有明確的立法規定，一貫被人嘴裏相傳罷了。就好像當初楚沐華的生母劉姨娘，哪怕她是個妾侍，財產也是個人的，楚家是清流世家，才不敢輕易占據。

樂文弘便是妾侍所生的，算不得根正苗紅。楚沐華的話令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力排萬難之下，還是在順元朝建起了首例的新法規定。

男人哪裏懂得這些，只是一向認為妾侍是他買回來的，生死由他，乍然聽到青靈擡出皇上的新法，眼睛裏閃過一陣慌亂。

偎依在木寧身後的女子身體微微動了動，頭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胡說，她是大爺花錢買回來的，不侍候老子，難道還要老子將她供奉起來不成！”男人望著青靈，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眼看著一眼不合，就要撲過來揍人了。

青靈冷冷地看著他：“你不相信，我與你去府衙論理，只要見了官司，保證讓你心服口服。”

打官司，聽到這幾個字，男人心生退縮，但是目光瞅向木寧身後的女子，一時又不舍，僵在原地。

這時人群裏有人認出男人的身份，冷笑道：“張屠宰，你還別不信了，你知道這位姑奶奶是誰嗎，人家是皇帝冊封的元敏郡主身邊的丫頭，輪不到你不相信的。”

原來是元敏郡主，自古民鬥不過官，男人感到一陣牙痛，心想著女人怎麽就認識了元敏郡主，人家肯為她出頭呢。

“這樣吧，你當初用的五兩銀子買的人，我現在給你五十兩銀子，你拿了趕緊走人！”青靈將手中的銀袋扔到男人跟前，冷笑道。

男人一陣猶豫，最終咬咬牙，彎下腰撿了銀子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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