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陶鈞不正面回答張忠的問題，反倒東扯西扯地，張忠憋著一肚子氣，正欲發作之際，卻聽到劉陶鈞心平氣和道：“楚家三小姐，一診值千金，許多人爭破腦袋也請不來，如今我把她帶來了，你還矯情了？”

話反倒埋怨張忠了。

“好你個劉陶鈞，你是咒我們張家人生病啊？我們張府不需要什麽大夫，你混蛋！帶上這小丫頭，走走走！”張忠臉紅脖子粗，大發雷霆道。

他的聲音震耳欲聾，含著滔天的怒火。楚沐華離得近，被嚇得心裏打鼓，心想不愧是當兵出身的家夥。

劉陶鈞聽到他的逐客令不氣反笑道：“我說張忠你個老不死的，老夫若不是看在你我相識的份上，特地把楚丫頭領來，你是沒病，你家的老祖宗不是腿腳不利索嗎？讓楚丫頭看看又何妨，又不是要你立馬給錢。”

張忠不屑的目光落在楚沐華略帶稚氣而從容的臉上，皮笑肉不笑道：“就憑她？連宮裏的禦醫姚大夫都說是年輕落下的病，等於沒救了。她年紀輕輕的，能有幾分本事，老夫才不像那些人好糊弄。”

看到劉陶鈞正欲反駁，他又添油加醋道：“如她有本事，怎麽治不好邵慕風的腿疾，別說笑話了！”

這話等於在楚沐華的傷口上撒鹽巴，她的臉色微變，目光變得凜冽起來，冷聲道：“多謝張大人提醒，邵將軍的腿傷需要時間療養方能恢覆，比不得普通病癥。”

她的話間接證實邵慕風的腿暫時恢覆不了，張忠捉住把柄道：“既然如此，那楚三小姐請回吧。你還是將心思花費在邵將軍身上吧！”

好不客氣的逐客令！

劉陶鈞氣得胡子都翹起來，像護犢的公獅撲過來，羞怒地瞪著張忠，眼珠子都快要突出來了。

“張忠，你個老不死的，給臉不要臉，你別後悔。將來有你後悔的。楚丫頭，我們走吧！”劉老頭拋下一句絕情的話，就要帶著楚沐華揚長而去。

這時，從門口跌跌撞撞地跑來一個黃衣丫頭，哭喪著臉道：“大老爺，老祖宗痛得不行了，你快去看看！”

張忠剛還洋洋得意的臉耷拉下來，對著黃衣丫頭大手一揚，吼道：“混蛋，還楞著做什麽，趕緊進宮請姚太醫啊！”

黃衣丫頭哭著道：“已經去請了，大老爺，你還是去看看老祖宗吧！”

張忠嘴裏罵罵咧咧的，沒有理會劉陶鈞兩人，直接沖出門去了。

楚沐華張著嘴，好想讓張忠帶上自己，可人都走了，她又不好厚臉皮追上去。

劉陶鈞拍拍灰色袍子，笑得賊奸，對楚沐華眨巴眼睛道：“別急，我知道老祖宗的院子，我們來個不請自來。”

楚沐華一喜，想到劉老頭剛才發火的表情，心裏一動，小聲問道：“你是不是知道張家老祖宗會發病？”

劉陶鈞背著手走在前面，回過頭神秘一笑道：“我自己也患有風濕病，通常會在雨水多發之際發作，我也是賭一把，再說了，今日不發作，多來幾趟總能趕上她發作的日子。丫頭，你的機會來了。”

楚沐華哦了一下，怔怔地望著劉老頭，突然哽咽道：“劉老頭，回去我替你診治診治。”

劉陶鈞身形定了定，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去。

因為張家老祖宗病痛發作，許多人都跟去後堂那邊。劉陶鈞又是相熟之人，便沒有人阻攔他，很快來到一個叫松柏堂的院子裏。

剛走進去，就看到庭院中間站著黑烏烏的一群人，個個垂手侍立，臉上掛著不安的表情，而廳房裏傳來張忠的嗚呼聲，還有某位女子的哭泣聲。總之，張家老祖宗的情況怕是不大好。

看到劉陶鈞走進來，迎面走來一個中年男子，作揖道：“劉老請留步，我家兄正在堂裏拜見老祖宗。”

劉陶鈞氣哼哼道：“老祖宗怎麽樣了？”

中年男子面有難色道：“老祖宗風濕病又犯了，如今連腰都直不起來了，一個勁地喊頭痛，剛剛才醒過來，正在裏面發脾氣。”

