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華的舅舅叫劉初新，他原是宮裏一名禦醫，並擅長內科而被人追捧為內科醫手。因為剛正不阿、不懂巴結奉承，他在一次出診中得罪王太師被攆出太醫府。

因怕被連累問責，親戚們對劉家避猶不及，楚府也為之反目成仇，兩家不相來往。

但是，劉初新卻是貨真價實的內科醫手，他的風評得到醫學界的一致認可的。

內科，卻不是婦科。更不是接生大夫。

當即，聽到楚沐華要為牛氏接生的時候，何大娘等人一臉懵懂地望向楚沐華。

琉璃心裏千回百轉道:自家小姐幾時學的醫術？她從楚沐華懂事開始就一直呆在小姐的身邊，卻從沒見過她看過醫書，更別提她向來與劉初新不親近，何來的學醫？

“小姐，接生是穩婆的事，我們就別摻合了。”琉璃幾乎是哭著哀求楚沐華道。

牛繡芳含著人參也是多吊了一口氣罷了。

青靈卻一臉期盼地望著楚沐華，只要她稍有指示，青靈就毫不猶豫地進行到底。

“琉璃，我說的是真的，請你們相信我一次吧！我曾在舅舅的筆記上看到過同樣的癥狀。反正，至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為什麽不按照我說說的試一次呢！”楚沐華只能用最笨拙的理由說道。

何大娘一臉的糾結，琉璃卻在懷疑楚沐華所說的話。突然，方正從門外走進來，開口道:“三小姐，我願意試一試。”

“阿正……”何大娘低聲喚道。

“娘，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繡芳在我眼前死去，但凡有一線生機，我都想竭盡所能試一試。”說完，他又對著楚沐華作揖道：“三小姐，請您一定救救繡芳。”

“哎，罷了，是命啊。”何大娘嗚咽道，卻沒有反對。

事到如今，琉璃也不好再說什麽了，產婦家屬都願意一試，再反對只會引起何大娘的不快，她向來是個識事明理的丫頭。她拿著小姐寫好的藥單默默地走出去。

“現在，何大娘，青靈你們按照我說的話做，方大哥，你只需到門外看守便可。”楚沐華一臉的嚴謹地分工道。

她再次將目光落在雙目緊閉的牛繡芳身上，低聲道:“牛嫂子，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但是，但凡有一口氣，你都要撐住啊！想想大侄子吧，你走了，他就成沒有娘的娃了。萬一將來繼母待他不好，你忍心就這樣一走了之嗎？”

她的話剛說完，牛繡芳的身體抽搐了一下。

“牛嫂子，除了你自己，誰也幫不了你！”楚沐華又添了一句，後面幹脆直接吼起來:“醒醒，不為你自己，也要為兩個小侄子活著！萬一方大哥又有自己的孩子，大侄子的日子過得會有多難，你又想過嗎？難道你要為別的女人做嫁衣，把你的丈夫、孩子交到一個陌生女人的手裏嗎！”

牛繡芳的眼睛驀地瞪開了，那雙赤紅的眼睛裏面充斥著渴望、還隱隱伴著不甘心。

“智兒，我的孩子……”她咬破嘴唇，一陣陣血腥味並著痛楚刺激她的神經。

她朝楚沐華張開手道：“三小姐，救救我。求求你。”

楚沐華走過來，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道：“牛嫂子，我們一起努力，把小侄子生出來好嗎？”

“三小姐，我恨啊！阿正答應過我的，他會為智兒找一位好母親。他答應我的。”牛繡芳的指甲陷進楚沐華的手肉裏，她瞪大眼睛，脖子伸得長長的。

“指望別人，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最親的。”楚沐華無比堅定地說道。

“嗚嗚……”

“奶，三小姐她—”青靈捂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萬萬沒想到楚沐華會用這樣的激怒法來刺激嫂子，太殘忍了。

嫂子好可憐。

“牛嫂子，你聽我的話，深呼吸，來！”楚沐華攬住牛繡芳的肩膀，又對旁邊哀怨的青靈吼道:“青靈，你發什麽呆，快，給嫂子推背！”

