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噤荷殘，千裏霜鋪，白雲紅葉。寒露時分。

雪蕪院院內兩邊種植的黃葉樹早已紅遍天院，颯然響起的沙沙聲音，形成了雪蕪院獨特的風景。

楚沐華等人早就換上新舊的冬衣，青靈還在楚沐華使用的手爐裏添上一種薄荷香料，倒也沒有聞到那低劣的木碳味道。

楚府主子們冬季的木炭是有分配的，楚沐華做為庶女本也應該每月分到至少三斤的中等木炭，盡管青靈從大廚房裏回來就抱怨說二太太娘家二舅是宮裏的采辦部的，章舅二老爺特地給楚府裏的主子們拉了一車的上等的白炭，但是，這些白炭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雪蕪院使用的，卻也不至少分到一些零碎的炭渣吧？

想到楚沐華被打壓的處境，青靈就感到分外的氣惱。

話說，紅袖也是個不安份的，自從搬到梧桐院，一會兒說鬧心悸，一會兒又說中邪夜不能寐，左右鬧哄哄地讓金氏撫額說晦氣，稟著眼不見為凈，任這些姨娘折騰去了，紅袖仗著新寵上頭，越發不將紅黃兩房姨娘放在眼裏，更在楚覆明面前倒飭紅鸞，說她與自己八字相沖，楚覆明當紅袖寶貝成什麽，很快便冷落起紅鸞。

世上沒有隔風的墻，紅鸞也是爭強好勝的主兒，豈住容紅袖一人坐大。兩人成天鬥雞似的，互看不順眼，便時不時趕來惡心紅袖。

如此一來，便苦了雪蕪院的人了。

青靈瞄著院子外面幾個妙麗女子，呸了一嘴道，“真把自己當成祖宗似的，也不拈量自個有多少斤兩，天天罵，日日罵，也不怕臟了旁人的耳光！”她提著一盆洗衣水，堪堪朝院外的一棵梨花樹潑去。

“混帳東西，沒看到我們紅姨娘在這嗎？”一個長臉丫頭，倒三角眼的綠衣丫頭叉著腰罵道。

“喲喲，原來是紅姨娘跟前的紫翠啊，喲，紅姨娘也在呢，真對不住了，三小姐喚我出來瞧瞧哪個不長眼的在雪蕪院外呼呼喝喝的沒點規矩呢，紅姨娘你大人有大量別與我一般見識，是奴婢眼拙了。”青靈也有著一張利嘴，三句兩語便戳中對面主子三人的心事。

紅姨娘臉一紅，差點就上來掐架了，她朝雪蕪院裏一瞧，冷冷笑道，“三小姐倒是好聽力，本事頂大學人做起審判官了！”

她的聲音又大又尖銳，連院子裏看書的楚沐華也聽到了，皺眉道，“青靈何苦去招若她呢？”

火已經燒進雪蕪院，她再不出去說兩句也不行了。

三步作兩步走出來，就看到紅鸞主仆三人正在看青靈的笑話呢，而紅袖帶著丫頭遠遠地站在梧桐院隔岸觀火呢？

“紅姨娘，底下的丫頭不懂事，你說兩句也就算了，何苦扯東抹西的。我一個未出嫁的庶女，你當然看不在眼裏，可你不要臉，楚家還要臉呢。你敗壞我的名聲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合家楚家上上下下的主子小姐們都要因我的名聲遭罪不成？真是這樣，我們去見太太當面說清楚，我哪怕是死也要討個說法的！”

說著，楚沐華拿著手帕兒可憐兮兮報抹著眼角兒。

“哼，三小姐真真的牙齒伶俐駁得人無話可說，一個敗壞主子名聲的罪名扣下來，我紅姨娘怎敢擔擋。誰能想到太太讓三小姐閉門思過，三小姐卻摻合這事來了。”紅姨娘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皮笑肉不笑道。

楚沐華眼皮一垂，淡淡道，“紅姨娘貴人多忘事，太太寬厚仁慈讓沐華思過一個月，今日已過禁足期，沐華正準備去向老太太、太太請安呢？”

紅姨娘噎語，咬了咬銀牙，揮袖離去，卻看到楚覆明背著手走來，他身邊的小廝青竹手裏提著兩包油紙捆綁的藥材。

“紅鸞，我不是說了讓你別到梧桐院來的麽？”楚覆明一見紅鸞，就為她違背了自己的意願感到來氣，直接瞪眼道。

紅鸞本來還汪著秋水的眼睛立刻蒙起一道紅霧，越恨楚覆明的冷酷無情，紅袖的嬌縱持寵，還有楚沐華的落井下石。

“老爺，我冤枉啊…”她拿手絹抹著眼角，楚楚可憐道，正想拿出百般柔情去感動楚覆明時，卻看到紅袖托著腰走來，這女人還沒滿三個月呢，就裝成這樣了。

“老爺，你來了。”紅袖走來朝著楚覆明盈盈一拜，柔聲道。

楚覆明急忙扶住她，輕責道，“你又跑出來做什麽，小心身子，青竹，把那兩包藥材送到梧桐院去。”

紅袖心裏喝了蜜汁般受用，眼睛輕飄飄地掠過紅鸞臉上，意思是說：看著吧，這就是母憑子貴。

直到紅鸞神情恍惚地告了退，楚覆明才註意到旁邊低眉順眼的楚沐華。

“你在做什麽！太太不是讓你閉門思過嗎？”提起這個女兒，他就來氣，當即責罵道。

對於這個嬌花一樣年紀的三女兒，楚覆明是沒半點感情了。曾經還念著劉姨娘的好還善待幾分，如今都隨著她名聲掃地而消殆得一幹二凈了。他連看到她都覺得心情不悅，估計金氏將紅袖撥到梧桐院來也存了幾分惡心楚沐華這個庶女的意思。

“父親教訓得極是，是沐華越規了。不過禁足期已過，沐華正要前往慈心院請安。”楚沐華不亢不卑地朝著楚覆明又是一拜。

楚覆明對女兒沒感情，她對他又何曾懷有父女之情呢，只怕前世的楚沐華也不敬重這個花心蘿蔔一般的父親。

“老爺，三小姐自從溺水醒來後就變得兢兢己己的遁閨儀，守禮規，紅袖瞧著竟也變得大不一般了。來，老爺快到院子來，我可是讓銀花燉了蓮子羹候著呢？”紅袖甩了甩縷空銀線手絹，笑著道。

這也算是間接地向楚沐華示好的話。

楚覆明鼻子哼了一聲，就擁著紅袖走開了。

“太太已經對小姐百般刁難了，再加個紅姨娘，越發難纏了。”青靈在旁憂心道，想必這也是紅袖坐看楚沐華與紅姨娘鬥嘴也不出手，她是將楚沐華逼得沒有退路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又何苦杞人憂天呢？”楚沐華擡起頭，天空中湛藍無雲，碧藍的如水洗一樣。

水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在這樣的內宅後院裏，清貴隨流只會落得炮灰的下場，倒不如自動出擊，求大同，存小異。

而至今能保住楚沐華的，只有楚家的老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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