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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此生長伴(大結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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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此生長伴(大結局)(1)

不由眼眶微濕,為他們這對苦了數十年終於走到一起的眷侶。

“娃兒可有怪我至今才出現?”陰陽星宿走近,俯身執起她的手腕,輕輕搭脈,眼中是明顯的疼愛。

這種疼愛,出現在一個看上去與墨離相差無幾的年輕的臉上,沒有讓寧天歌感覺到怪異,而是倍感親切。

她微笑道:“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外祖父,只要看到外祖父安好,天歌已別無所求。”

“真是個懂事的娃。”陰陽星宿感嘆道,“若非你命中註定有此一劫,我也定然不舍得讓你受這麽多日子的苦。”

命中有此一劫,果然還是被她自己說中了。

寧天歌不由得笑了一笑,以前她從不信命,如今卻是越來越信了。

陰陽星宿的目光卻頓在墨離臉上,似乎有絲忿忿的模樣,“我這麽好的外孫女,便宜這小子了。”

什麽叫便宜這小子?寧天歌看著這外表英俊內心實則已是老頑童的陰陽星宿,著實好笑。

“外祖父跟祖師姑,可是和好了?”她明知故問,等著看他的反應。

他聞言竟然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輕咳了一聲,“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多問。”

“你外孫女都快嫁人了,還小麽?”無問蓮步輕移,反不見半點尷尬羞赧之色,極為自然地說道,“和好就是和好,這幾個小娃娃對我們的事情都有所知曉,你還瞞他們作甚。”

“師妹說的是。”陰陽星宿連忙點頭,擡眼間見寧天歌唇邊一絲似笑非笑的模樣,這才恍覺被她給繞進去了,“好你個娃兒,還未嫁人就已經向著外人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師兄,可別忘了正事。”無問無奈提醒。

“對對,辦完這邊的事我們也好早些回去睡覺。”他轉頭朝她眨了眨眼睛,“那也是正事。”

無問一怔,竟耳根一熱,幸好臉上覆了面紗看不出來,但仍狠狠瞪了他一眼,低聲罵了句,“老不正經!”

寧天歌垂下眼瞼,這個時候裝聾作啞才是上上之道。

突覺腕口處一道暖流匯入進來,起先若汩汩細流,之後漸漸變得渾厚,灼熱,如波浪般層層推進,流經四肢百骸,這種感覺對於她目前的身體狀態來說有些經受不住。

心中明白,這是陰陽星宿在疏通強健她的筋脈,當下也不再分心,專心感受他註入的內力,只是體內愈加燥熱,不多時,額頭便已滲出密密細汗,有些捱受不住。

閉目硬忍,忽覺她的另一只手被一只柔軟的手握住,腕脈處一股截然不同的清涼註入,瞬間緩和了那份難受,並牽引著那股熱流在體內游走。

這一熱一涼的兩股真氣相融而不沖突,而她身體內運行了數個周天,之後漸漸匯成一股溫熙的暖流,在手腕上的兩只手撤離之後,依舊流動不息。

“娃兒,試試你自己的內力,看有沒有反應。”陰陽星宿的聲音有些飄渺,象是懸浮在空中。

寧天歌默默地體會著這種神奇的感受,依言試著提起自己的內力,竟發現丹田處竟有一絲絲真氣與那股暖流交相呼應,很快就融合在一起。

她的內力竟然在短短時辰之內便恢覆了兩成,筋脈似乎也變得強勁,手腳不再是那種讓人力不從心的無力感。

“多謝外祖父與祖師姑……”她驀然睜開眼眸,卻發現眼前只空蕩蕩一片,除了那片淡淡的燈光,連人影也不見。

紗帳輕曳,幽香浮動,剛剛還與她歡聲笑語的人居然不告而別。

心裏一空,怔怔不能語。

“天歌?”墨離被驚醒,見她發絲濕透,神情恍惚,立即憂了神色,“怎麽了,可是做惡夢了?”

夢?

寧天歌緩緩回頭,對上他擔憂的眸光,再看向長窗,只見窗紙上已透白,竟是天亮了。

難道真是夢?

她醒來時不過子時光景,見到陰陽星宿與無問也不過個把時辰的時間,怎可能到天亮?

