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怎麽了？可是受傷了？”琉璃與一個十二歲左右留頭的小丫頭走進院子，就看到楚沐華倚在門邊上，臉上身上都血色一片，看起來很是嚇人。

那丫頭驚得躲到琉璃背後去了。

楚沐華擺擺手，指著屋裏跪倒在地的陳嬤嬤道：“別管我了，趕緊去竈房裏掏些草木灰給她抹上。”

琉璃這才發現屋裏還有一個生死未蔔的陳嬤嬤，正想說些什麽，背後的小丫頭探頭急道：“姐姐，嬤嬤怕是不好了，我掏灰去！”

小丫頭撒腿就跑，動作麻溜得緊，楚沐華擡起眼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記得這個小丫頭叫青靈，正是劉姨娘留在莊子為數不多的老熟人何大娘的孫女。

青靈來去如風一般，用穿著的青布衣捧了一團灰回來。草木灰止血效果明顯，也是莊稼人常用的止血良藥。

琉璃扶著陳嬤嬤，青靈掏了草木灰往她的脖子裏塗抹，很快，陳嬤嬤的脖子就抹上一層黑黑的灰土。

那支滴水狀的銀簪子側插在她的脖子上，亮閃閃的。

琉璃盯著那支銀簪子，又望了一眼楚沐華，咬咬嘴唇欲言又止。

“嬤嬤，您老也太不小心了。”青靈笑瞇瞇地對陳嬤嬤道。

陳嬤嬤閉著眼睛不作聲，除了微微歙動的鼻翼，不知的人還以為她死了呢？

“嬤嬤給我表演銀簪子雕花呢，誰知道走岔了眼，把自個給傷了。”楚沐華扶著頭額走進來，說道：“青靈，勞煩你到廚房給我泡兩杯紅糖水。”

青靈蹬地站起來，紅著臉朝楚沐華道：“小姐，您折殺奴婢了，您使喚奴婢是應該的！”說完，她撒腿就跑了。

楚沐華這才發現自己還沒從現代的平等相處抽離出來。

琉璃走過來攙扶她，服侍她梳洗並且換了一套新衣裳。

掌燈時分，陳嬤嬤抖嗦著身體，歪著屁股坐在楚沐華的對面。她也算命硬，青靈請了個大夫給她撥了銀簪，又敷了藥粉，剛剛喝完紅糖水，她的心思又活絡起來了。

“嬤嬤，你在上面畫押吧。”楚沐華將一張紙箋遞給她說道。

楚沐華從剛才就埋在案頭奮筆疾寫，前世為了迎合作為大學老師的男朋友，她可是特意參加了書法班，這回的毛筆字就派上用場了。

“啥？”陳嬤嬤顧左右而言他，明顯有敷衍的嫌疑。

楚沐華微微擡起頭，默默地註視了她一眼，冷笑道：“嬤嬤真是貴人多忘事，難道還要我給你念叨念叨不成？”她的手彈在案桌上的銀簪上，又看了一眼陳嬤嬤。

她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但是，陳嬤嬤知道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女子卻有著果斷的殺伐之心。

心臟猛地被攥緊，陳嬤嬤又想到剛才的九死一生，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門房，除了守門的琉璃與青靈，竟然見不得一個下人的影子。

這個三姑娘果然手段了得，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栽倒在大太太的手裏的。憑著她的行事作風，斷不像是被人隨意揉捏的軟柿子。

“嬤嬤，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只要我說一句你謀害主子的話，你以為能脫得了幹系。別忘了我是主子，你是奴才。為了楚家的名譽，想必大太太不介意犧牲你一個小小的嬤嬤。你可要一試？”楚沐華端起青花釉彩茶杯，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笑著望向陳嬤嬤。

“三姑娘，您能保證不再追究今日之事，老奴就立刻畫押簽字。不然，橫豎也是個死，老奴還得為家裏不成器的兒子考慮考慮往後呢？”陳嬤嬤將心一橫，死皮賴臉地說道。

“大太太拿捏你的家人威脅你嗎？”楚沐華早就料到了。畢竟事情敗露，陳嬤嬤可落不得好下場。

陳嬤嬤不語。

楚沐華笑了，眉毛彎起來。

“今日之事，出你口，入我耳。我向你保證不再有第三個人知道。當然了，如果讓我知道你再有害人之心，那就另當別論了。”她豎起兩只手，指天對地說道。

古代的人最信神明的，看到楚沐華信誓旦旦的樣子。陳嬤嬤信了，肥胖的大手拎起毛筆，歪歪斜斜地寫上自己的名字，還畫了押。

楚沐華松了一口氣。

“陳嬤嬤，這麽說來，你我也是同一戰線的人了。你放心，我只想知道，大太太塞了多少人在我姨娘的莊子裏。老太太的人又是誰？”楚沐華走到陳嬤嬤的身旁，漫不經心地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陳嬤嬤的身體又繃緊了。

不得已，她只好往楚沐華的耳旁說了一遍。

這時，琉璃走進來，小聲道：“小姐，劉嬤嬤來請示擺飯了。”

