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語扭著水蛇腰來到雪蕪院的時候，發現自己根本就擠不進去。

庭院裏聚集了三三兩兩的丫頭們，都是衣著華麗，談吐規矩的，心想著母親說的，楚沐華的及笄禮來了許多的有身份的小姐，這個丫頭都是前來幫忙的。看來，那賤坯子的臉面真是夠上天了。

心裏暗暗不齒，楚沐語從窗口朝裏面看進去。

一個身穿月色素衣的女子，正安靜地坐在梳妝臺上，她的身後站著一個年紀略大一點的年青女子，正低低地與她說著什麽。女子仰起頭，露出一張素面朝天的臉，眉黛如遠山，目光盈盈如碧波，嘴唇粉而嫩，頸雪白的頸項如白天鵝一樣的優雅。

這個便是時隔一年後的楚沐華。歲月匆匆，上天將所有的恩寵都賜與這張臉，哪怕是同為女人，看到這個如幽靜的玉蘭花高貴綻放的女子，楚沐語不由地感到一陣妒忌。

而站在楚沐華身後的那個女人正是陳兵，去年楚沐華有意湊合她與劉初新，現今的她，是楚沐華新晉的舅母了。

“沐華，你已經十五歲了，也成年了。時間過得真是快。”陳兵兩手搭在楚沐華的肩膀上，臉上帶著母性的光芒，好像楚沐華是她的孩子一樣。

楚沐華笑而不語。

一個清秀的女子走上前來，將她扶起來，婉然一笑道：“我們趕緊去花廳花邊吧，不然，客人們都等不及了。”

“謝謝雅芳表姐。”楚沐華對著女子羞澀地一笑。

古代女子的成年禮頗為講究，楚沐華本想安安靜靜地過一個生日，也是不能的。

劉雅芳嗔道：“一家人說這些就太見外了。走罷。”當她扶著楚沐華走出門口，就被楚沐語堵在門口。

楚沐語笑吟吟道：“今日是三妹的大好日子，怎麽能少了我這個至親姐姐呢，就不勞劉家表姐了。”也不管劉雅芳願不願意，強行地從她手裏接過楚沐華的手。

楚沐華臉一冷，本欲說她兩句，卻被劉雅芳一個眼神制止了。

今日是表妹的好日子，只要她幸福便好了。

楚沐語臉上掛著得逞的笑容，用力地按了按楚沐華的肩膀，笑道：“三妹，我們走吧。”

楚沐華唯有苦笑，這個二姐無事不登在寶殿，打得什麽主意，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今日楚沐華的及笄禮，不請自來了很多老熟人，禮部尚書家的少夫人子素素、兵部尚書張忠妻子賈夫人，最最重要的是，今日擔任正賓的是前朝和平公主，當今皇上的姑姑和瑤。去年和瑤生了一個大胖兒子，而且，婚後一家生活如意。她感念楚沐華的幫助，今日親自來到及笄禮上，為楚沐華擔任正賓一職。

楚沐華聽陳兵說過，這個正賓一般是有德才的長輩擔任的，和平公主親自為她梳頭加笄，是無上的榮光。也難怪楚沐語眼熱有司一職，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為及笄者托盤工作，也是一件沾光的事。畢竟，能與和平公主扯上點關系。不過，有司者早就被楚沐華選好了，正是由楚沐嬌擔當，楚沐語再怎麽懊惱，也無法改變楚沐華的心意。

你再怎麽裝作相熟，也越不過楚沐華與楚沐嬌的情份。

楚沐華身穿月白色采衣，如嬰兒一樣的肌膚，白雪可吹，眉如畫，如獨步的仙子，遺世獨立，她跪倒在花廳中央的席子上，態度誠懇，由身為讚者-子素素親自為她梳頭。

然後，楚沐華由楚沐語扶著，再跪倒在東邊，楚沐嬌手捧著羅帕和發笄走上來，一臉的殷切，目光專註，和瑤款步走來，手中拿著一根縷有花紋的古梳，嘴裏輕輕吟唱著：“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和瑤將楚沐華頭上的普通木釵禦下，親自為她戴上一頂縷金線扭紋並蒂花冠。

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有人在場問起旁邊的人道：“這個楚三小姐真是好大的臉面，連前朝公主都來為她加冠，潑天的寵幸，將來豈可小瞧了。