“昨晚,你可有聽到什麽動靜?”她望著發白的窗紙,輕聲問。

墨離蹙了修眉,“沒有,若是有,我不可能聽不到。”

他睡覺本就警醒,稍有風吹草動便能醒過來,更何況,自從她受傷之後,他更是不敢有所放松,從來只是淺眠。

“我看到了我外祖父與祖師姑。”她轉眸看向他,“我外祖父不但活著,連頭發都變黑了,他們還用內力為我療傷。”

墨離的眉頭不由皺得更緊。

“你是不是更加覺得我在做夢?”她極淡地笑了笑,望向遠處,“其實,我也覺得象是在做夢……不可思議的夢……”

她動了動,手指碰到與她貼身而臥的墨離。

他一震。

緩緩掀開被子,望向那只身邊的手,一時不敢相信,連聲音都有了絲輕微的顫抖,“天歌,剛才……可是你的手動了?”

“嗯。”她輕輕地應著,迎上他震驚的眸光。

身子猛地一下被抱緊,耳邊那個胸腔中的心跳躍得極快,一下一下,震得她耳朵疼。

仿佛又回到了她剛從昏迷中醒來的那一刻,那種失而覆得的後怕,那種絕處逢生的驚喜。

她微微地笑,“再不放開,我要斷氣了。”

這次,他沒有象上次那樣霸道地說不放,而是將她慢慢放開,眸光在她身上細細打量過去,象在檢查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我找冉忻塵過來給你看看!”他起身下床,提起靴子便往腳上套,動作卻是一頓,轉頭看向床前的圓凳。

那上面,放著一只精致的木匣。

拿在手上小心地打開,剛開一條縫,一股奇異的芬香便撲鼻而入,待完全打開,整個周圍都似被這種香味彌漫。

木匣中,六顆玉白色的小丸並排放著,泛著一層珍珠般的光澤。

莫非……

他微微一震,正待拿過去給寧天歌看,殿門忽被人用力推開,一人快步走入,任宮婢怎樣阻攔都攔不住。

“醫書!”冉忻塵一把掀開帷幔,臉上竟是難得一見的激動,“我床頭多了一本陰陽星宿的醫書,他可能沒有死……”

走到一半,腳步驀然頓住,他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墨離手中的木匣,喃喃道:“續玉瓊脂,是續玉瓊脂……除了續玉瓊脂,能有哪種東西的香氣能與書本上記載的如此相似,能如此濃郁獨特……”

——

因為有了續玉瓊脂,再加上有陰陽星宿與無問的內力相輔,寧天歌身體恢覆得極為神速。

半月後,她已能自如行走,連體內的內力也似乎更上層樓,那股冷熱相融的內力象是具有生長之力,源源不斷地充盈著她的筋脈,並未因這一次的大損而留下任何後遺癥。

如此神奇之力,令所有人都為之驚嘆。

四喜更是天天黏在她左右,極盡討好賣萌之能事,大有要把前段時間受的冷落都補回來之勢。

“娘子,我們是不是該回東陵了?”墨離伏在她耳邊吹氣,“反正你已經把皇帝的位子讓給了郁瑾風,為夫可等不及要娶你進門了。”

“哦?”寧天歌不緊不慢地看了他一眼,“回不回東陵再說,你先把要告訴我的那件事說了,我再作考慮。”

“回去再告訴你。”他咬了下她的耳垂。

“不行,什麽時候說了,什麽時候回東陵。”她轉頭避過,不容商量。

“真的要說?”他退開了些,眉頭微蹙。

“真的要說。”

“那你可不能生為夫的氣。”

“你先說。”她一勾下頜,並不應承。

對於未知的事情,她從來不提前允諾,包括墨離。

墨離站起身來,負著雙手在殿內踱了兩三個來回,側頭望著洗耳恭聽的寧天歌,似乎想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什麽來。

她挑了挑眉,看起來,這事不簡單哪,將安王殿下為難成這樣。

“還記得簡晏暗算我那次麽?”良久,他審慎地開口。

廢話!

她低頭順著四喜的毛,連話都懶得跟他說。

為了那件事,她差點連命都沒了,能不記得麽?