青靈打了個激靈，小由地看了一眼那個歇斯底裏、臨近崩潰的牛繡芳。此刻，從她的眼睛裏卻迸發出一種濃濃的恨意，一種點燃的欲望。

這個嫂子，好陌生，好可怕。

“三小姐，我一定要活下去！為了我的智兒，誰也奪不走我的孩子！”牛繡芳掙紮起來，她沖著楚沐華大聲說道。

何大娘走過來，淚流滿臉道:“三小姐，讓老奴來接生吧！”

楚沐華點點頭，便將頭腦中浮現的接生信息細細地講給她們聽，何大娘聽了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青靈的臉上已經表現出一種徹底的狂野。

“牛嫂子，使把勁啊！”

“嫂子，用力！”

“快，別哭，與其哭，不用留把力氣生孩子！”

“啊啊！”

“啊……”

………………

方正聽到從正屋裏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他屏聲息氣，生怕錯過每一步。因為緊張，他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手心背心全是汗水。

十月的桂花花香正濃。

當屋裏頭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打破晌午的寧靜。

方正先是一驚，隨後臉上一喜，轉身沖進屋裏。

何大娘那古銅色的臉笑成一團，她抱著一個用半舊青棉襖褸著的嬰兒。嬰兒的臉哭成呈青紫色，眼睛水霧霧的，黑烏烏的一頭頭發，兩只小手胡亂地舞動著。

“是個男娃。”何大娘喜極而泣道。

方正急聲問道:“繡芳呢？”他看到妻子兩眼緊閉臥在床上一動不動，心眼頓時提了起來。

“借過借過。”

這時，琉璃捧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走進來。

“方大哥，牛嫂子是失血過多暈過去了。不過，你別怕，身子可以慢慢調回來的。”楚沐華趕緊安慰道，又指揮琉璃給牛繡芳灌藥。

還不待方正回答，楚沐華便覺得頭腦一陣眩暈，幸好青靈趕過來攙扶住她。

“三小姐，您沒事吧？”青靈嚇得又要哭了。三小姐是個好人，她可不能有事啊！

“我沒事，只是心神勞累過度，休息一下便好了。”她臉色煞白，卻勉強一笑道。

環顧了一眼身邊的人，她正了正色道:“今日之事，是我的意氣沖動行事。請各位念在我一片苦心，原諒我的沖動妄為吧。”

“三小姐，我們方家向您發誓，今日之事決不會洩漏半句，若有違反，天誅地滅。”方正抱過嬰兒跪倒在地，錚錚有聲。他又望了一眼何大娘，低喚道:“娘—”

何大娘似有所悟，拉著青靈跪下來，朝楚沐華磕頭道:“三小姐，我們方家願為您赴湯蹈火，決不二話。”

楚沐華兩只拳頭緊緊地攥著，對於底下表忠之人，說實在話，她是矛盾的。因為她身上有著22世紀的人的思想，人是平等的，她不過是仗著穿越者的超能力罷了。

她又是充滿感慨的，有了金手指，是不是說擁有一個別樣的古代人生呢？

她站在原地不動，也不扶何大娘等人起來，側著頭望向站在牛繡芳身邊灌藥的琉璃。

琉璃心思微動，餵完藥後，不慌不忙地走過來跪倒在地，清聲道:“琉璃也願跟隨三小姐。”

楚沐華嘴角微微一勾，像是有所悟，望向琉璃的眼底也卻變得更有深意起來了。

這個女子，進退有度，識大體，幾乎是完美無可摯的。為什麽難於走進自己的心裏呢？

“你們這是幹什麽，我是為自己的幸運感嘆罷了，偏偏你們太驚小怪的。琉璃，扶我回去吧，想必張嬤嬤久等了。”

“對了，如果嬤嬤問起，你該如何作答。”她問的是青靈。

“就說三小姐把福氣帶到我們方家，嫂子聽聞小姐過來，竟然順順當當把小侄子生下來了。”

青靈喜孜孜地應道。

楚沐華掩嘴一笑，便由琉璃扶著離開了。

第二天，張嬤嬤就聽到一個消息。

三小姐是個福氣之人，牛繡芳因為三小姐的福澤保佑，竟然躲過難產的一劫順利生下孩子。

張嬤嬤露出諷刺的笑容。

難產的孩子叫方建福。

一個土得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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