“張國，我也不怕對你說，老祖宗的病在下雨天最是容易覆犯，而且，一痛起來就要人命。請大夫沒有？”劉陶鈞左右望了一眼道。

張國即是張忠的嫡親弟弟，正要回答劉陶鈞的話，就看到一個小廝拉著一個老頭子，匆匆腳步趕來，他顧不得與劉陶鈞說話，迎上去，劈頭問道：“福伯，姚禦醫呢？”

管家福伯大口喘著氣道：“姚禦醫去了山城，至今未回，這位是宮裏的苗禦醫，最是擅長骨科。”他對旁邊的大夫作了一番介紹。

張國才不管他是什麽大夫，只要是個大夫，能解決老祖宗的病癥便是了。二話不說，他在前面引路，將苗禦史帶進後堂裏。

劉陶鈞兩人被冷落了也不在意，緊隨在他們的身後。

後堂裏亂哄哄的，有一大撥的丫頭跟前侍候著，還有幾個衣著樸素，氣質端莊的婦人，末了就是慮目怒威的張忠在跟前發號施令。

看到張國領著苗禦醫進來，張忠沖過來，一把拉住苗禦醫的手，聲音誠懇道：“你是禦醫吧，趕緊給老祖宗看看。”

苗禦醫應了一聲，便走上前來，拿起一系列的工具，對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望聞問切起來，張忠本不留神，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發現屋裏多了劉陶鈞一老一小，正欲將他們請出去，轉念又想到，萬一那個老大夫看不好，留著楚沐華試試也好。

“寸口脈沈而弱，沈即主骨，弱即主筋，沈即主腎，弱即為肝。汗出入水中，如水傷心，歷節黃汗出……”苗禦醫晃著頭，吟吟自語道。

張忠一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撲過來，虎目一瞪，大聲說道：“大夫，別說那麽多廢話，你趕緊用藥，先給老祖宗治頭痛，你沒有聽到，她現在痛得說不了話。”

苗禦醫嚇得目光一躲閃，畏畏縮縮道：“歷節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目前沒有可行的辦法治療。下官只能盡力而為，先為老祖宗開一劑藥試試，暫時緩解一下老祖宗的病痛。”

“什麽，沒有辦法治療，那你開的藥緩解病痛以後，會不會又覆發？”張忠吼道。

苗禦醫嚇得一哆嗦，彎著腰道：“藥力一過，病痛又會發作，兼且最近雨水多，覆發是避免不了的。”

“媽蛋的，趕緊滾蛋，老夫要你開這些藥有何用！”張忠不分青紅皂白就開罵道。

“……”苗禦醫誠惶誠恐，無言以對。

這個兵部尚書最是張狂霸道的，姚禦醫就是怕他來鬧，都躲得遠遠的了。

別說是他，哪怕是姚禦醫來了，也是束手無措的。苗禦醫心裏犯咕嘀道。

“你來！”張忠呵斥完苗禦醫，直接指向楚沐華，大聲說道。

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來一個俊俏的白面書生，下巴尖尖，眼睛黑而亮，如一顆明珠般脫穎而出。

那些婦人丫頭們一陣慌亂，正欲躲閃，卻聽到張忠喝止道：“慌什麽慌，她是個大夫！”

劉陶鈞轉過臉，憂心地望向楚沐華，詢問著她有幾分的把握。

楚沐華對著張忠雙手作揖道：“好！”

沒有多餘的一句話，直接走到姚老太床前坐下，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又探向她的足踝，腿足處等等，老太太的臉色紅潤多汗，嘴唇卻隱隱有些發青，瞪著發白的眼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楚沐華默默地接受了腦袋裏反饋回來的信息，突地站起來，從隨身帶來的布包裏掏出一只極細的針管，這是邵慕風為她特制的玻璃針管，針尖處還配有一個橡膠封套。

在眾人不解與驚詫的表情之下，她又拿出一雙薄如蟬翼的膠手套，一一戴上，將目瞪口呆的姚老太推至一側，拿一根棉簽沾了一些刺鼻的藥水塗在老太太頸椎的位置，然後，她猛地將那支尖尖的針管直刺進塗了藥水的位置。

這些動作一氣呵成，就像是受過專業的訓練一樣，令人驚嘆不已。等他們回過神來時，楚沐華已經退至一邊。

“你給老祖宗打了什麽？”張忠氣急敗壞道。

那眼神活生生地要將她剜皮拆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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