四喜舒服地躺在她旁邊,愜意得身上每個毛孔都張開,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那一次,我詐死,結果你以為我真的死了。”他繼續說著她所認為的廢話,眼眸緊緊地凝著她,似乎極為在意她的反應,“其實,之後我沒有來找你,除了在養傷之外,還有兩個原因。”

她擡頭,示意他接著講。

“一則是為了親自去查我母妃的身份。”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對於她與你父皇為同母兄妹一事,沒有經過親自探查,我不放心,也不甘心。”

這一點,出了寧天歌的意料。

“你完全可以養好傷再去查。”她沈了眸色,“那段時間我是如此擔心你,你完全可以先來找我,再去查那件事。”

墨離眸光一垂,看著地面未語。

她緩緩吐了口氣,罷了,事情都已過去,他這麽做也定是有他的理由。

或許,正是想瞞著她偷偷地查,不想給她平添煩惱,她又何需再怪他。

“那,可有結果?”

“有。”墨離擡眸,笑顏輕展,眸子流光微轉,“我找到了當年慶陽王妃身邊服侍的貼身婢女,她是唯一對那件事知情的人。慶陽王妃在病逝之前本要將她滅口,後來被她逃脫,如今年事已高,所幸還健在。”

“哦?”寧天歌手中動作頓住,凝神問道,“她怎麽說?”

他笑容淡去,看著她緩緩說道:“她說,當年先皇後確實將公主送到慶陽王府,然而當晚生下郡主的慶陽王妃擔心慶陽王為了保全公主而殺死郡主,因此決定先下手為強,將兩名孩子的繈褓調了包,再將公主用被子悶死,留下了郡主,而慶陽王只道夭折的是郡主,卻不知活著的那個才是。”

“也就是說,你母妃並非慶陽王與皇後所生的公主,而是慶陽王妃所生的真正的郡主,是麽?”她的語聲極輕,極緩,象是自語。

輕輕地合眸,有萬般滋味自心頭流過。

老天似乎總愛跟她開玩笑,在她想愛的時候,告訴她不能愛,讓她狠心舍棄。

而在她拋開一切束縛時,卻又告訴她,這不過是個誤會。

皇家,陰謀,殺戮。

在這光鮮亮麗的背後,有多少性命無辜死去,有多少陰暗藏汙納垢,哪怕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也難逃一死的命運。

說不清誰對誰錯。

慶陽王妃是狠,可她的狠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誰能說她有錯。

“沒錯。”墨離沈聲說道,“這個婢女在慶陽王府多年,朝中不少老臣都有見過,你若不信,我便叫她進宮,找幾個老臣來認一認。”

“不必了,沒這個必要。”寧天歌搖頭,“現在此事是真是假,對我來說已經關系不大,就隨它去吧。”

“看來你是真想通了。”

她嗯了一聲,“你還沒說第二個原因。”

“第二個原因……”他苦笑,“其實,我是想借此讓你看清自己的心。”

“讓我看清自己的心?”她眼睛一瞇,“你的意思,是故意不出現,想讓我明白對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確實如此。”他輕輕點頭,語聲亦是沈重,“你明明對我有感情,卻因為你我身份的緣故避我至天祈,若是沒有發生這件事,還不知你要疏遠我到何時。但是後來我得知你孤身去找簡晏,才知道我錯了。”

“幸好你還活著,幸好你現在沒事,否則……”他閉了閉眼,片刻,才道,“我一直未將事實告訴你,就是怕你因此而不原諒我,也擔心你的身子受不住。如今你好了,我才敢對你講這些。”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件事一直象根刺一般橫在他心裏,他一直想拔了它,每每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回去。

他並不想瞞她,但事實卻有可能讓他們好不容易靠近的關系再次破裂,甚至永無修覆的可能。

“所以說,你中了簡晏的暗算,其實也是故意的,對麽?”寧天歌卻輕輕地笑了,“墨離,我怎麽就忘了你本就是個工於謀略之人,以你的警覺,怎會讓簡晏的衛隊得手,只是……”

她笑看著他,“那一箭再偏一點,你就要死了,你就不怕真的死麽?還是怕普通的傷會令我起疑,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天歌……”

“果然是關心則亂。”她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我只是想不到,有一天你也會對我動用心計,不惜用苦肉計來博取我的眼淚,今日,我算是受教了。”

“天歌,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墨離刷地一下站起。

“來人!”寧天歌聲音高揚。

數名宮婢立即進殿,被這殿內的冷肅之氣嚇了一跳,不知發生了何事。

“送安王出去!”

