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得胡說！你這丫頭忒沒分寸，該打！”

青靈的話剛說完，就被張嬤嬤打斷了。

張嬤嬤的臉上極為憤怒，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她指著青靈罵道：“哪有未出嫁的小姐去理會生產婦女的。你莫要胡說，小心我讓人把你拉出去亂棍打死！”

青靈一時沒註意到張嬤嬤的存在，當即楞在原地。被平白罵了一頓，她臉上羞愧難當，既擔心牛氏的生死，又一臉期盼地望著楚沐華。

仿佛整個田莊能救活牛氏的人，只有眼前這個三小姐了。

“青靈，你別著急，到底是怎麽回事？牛氏要生了，別村的穩婆能請來嗎？不然，你奶呢？何大娘好歹經過人事，也許能幫上忙。”楚沐華放下書本走過來安慰青靈。青靈年紀雖小，卻是很穩妥的，定是事態嚴重才會著急成這樣的。

牛氏就是青靈大哥方正的老婆，在楚沐華的印象中，是一個臉帶笑容的婦人，脾氣也是很好的。

青靈聽著楚沐華的話，眼淚劃落下來，既是感動，又是激動地說道：“小姐，我奶說嫂子怕是不好了。”

她說完，竟然哇地哭出來。

楚沐華一驚。

“三小姐，你沒有聽到我所說的話嗎？難產的婦人晦氣得很，你一個小姑娘家家作得什麽主。”張嬤嬤聽到楚沐華竟然把她的話當成耳邊風，惱了，臉色漲得通紅，說話也不客氣了。

青靈可憐兮兮地望著楚沐華，哭著說道：“我奶說了，讓大哥準備沖一沖，趕緊給我嫂子換床和準備新衣裳了。小姐，我嫂子是不是活不成了？”

楚沐華皺起眉頭，竟然不知如何應答。

張嬤嬤在旁悶聲道：“婦人難產，如進鬼門關。你奶說沒救了，也就是無回天之術了。”

“那我嫂子-”青靈憶起牛氏對她的好，頓時悲痛欲絕，軟軟地癱在地上。

楚沐華趕緊扶起她，勸道：“青靈，牛氏心地善良，老天會保佑她與小侄子吉人天相的。”

除了說這些，楚沐華真的不該如何說起。

“小姐，我嫂子是個大好人。為什麽好人沒有好報呢？”青靈失聲哭起來，“我那大侄子才三歲，可憐他就要成為沒娘的娃了……”

楚沐華也感到難過，默默地站起來，不由地看了一眼窗外。只見天空湛藍如洗，一只孤雁飛過，哀鳴幾聲，仿佛它也為即將發生的悲劇可惜著什麽。

忽然地，她像是想到了什麽，擡起了自己的右手。

猶豫再三，她沖跪倒在地的青靈說道：“青靈，我們走，去看看牛嫂子。”

青靈擡起臉，有些不相信地望著她。

“走吧，青靈，我們去看看牛嫂子，哪怕是最後一面，你也要把心裏話告訴她，讓她走得安心。”說到這裏，楚沐華有些心塞，面對生離死別，又有誰是容易的。

不知前世的她死了以後，又會是誰真正為她流一滴眼淚。

也許，可能會是他，又怎麽能是他呢？

“可是，嬤嬤說我嫂子晦氣。”青靈怯怯地望著張嬤嬤，她感激三小姐的仗義，但是，卻不能陷小姐於不義。

“哼，算你識趣。三小姐，你還是安心地讀書吧，不然，老太太可是要失望的。”張嬤嬤不經意地擡出楚老太太恐嚇道。

楚沐華心裏冷笑，嘴裏卻苦笑道：“張嬤嬤，我自知名聲已壞，只怕老太太對我不止失望過一次吧。人活在這個世間上，真心換真情。等我回到府裏，再向老太太請罪好了。”

“三小姐，你知道你這樣做了，外面的人會怎麽看你嗎？你真要自甘墜落，神仙也救不了你。”

“三小姐……”

隨著背後張嬤嬤的喝斥聲越來越遠，楚沐華拉著青靈的手，一同跑出院子。

“三小姐，您為什麽要為奴婢做這些事？”

“青靈，在我眼裏，你不是奴婢，你是我的好姐妹。”楚沐華緊了緊青靈的手說道。

青靈真心哭了。她的心情是覆雜的，有一種此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感覺。她暗暗發誓道，只要有她一口氣，絕不背叛三小姐。

