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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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瑩月懵懵地出去了,方寒霄和徐二老爺以筆交談起來。

徐二老爺多年居在揚州,知道兄長家和平江伯府連了親,但不知道平江伯府內部鬧家務,見不到方伯爺,那見一見方寒霄也湊合,怎麽也是條路子。

他就很精神地又說起來了,這回他還長了點記性,沒提私鹽不私鹽的,只說鈔關冤枉他,害他翻船還死人,當地官府也不替他做主,他真的是好苦呦。

方寒霄仔仔細細地聽他說完,再很有耐心地問他的訴求。

徐二老爺的訴求非常簡單——就是要錢!

那一船貨是他的大半身家了,私鹽便宜,官鹽可貴,鹽引還搭上了他許多人情,這一下全部泡湯,他怎麽能依?舍得一身剮,也得把隆昌侯拉下馬。再說,他可不是那些沒門道的小鹽商,被官府查了只能忍氣吞聲自認倒黴,他親爹,可曾是一部尚書!他親哥,現做著京官!他侄女,嫁到了平江伯府!

徐二老爺覺得他有這麽多條人脈,只要他肯努力,那一定能把損失找回來。

方寒霄作為“人脈”之一,聽了,很和氣地笑了笑。

他已經完全把這件事聯起來了。說實話,方老伯爺在日,不是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那些私鹽販子為了暴利什麽都幹得出來,永遠打擊不完。

但是呢,一般幹這種事的,哪怕是背後有官員倚靠,被查到也都認了倒黴,不管是沒了貨還是沒了人,幹的就是見不得人的買賣,能跟官府講出來什麽理?

偏到隆昌侯手裏背運,碰上徐二老爺這麽一個過了氣的官二代,本事沒多少,膽量邪大,自家沒理的事也不怯場,有尚書老爹在前,隆昌侯在他眼裏都不算多大官,他逮著照樣咬一口。

因為摻了人命,隆昌侯這一口還真叫他咬著了,都被咬回了京,當面跟皇帝辯白了。

方寒霄瞇了瞇眼,瞌睡遇著枕頭是什麽樣?就是現在這樣了。

他在紙上寫:這個官司,您恐怕打不贏。

徐二老爺一看急了:“怎麽打不贏?隆昌侯再厲害,他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方寒霄寫:私鹽雖入河,查驗的鈔關兵丁尚在。

物證沒了,人證還好好活著呢,徐二老爺沒那麽容易賴得幹凈。

徐二老爺見他知道,訕笑了一下,道:“我是夾帶了點不該夾帶的貨,把這點罰沒我也認了,再要罰我點銀子我也能認,可一下沒收我整條船,那誰能甘心呢?!”

連顆鹽粒子都不肯給他剩下,兵丁跳上船就搬運,兩方因此沖突起來,才鬧翻了船。

方寒霄無語,販賣私鹽在本朝立朝那時可是死罪,如今方松弛了些,那逮到也得笞五十,再視情節法辦,沒收貨物更是應有之意,誰還管哪些是官的哪些是私的,摻了私,自然一體全部罰沒——隆昌侯這職位所以肥,一部分就是肥在這裏。這一部分多少入國庫多少不知了去向,裏面能做的文章很多。

他寫:律法如此。

徐二老爺正要更急,就見他接著寫道:不過,打贏官司難,要錢,不難。

徐二老爺眼睛炯炯起來——這就夠了!打官司為的是什麽,不就是要錢!

“好侄女婿,有你這句話,二叔就放心了,這件事就全托賴你幫忙了,那隆昌侯好像怪厲害的,不瞞你說——什麽,你幫不了?”

他把方寒霄才寫的一行字念了出來。

“哎,這是怎麽說——”

方寒霄揮手示意他別急,繼續寫:您舍近求遠了,此事該回徐家求助。

徐二老爺悻悻地:“家裏要有門路,我還用得著來這嗎?打爹去了,我那大哥就把我這個兄弟忘到了後腦勺,我寫過幾封信與他,一封也不回,我親自上京來,連他人影都看不到,大太太更是過分,明擺著敷衍我們,哼。”

徐二太太在旁嘆氣點頭附和。

方寒霄搖頭,寫:我不打誑語,您只管去,務必當面將事情始末說明。

徐二老爺要告的可是隆昌侯,徐大太太是沒聽完他說的話才走開了,要是聽完了,只怕不用徐二老爺費事,徐大太太先要想法設法地把他留下來。

徐家兩房再生疏,徐二老爺也是徐大老爺的親弟弟,這一狀真告到了禦前,鬧大了,徐大太太還怎麽跟隆昌侯做親家?她不可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徐二老爺狐疑:“能管用?”