宮婢們膽戰心驚,雖不知這好端端的兩人在鬧什麽別扭,但仍恭恭敬敬地向墨離行禮,“殿下請。”

墨離一拂袍袖坐回椅子,沒有出去的意思。

“不走?”寧天歌一聲冷笑,驀然站起走向殿外,“關門,放狗!”

“公主,沒有狗。”一名小宮婢十分為難。

她皺眉,回身一指躺著的四喜,“沒有狗,放狐貍!”

被點名的四喜倏地擡起腦袋,無比驚愕,它堂堂金頂雪狐什麽時候與狗齊名了?!

——

“阿七,你還真不打算見安王了?”紫翎將一個剝好的果子放在寧天歌面前,嘴角念叨,“這都第六天了,安王天天在這門外守著,總不是個事吧,也不怕別人笑話。”

“他愛守就讓他守,與我何幹。”她懶懶地往美人榻上一躺,“他想讓別人看笑話,那也是他的事。”

紫翎見她這般無所謂,想了想,湊到她身邊神秘兮兮地問:“哎,你還不真打算原諒他了?說到底,他的方法雖過頭了一點,但還不是因為你麽?”

“如果師兄也這麽對你,你氣還是不氣?”她不答反對,好整以暇地等她回答。

“那我肯定不原諒他!”紫翎想都不想便道,“害人白白傷心,傷肺,傷肝,傷筋脈,還差點連命都沒了,如此滔天罪行,絕不可恕。”

“所以?”她一挑眉。

紫翎嘴角一抽,發現自己實在太過激動,“好吧,我再也不替安王說話就是了。”

見她動也不動那果子,便掰開餵進她嘴裏,順便數落兩句,“我看你呀,是被人餵習慣了,把皮剝了你也不吃,非得餵你嘴裏。”

她笑笑,不說話。

門外忽有人敲門,“阿七。”

“是樓非白。”紫翎望著那殿門,“要不要開門?”

“不開。”寧天歌直接拒絕。

“嗯,不開。”紫翎點頭,“一定是為安王來當說客的,不能開,讓他們站在外面吹冷風。”

“阿七,冉院正給你煎好了藥,快開門。”樓非白再次敲門,“等下藥就冷了可就不能喝了。”

“藥來了。”紫翎有些猶豫。

“那藥喝不喝都無所謂。”寧天歌拉過毯子,閉起眼睛準備睡覺,“續玉瓊脂已經用完,這藥不過是普通補氣養血的藥材,用處不大。”

“公主。”又有一人敲門,卻是郁瑾風的聲音,“我有國事想與公主商議,不知可否開門。”

又一個來當說客的。

“喲,新帝都出來了。”紫翎忍著笑,用口型對寧天歌說了句“看我的”,遂走到門邊對著外面道,“陛下啊,公主說了,陛下身為一國之君,有縱橫驚世之才,凡事自有定奪,公主只是一介女流,自視不及,且不得幹政,望陛下莫要難為公主了。”

殿外好一陣寂靜。

想是一席話將郁瑾風堵得啞口無言,無以應對了。

紫翎再接再厲,“還有啊,公主說了,希望外面的各位公子都學學人家冉院正,勤勤懇懇,腳踏實地,一心鉆研醫術,從不湊那些耗時間費精力的熱鬧。所以公子們,你們還是該幹什麽幹什麽,都散了吧。”

寧天歌搖頭,隨她怎麽說去。

見門外再無聲響,紫翎抿唇一笑,大功告成。

返回殿內正想繼續吃果子,殿外卻又有人道:“天歌,我知道你在裏面,再不出來,我可是要撞門了。”

“喲嗬,急了。”紫翎幸災樂禍地笑。

“告訴他,他若敢撞門,這輩子都別想再見我。”寧天歌淡淡道。

紫翎相當樂意傳話,“殿下,阿七說了,你若敢撞門,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她。”

“紫翎姑娘,你且與天歌說,我有東西要送給她,讓她且細細聽來。”墨離也不強求,語聲含笑。

紫翎望向寧天歌,這送東西怎麽還用聽的?