直到走進方正住的大院時，就聽到裏面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楚沐華頓感後背毛骨悚然，但是想到此趟前來的目的，她的心又堅定了幾分。

“小姐，您還是回去吧，這樣就夠了。我代嫂子謝謝您。”青靈立定，淚流滿臉地作揖道。

一個男子從屋裏走出來，臉上還掛著淚痕，看到楚沐華站在眼前，他慌亂地站住，聲音沙啞道：“三、三小姐，您怎麽來了？”

這是何大娘的兒子方正。

古代婦人生產是一道坎，許多男人是不能進產房的，怕沾了晦氣。方正愛妻心切顯然不計較這些。

“哥，三小姐是來見我嫂最後一面的。“青靈搶聲說道。

“胡塗，三小姐是什麽身份，你凈亂來，趕緊帶小姐離開這裏！”方正聽了，望了楚沐華一眼，很快就回過神來，對著青靈一頓喝叱。

青靈愧疚難受。

“方大哥，不關青靈的事，牛嫂待人和善，我也想來看看她。”楚沐華趕緊制止方正，把話帶了過去。

方正低下頭，眼睛紅通通的，最終還是搖搖頭。

“孩子出不來，繡芳只是含著最後一口氣罷了。”他說著又開始掉眼淚，堂堂三丈男兒，竟然哭起來。

青靈也一旁抹眼淚珠兒。

楚沐華想了想，又仔細搜羅了一下記憶，緊接著，她對青靈喝道：“青靈，趕緊去找你琉璃姐！在我的箱籠裏還有一截人參，你讓琉璃取了來！人參能吊命，快去！”

方正還沒有反應過來，青靈已經拔腿跑出去了。

楚沐華轉過頭來，很急切地望著他道：“方大哥，我看看嫂子去。”

說完，她就走向屋子裏。

方正跺跺腳，竟沒有攔下來。

盡管是白天，土坯房裏的光線卻很暗，哪怕點著松香味的油燈，依然讓人覺得影影綽綽。

楚沐華剛走進屋裏，迎面就撲過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她差點嘔吐出來，強壓下心裏的反胃感，走向牛氏。

何大娘在旁抹著眼淚，一只手扶著牛氏的肩膀，嘴裏低低叨叨念著什麽。

牛氏滿臉汗水，額頭上的發絲粘在一塊。她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到楚沐華走進來，她也認不出來了。

“三小姐，您怎麽能來啊！快走，這不是您能呆的地方。”何大娘好歹還有幾分理智，一看到楚沐華走來，騰地站起來，不由分說拉著她就往走去。

“何大娘，我來看看嫂子。就看一眼。”楚沐華苦苦哀求道。

“三小姐，您嫂子不行了。我們只能聽天由命了，您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何大娘繼續抹淚兒，說道：“對於您，我們方家的人，確是沒看走眼！”

“三小姐……”

牛繡芳的手伸起來，努力張開嘴支出幾個字。

楚沐華越過何氏，走到她的面前，“牛嫂，我是楚沐華。我來看你了。”

看到牛繡芳不成人的樣子，楚沐華的心堵得難受，她擡起右手，輕輕地搭在她肚子裏。

一陣頭暈目眩，但是，腦海裏卻是無比的清晰地顯出一些字來。

“當歸1錢，紅花1錢，益母草1錢……”

“先推兒身順直，並以中指探其肩……”

……

“噗嗤，”楚沐華心情激蕩之下，頓覺眼前一黑，嘴裏嘔出一口血來。

“三小姐！”何大娘走過來作勢要扶她，卻被她攔住了。

正好青靈帶著琉璃跑了過來，她手裏舉著一個紙包，大聲說道：“小姐，人參拿來了！”

“快，琉璃你將人參給牛嫂子含在嘴裏，青靈扶我起來，還有趕緊拿紙跟筆來！”

楚沐華整個人氣勢大變，對著青靈疾聲道。

青靈將手中的紙包交給琉璃，又轉身跑去拿紙筆。

一會兒，楚沐華便將頭腦中的催生藥湯寫出來，遞給琉璃道：“琉璃，快去找莊裏的人湊齊藥材，青靈你跟何大娘搭把手。你們聽我說，我們來給牛嫂子接生！”

……

當場的人僵在原地，就連青靈也差點驚跌下巴了。

這個楚三小姐，還真是敢作敢為啊！

“三小姐，您還是回去吧。”何大娘淚如泉湧，咽聲道。

“何大娘，人命關天，我不是在說笑的。死馬當活馬醫。還有-”她將在場的人一一掃了一眼，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舅爺曾是宮裏的禦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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