方寒霄不能把招支得太明,垂著眼簾只又寫了一句:您如實說便是,包括來此處見我二叔而未得的事。

方寒霄這個舉止氣度,不像是會信口開河的人,徐二老爺漸漸地有點信了,屁股微有松動。

方寒霄又推了他一把:您先去說,若不成,再來尋我二叔。

徐二老爺一想,也是,平江伯府這麽大門第擺在這裏,還能跑了不成?

終於磨蹭著站了起來。

方寒霄慢悠悠地走在後面送客,眼神隨意地順勢把屋裏外都掃過一遍,發現丫頭們比他先進來時似乎要少了一兩個,不知是在旁邊的廂房裏忙碌,還是出去了。

他沒問,嘴角勾起笑了笑,瑩月這時間裏一直站在院子角落,見他們出來,勾頭望了望,恰對上方寒霄的笑意,心底立時毛毛的。

她也不知自己怎會生出這個感覺,他笑起來其實很明朗的,可她就是覺得不大對勁,可能是他嘴角勾的弧度不對?嗯,總覺得他不是笑,是要吃人——

好吧,誇張了點,那也是要坑人,總之,不像幹好事的樣子。

她心裏忐忑著,腳下慢慢地要過去,他送的客是她的二叔二嬸,她應該也要跟著一下,不能就站這幹看吧。

方寒霄發現了她的小動作,他笑意依舊,但是忽然擡了手,告誡性地向她一指。

別、別動?

瑩月一嚇,頓住了。

方寒霄的本意是叫她別出來,但見她停在原地,也算符合要求,就轉了頭,徑自繼續送客了。

**

新房少掉的那個丫頭是氣喘籲籲地跑去找了洪夫人通風報信。

洪夫人是有成算的人,一聽徐二老爺要告隆昌侯,立即就命人去尋方伯爺。

方伯爺先前沒見徐二老爺,此時一聽,他竟是這個來意,後悔又慶幸地冒出一身冷汗——悔的是沒把徐二老爺當回事,慶幸的是幸虧洪夫人在新房安插了人,這麽重要的消息,還能及時地報過來。

“夫人,真是多虧了你。”

洪夫人先前安插通房出了錯,鬧了沒臉,又使好大力氣才勸住了方伯爺沒去揍兒子一頓,這時終於描補回來,矜持地笑了笑:“伯爺,天無絕人之路,這是伯爺的運道到了。”

方伯爺點了頭,連忙出門,匆匆找他的運道去了。

但丫頭跑來找洪夫人,訴說一遍,洪夫人著人去找他,找來了,又訴說一遍,這裏面必然是要耽誤一些時間的。

方伯爺腳步匆匆地走到了新房,瑩月除了拜堂那日,如今還是第一回 看見他,嚇了好大一跳,道:“窩,我二叔,二嬸,已經走了。”

她說話還慢,把方伯爺聽得急得火星子快冒出來,顧不得斥她,忙掉頭去追。

追的半途上,遇見了方寒霄。

他心下咯噔一沈,劈頭問道:“徐二老爺呢?!”

方寒霄隨身沒帶紙筆,笑著向他做口型:早走啦。

他牙齒雪白,笑意宛然。

方伯爺頭腦一暈。

又一個機會,又一個機會讓他攪和了!

不,還有機會的,徐二老爺一定走得不遠,他還能追上去!

他不顧形象地快步往外走起來。

方寒霄無聊地看了他的一眼背影,沒管他,繼續往裏面走。

他不但已經送走了徐二老爺,還叫人想法去徐家傳信了,徐大太太一定會知道徐二老爺要告隆昌侯的事。

所以方伯爺沒機會的。

他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他晃著手,走回了新房。

瑩月這個時候正要進屋。

她早該進去了,只是方寒霄走後,她莫名所以,跟丫頭聊了一會兒,沒聊出個所以然,把方伯爺聊來了,雖然他很快又走了,但她驚得沒回過神,玉簪石楠兩個也茫然得厲害,主仆三個在院子裏又胡猜了一陣,才想起要進屋。

這個時候,方寒霄走回來了。

……

他怎麽還會回來!

瑩月也不知自己怎樣想的,總之可能是又嚇了一跳,然後她抱著一直沒機會放下的他塞給她的書,老老實實地站回到了院子角落裏。

方寒霄:……

他也不知自己怎麽會走過來的,可能是心情太放松,打發走了徐二老爺,他本來是該回去靜德院了。

他眼睜睜看著瑩月挪著碎步從臺階下退回了那個角落,嘴角抽了抽,沒憋住,也就索性笑了出來。

他笑著沖她揮揮手,示意她可以動了,然後轉身走了,看背影肩頭還有點聳動。

瑩月:“……”

她知道自己犯了蠢,但還是被嘲笑得紅了臉。

這個人好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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