寧天歌不置可否。

卻聽得門外忽有琴音響起,曲調清越悠揚,男子朗朗而念,“天歌者,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這是什麽?”紫翎詫異。

寧天歌唇角一擡,“這是男子讚美女子的詩。”

她以前閑暇之餘曾將所記的詩詞寫下,偶爾會拿出來翻看,這首洛神賦便是其中之一,也不知這墨離何時去了寧府,竟將這東西拿了去。

拿去也罷了,此時居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大聲誦讀,他想做什麽?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

“嘖嘖,安王為了博你歡心,竟然想出這種招數,真真是絕了。”紫翎聽著聽著就大加感嘆,“其心可感,其行可嘉啊。”

寧天歌轉了個身,懶得搭話。

倒是難為他記得這麽長的一段詩詞,在情場上果然是天賦異稟,懂得怎麽去打動女人。

琴聲叮咚,忽而一變,轉為深沈婉約的基調,悅耳的語聲已顯激揚。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噗……”紫翎一口茶噴出,猛搖寧天歌的胳膊,“阿七,這個不用你解釋,我也能聽出來,這是男人在對一個女人表示傾慕之情。”

寧天歌撥開她的手,“這首詩本就比較淺顯易懂,你激動什麽?”

紫翎卻不接話,豎著耳朵聽下文。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仿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聽聽,聽聽!”紫翎興奮得站起來,不停地在殿內踱步,“你再不出去見他,他就要發狂淪喪了。天爺!我竟不知安王還是這般多情的人物,居然這樣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用這種方式對你傾訴。”

殿外,語聲歇,琴音停。

“啪啪啪……”緊接著卻聽得掌聲雷動,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熱鬧,也不知有多少人聽懂了這些詩句,總之,無數人在那邊拍手叫好。

紫翎呆了一呆,她原先倒沒意識到會有這麽多人圍觀,此時聽這掌聲的程度,怕是沒有上千人,也有個數百人吧?

“阿七,安王這次,可是轟動皇宮了……不,有可能是轟動整個洛城……阿七……阿七?”

見背朝著她的寧天歌動也不動,紫翎幾步繞過軟榻,見她輕閉的雙眸,似乎並未聽到她的話。

“阿七?”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我困了,讓我睡會兒。”

——

入夜。

紫翎沒有象前幾天那樣與寧天歌一同就寢,說是有事去找樓非白,結果一晚未歸。

而有一個人,一直守在殿門外到天光透白,一夜未睡。

入冬的天氣,盡管天祈相較於其他國家要暖和些,但入夜之後的溫度還是很低。

夜風吹過長廊,透過窗戶可看見廊上的宮燈搖曳擺動,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定格在窗紙上,似乎只要天地不滅,他就可以一直這樣站下去,直至天荒,直至地老。

殿內漆黑,燈光俱熄,因此,裏面的人看得到外面,外面的人,卻看不到裏面。

在他凝望著那扇門,似乎能透過這門聽到裏面那人淺淺的呼吸時,卻不知,在這門扇之後,有一個人,靜靜地站在與他對面的地方,透過那薄薄的窗紙,如他一般凝望。

夜,很長。

思念,也被拉得很長。

如此相近的距離,只要輕輕一推,隔在兩人之間的門便會嘎然而開,然而誰也沒有動。

過去經歷的千山萬水,朝堂險惡,戰火紛爭,似乎都不及眼前這一道不高的門檻。

所謂門檻,過去了便是門,過不去,便成了檻。

“天歌。”當晨曦透出雲層,他輕輕撫上門格,修長的手指溫柔地觸摸著上面的紋路,仿佛那是他心愛之人的臉,“不管你是否原諒我,我都在這裏等你,許你……一輩子!”

門內依舊是寂靜,他意料之中的寂靜。

他緩緩放下手,闔眸。

殿門忽然輕響。

他倏然睜開,但見門扇正往兩邊徐徐打開,雪衣黑發的女子站在門內,靜靜而望,“不,你以後的每一世,都要許給我!”