“三小姐，奴才也是一時蒙了豬油心，請您行行好……”陳嬤嬤看到房門外走過來的人影，便有些急了。

楚沐華示意她稍安勿躁。

劉嬤嬤走進來的時候，便看到一幅情景。

“三小姐，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別以為還在府裏便任著小姐脾氣，大太太可是讓你來莊子裏修身養性的！大太太憐愛之心 ，你可別辜負了大太太的一番心意。”陳嬤嬤又恢覆了當初頤指氣的本性，抖抖渾身肥肉的腰身，沖著楚沐華胡亂叫了一通，就笑著走向劉嬤嬤。

劉嬤嬤看到她脖子上的包紮的傷口吃了一驚，目帶深意地望著她，壓低聲音道:“你怎這般模樣，太太交待的事情呢？人怎麽還好好的。”

“別提了，這丫頭狡猾著呢，我不小心摔了一跌把自個兒給傷了。還好她沒起疑心，這事以後再說了。”陳嬤嬤語帶閃爍道，眼睛卻不敢直視劉嬤嬤。

劉嬤嬤正顧著留心楚沐華的反應，倒沒有發覺她的不對之處。

“老貨，當初誰讓你誇下海口說成事的。活該！”劉嬤嬤說著碎了一口陳嬤嬤，看到琉璃走過來，立馬笑容滿面地迎上去道：“今天老牛在田裏捉了一條禾花魚，小姐有口福了。”

琉璃點點頭，也不看陳嬤嬤，就幫忙拎劉嬤嬤手中的食盒。

劉嬤嬤走進花廳，就看到楚沐華氣鼓鼓地坐在錦杌上，青靈彎著臉逗她開心。看到劉嬤嬤來了，青靈立即歡喜道：“劉嬤嬤，您快來勸勸小姐。陳嬤嬤忒不知輕重，小姐也是她能教訓的嗎，不過仗著在大太太跟前得臉，就來擺臉了。”

楚沐華哼了一聲，像極了嬌橫的三小姐形象。

眼前這個劉嬤嬤一直留在劉姨娘的莊子裏做事。當初楚沐華來到田莊時，陳嬤嬤唱白臉的時候，她可是經典的紅臉角色。如果不是陳嬤嬤招供她就是大太太的眼線，楚沐華都被她蒙騙了。

看來，這把刀就該從她下手才對了。

楚沐華對著青靈道：“我想吃何媽媽的桂花糖，你趕緊讓何媽媽去做吧。”

青靈應了聲就走開了。

劉嬤嬤臉上保持得體的笑容，內心卻腹誹道：都什麽時候了，這個三小姐還真愛折騰的。

“劉嬤嬤，你來了。我正好有事與你商議。”楚沐華擡擡胳膊，示意劉嬤嬤走近道：“我記得莊子裏的日常采辦都是蔡氏在操辦的？”

日常采辦可是個揩油水的活計，蔡氏背後可是招了不少人嫉妒。劉嬤嬤想不明白楚沐華怎的就想起這事情來了。她點點頭。

楚沐華隨手拿起毛筆，一邊花箋上寫寫畫畫，一邊說道：“那以後采辦的事情將由你負責，我看你也是個會辦事的。”

她說完，停下手中的筆望向劉嬤嬤，又問道：“嬤嬤可願意幫我？”

劉嬤嬤心裏沸騰了：這是一份令人垂涎的活計，只是，楚沐華這個遭人嫌棄的小姐的話作不得算數吧？田莊裏的人對蔡氏可是忌憚的，她的背後可是楚府老太太在撐腰。哪怕劉嬤嬤先來的也只能遠遠地眼熱著罷了。

“嬤嬤不願意，還是不相信我呢？”楚沐華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

劉嬤嬤心裏一突，總感覺三小姐有些不對勁。

“三小姐，蔡氏一向盡職盡責，奴婢怕是比不上蔡氏。”劉嬤嬤小心措詞，腦袋裏卻是飛快地計較著得失。

這個田莊明面上還是劉姨娘的陪嫁嫁狀，私底下早就成為楚家的囊中之物。

這些年來，楚府裏的經濟卻日見衰退，人情往來源源不斷支出，偏偏那些少爺小姐們都慣會大手大腳的，楚家自詡書香世家，視錢財為糞土，背地裏卻貪婪著劉姨娘的陪嫁財產，不僅是這個田莊，京城裏還有幾所的首飾鋪子，都被鳩占鵲巢了。

劉姨娘去世後，她的財產本該由楚沐華繼承。可恨的是大太太金氏容不下楚沐華這個庶女，明裏暗地想除掉她，更想霸占財產。這些年來，那些鋪子賺的錢還沒有花的錢來得快，可憐的劉姨娘一心愛慕著楚覆明，更沒心情理會這些生意了。

至於劉姨娘的娘家早就敗落，更是上告無門，估計他們也沒有膽量前來鬧事。

“劉嬤嬤，這個田莊本來就是我姨娘的陪嫁之物，我說了讓你來掌管采辦之事，你還怕別人不答應？回頭我跟蔡氏說一聲便是了。”楚沐華狀作不經意地瞄了瞄窗外一眼，看到氣沖沖前來之人。她垂下眼眸，眼底卻是浮現出笑意。

劉嬤嬤還來不及回應，便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笑聲。

“劉嬤嬤，難得三小姐眼裏只有你，你何不就答應了。”

年僅三十卻裝扮得極為花哨的蔡氏捂著臉走進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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