“你有所不知，楚三小姐醫術高明，體恤老百姓，若是遇上一些實在拿不出錢的困難人家，也能慷慨解囊，試問順元朝有哪個醫生大夫能做出此舉？”有人笑著道。

待楚沐華退席前往更衣時，花廳裏又迎來了順元帝跟前的杜公公，原來，順元帝特派他來給元敏郡主送禮的。

樂文弘讓人捎來的禮物竟然是一套如意四季的金首飾，每一件首飾裏都鑲嵌著一顆或大或小的珍珠，精致小巧，剛拿出來，就引起在場的貴女們一陣嘩然，好漂亮的首飾。

楚沐華換過一套石榴紅的寬袖長裙，頭戴並蒂花冠，化著精致的淡妝，快步走來跪倒謝主隆恩。

連皇上都來為楚沐華祝賀！

剛才問及旁人的那位少婦不動聲色地離開楚府，飛快地閃身進一輛馬車，一直駛到永成巷子的一座單進的院子，拍門走進去。

少婦走進院子時，便不由地放慢了腳步。

庭院中間站著一個身穿紫色衣裙的妙齡少女，臉尖尖的，眼睛裏閃著一股不屬於年齡的沈暮與滄桑。

少婦垂著頭不說話，剛才見到的一幕，反覆地浮現在腦海裏，心想著，同是出身於富貴之家，眼前這位更是嫡出正主的身份，卻如此的落泊與不堪。真是天造人意。

“見到我那可愛的三姐姐了？”少女糯糯的聲音響起來。她的情緒如一埋在梨花樹下的老酒，因為沈寂了一年，而越發的沈得住氣。

不錯，她就是昔日風頭正盛的楚沐林，京城第一才女，太子側妃。

如今，不過是被人包養的低微的情婦罷了。

少婦平靜地說道：“子素素做她的讚者，和平公主是正賓，就連順元皇帝都派來送來禮物。楚三小姐，好大的臉面。”

楚沐林回過頭，目光如磨礪過的寶石，閃著湛光。

“豈止大臉面，我估計皇上是看上她了，想與邵慕風搶老婆呢？”她說得隨意，沒有一點的羨慕之情。

可少婦相信這一切都是她裝出來的。

“小姐，公子快來了。”少婦小心地提點一句。

可她的話才剛剛說完，就遭到楚沐林毫不留情的一個耳光。

“阿蘿，今日，你的話怎麽這麽多！”提起楚沐華，楚沐林也只是將仇恨深深地埋在心間，靜待有朝一日可以雪恥罷了。可提起即將到來的男子，楚沐林全身就不由地升起一股惡心，由內到外的厭惡。

阿蘿臉不改色，眼睛如洞察的燭火，映在楚沐林的心頭道：“我聽孫掌櫃說，公子又購了一批藥丸，連楚家大太太也購買了這款藥丸給她至愛的女兒。”

言外之意，公子今日也會將藥丸帶在身上。

楚沐林的目光一抖，她轉過臉，紫色衣袖帶起一陣冷風。

阿蘿看到她的肩膀也在輕微地顫抖著。走過來，安慰她道：“小姐若是不願，可以說身子不適。”

楚沐林猛地轉過臉，眼睛赤紅，冷笑道：“你以為，我不願，就能躲過他的摧殘嗎，早知道，早知道-”

她沒有流下一顆眼淚，她的淚，早在遇到徐思敏那混蛋時，就已經徹底地幹涸了。

當初，她以為一心找到太子的私宅，至少能安然無恙地活著出去報仇，卻不想太子被伏誅，秦王登基做帝。本來說好只是收留她，等太子登基就會讓她去見太子的徐思敏，更是露出禽獸不如的獠牙，占有了她的清白之身。

她根本沒有選擇，她是個通緝要犯，唯一可以依靠的太子也下馬了。徐思敏才會有恃無恐，變著法子來淩辱她。

她好恨啊，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個夢。

夢裏，父母雙親還好好地，不必日曬雨淋前往北漠開荒，不必為她連累了全家。

夢裏，她只是個不懂事，懷著少女夢想的楚家四小姐，身份尊貴，有才有貌。

可是，現在的她-

“林兒……”

徐思敏穿著毛絨大衣，神采奕奕地走進來，直喚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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