——

這一日,宮中大喜。

上至郁瑾風,下至百官宮人,皆滿臉喜氣。

但凡遇見墨離之人,無不向之表示祝賀,墨離笑吟吟地一並收下。

寧天歌以旁人的角度看著,覺得有必要這樣誇張?

不就是念了兩首詩,彈了個琴,在門外守了幾天,這人心就全讓他給收買了?

墨跡尤其高興,整天咧著個嘴,讓人懷疑還能不能合上。

也是在這一日,東陵帝命人送來快馬加急信函,稱已下了退位詔書,並已昭告天下,於下月初一舉行新帝登基大典,讓墨離自行斟酌何時回去。

下月初一,距離今日也就只有大半個月的時間,這不是擺明了逼著墨離即刻啟程回東陵麽?

“看起來,皇帝是怕殿下在天祈做上門女婿,拋下東陵大好江山不管了。”紫翎毫不顧忌地笑道。

話雖直白,理卻是這個理。

“我倒巴不得安王能做這個上門女婿。”郁瑾風攬著墨離的肩膀,商量,“要麽,安王就別回去了?”

“那怎麽能行!”墨跡立即急了,“我家主子是要回去做皇帝的,哪能在這裏做駙馬!”

“做駙馬不好麽?”寧天歌輕飄飄地問。

“呃,也不是不好……”墨跡抓頭,求助地望著阿雪,“阿雪,你來說。”

阿雪轉身,不搭話。

“阿七,別欺負墨統領了。”樓非白又象對待小孩子那般揉了揉她的頭發,“準備一下今日就回東陵吧,萬一趕不上大典可就不好了。”

“師兄,我逗他玩兒呢。”寧天歌瞥向那個只笑不語的男人。

其實他才是最聰明的那個,什麽都不說,讓你們看著辦,而最終的結果,肯定都會向著他。

——

當日,墨離一行人便離開天祈,到達京都時,距離登基大典已只有七日。

據說,在得到墨離已入京都城門的消息時,東陵帝終於安安心心地吃了一回飯,並著令墨離即刻進宮。

墨離稍事梳洗,便與冉忻塵一同進了宮。

樓非白與紫翎則回了煙波樓。

待寧天歌回到寧府時,正值傍晚,擡眼間,見寧府裏裏外外皆掛滿了紅綢喜帶,大紅燈籠高懸,府中仆人川流不息,竟有上百人之多。

這是?

心頭疑惑,這分明是大喜臨門的征兆。

她要回東陵的消息並未提前帶回,寧桓不應該知道她要回來,再者,就算她回來,這府裏也沒必要裝扮成這般模樣。

還是,有什麽事?

四喜見眼前紅彤彤一片,早已興奮地竄了出去,嗷叫著橫沖直撞。

寧伯一見四喜,猛地擡頭,看到站在門邊的寧天歌時,一時楞在原地,隨即眼淚就流了下來。

“大小姐,你終於回來了。”他抹了把眼淚,朝她快走了兩步,忽有想起什麽,轉身大聲吩咐,“快,通知老爺,大小姐回來了!其他人,都過來!”

根本就無需他多說,有人飛奔而去,其他人在見到寧天歌時立即就圍了過來,紛紛向她行禮,皆是熱淚盈眶。

“寧伯,讓大家都起來吧。”寧天歌扶起寧伯。

寧伯含淚笑道,“老奴真怕大小姐再也不回來了。”

“怎麽會呢?”她擡眼看著這個熟悉的府院,輕聲說道,“我以後,就在京都待著,哪裏也不去了。”

這個地方,承載著太多的感情,太多的回憶,有她這一生都需要去尊敬感恩的人,她怎能舍棄,又怎舍得舍棄。

“歌兒!”一聲蘊含著濃濃情感的呼喚,令她驀然轉身。

那一邊,身著青衫夾袍的寧桓急步走來,在她轉身的那一剎,他陡然停止腳步,就那樣深深地望著她,身影凝鑄。

“父親。”她低低的聲音近乎低喃,一步步向他走過去,眼睛漸漸染上薄霧。

眼前的這個男子呵,歲月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多少風霜。

往日的那一頭青絲已霜雪盡染,那一身夾了薄棉的衣袍都無法掩蓋他身體的瘦削,他立在那裏,盡管風骨依舊,可到底還是被無情的歲月催老。

“父親,請恕孩兒不孝!”離他三步之遠,她砰然跪地,淚盈於睫。

“回來就好。”寧桓上前一步將她扶起,眼中亦是淚光點點,“回來就好啊。”

她握著他嶙峋的手,那突出的骨節硌著她的手,刺得心疼。

“上次離家,未曾給父親留下一言半句,讓父親擔憂了。”

“不礙事。”寧桓拍拍她的手,欣慰地嘆了口氣,“你在天祈的事我都聽說了,本以為你成為天祈女帝再也不可能回來,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我也能安心地去見你母親了。”

“父親說的什麽話!”寧天歌立即蹙了眉,“父親苦累半生,至今未曾享過清福,以後我還想向父親好好盡盡孝道,彌補我以前對父親的虧欠。再說,母親在天之靈,也定然希望父親能長命百歲!”

“你這孩子,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你怎麽就當真了。”寧桓笑道。

她猶未釋懷,“父親,別的話都可以說,但這種話以後可不許再說了。”“好好,以後不說了。”

“老爺,大小姐,先用飯吧。”寧伯歡喜地抹著淚,“有什麽話,你們可以邊吃邊說。”

“對,先用飯。”寧桓看著寧天歌露出心疼之色,“歌兒這段日子瘦了許多,受苦了。”

寧天歌摸摸自己的臉,“父親,我好象比上次離開京都時還要胖了些。”

自她臥病在床之後,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後來又因為續玉瓊脂的滋補,身上分明長了不少肉。

“有麽?”寧桓不滿意地皺眉。

“當然有。”她一捏自己的臉,“父親你看,這都是肉。”

寧桓被她這舉動逗得一笑,眉頭早舒展開來。

“走吧,去飯廳。”她扶著寧桓往另一邊走,看著一路上的喜慶之色問,“父親,家裏最近發生了何事,為何這般布置?”

“當然是因為你。”

“因為我?”

“你不知道?安王府裏有人來告知,說你不日就要回府,並說殿下登基之日,也是你嫁給殿下成為皇後之時。”

“……什麽時候說的?”

“就前幾日。殿下已決定將登基大典與立後大典一起辦,你與殿下的大婚就定在那日,現在滿城的人都已知道了這個消息,府裏當然也要裝扮一番,這可是大喜事,為父一直盼著這一天……”

“……”

“歌兒,你怎麽了?”

“呵呵,沒什麽。父親,吃飯吧。”

她笑得咬牙,一口一口地往嘴裏扒著飯。

好你個墨離,居然背著她來個先斬後奏,她這個當事人還對自己何時成婚一無所知,滿京都的人倒已人盡皆知。

她還道這滿城的喜色是為了慶賀新帝登基,敢情還包含著新帝與皇後的大婚!

心想著等吃了晚飯得親自找墨離問上一問,未想天色將黑之時,府裏便來了客人。

“大小姐,陳副將他們來了,說想見您。”寧伯的兒子寧平急匆匆來報。

陳言?他們的消息倒是靈通。

寧天歌一笑,“你讓他們進來就是,都這麽熟了,怎麽反倒拘謹起來了。”

“小的也說請他們進來,可他們非說請大小姐出去一見。”

這倒奇了。

她放下筷子,“父親,你慢用,我出去看看。”

說罷,便隨著寧平快步出了門。

臨近大喜,所有燈籠一到晚上便悉數點上,將寧府裏外照得一片亮堂,寧天歌遠遠便見陳言胡祿等人正站在門外,連臺階都沒有上,更是挑了挑眉。

莫不是他們覺得與她身份有別,以至於生疏了?

“寧……寧小……姐……”陳言率先一步上前拱手,白皙的臉頓時漲紅,在稱呼上犯了難,只覺得不習慣。

其他人本也想喊,也因為同一個問題而拱著手,尷尬地立在那裏。

“嗨,還是叫寧大人聽得順耳。”牛大旺一甩手,懊惱萬分。

“要不,直接叫娘娘得了。”胡祿呵呵一樂,“反正寧大人過幾天就是我們東陵的皇後了,提前幾天也沒什麽關系。”

“也是。”其他漢子跟著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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