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擡頭看，孫寧文那原本溫潤的笑容看起來都不太對勁了，顯得陰森森的，還露出一口白牙，對他說：“今夜，鬼門大開。”

陳書鶴晃晃腦子，打住自己莫名其妙的念頭，對面那人的笑容並沒有問題。

李長松皺起眉頭：“鬼門大開？今日又不是中元節。”當然了，中元節也是人們臆想出的日子。實際上，她們這些不做人了的，若是夙願未了，大部分都四落在人間各地，想何時出來便何時出來。

孫寧文早有興趣與她攀談。見她主動接話，興致盎然地搭話：“這是江陰鎮上獨有的日子。”

他為她們詳細解釋道：從百年以前，江陰鎮的百姓們不知為何日子過得越來越差。曾有一法師路過此地時，告知他們，每年的九月三十是鬼門大開的日子。每年今日購入的法器，能夠扭轉運勢。

傳聞，有幾戶人家購入了上好的法器，日子果然轉運，蒸蒸日上起來，就以那賣肉的劉家為例。雖然真偽不可得知，但百姓們顯然將希望寄托於此。有需求就有市場，商家們生產或真或假的法器，每年都會趕往此地，進行售賣。於是，每年的九月三十便是如此熱鬧的場景。

李長松蹙眉。她有絲懷疑，這斂財的手段，像極了某位通過不正當手段發家致富的人的手筆。

直白點說，她懷疑這又是張家搞出來的事。

並且，她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字眼：“賣肉的劉家？”

孫寧文楞住：“嗯？”旋即又明白過來，“哦，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說有這麽一戶人家。”

李長松與陳書鶴交換眼神，確定彼此想到的是同一個人。

劉三寶。

李長松拉起陳書鶴的手，想要出發去找他，卻拉不動。

她疑惑地看著他。

這小子該不會是怕了，想讓她自己搞定吧。

陳書鶴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我們先逛逛這街市吧。你瞧，似乎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呢。”

也是。雖然街市賣的東西在百姓眼中看來不太吉利，但每個人都懷抱著希望生活變好的憧憬。

屋檐上掛著水色粉紅的燈籠，輕盈地隨風搖晃，裏面的燈芯閃著亮光。

每位商販為了使自己的商品能引人註目，都將門面裝飾得十分絢麗。其中法器並不一定有用，但模樣大多精致可愛。

李長松笑著點點頭，被陳書鶴拉著往前走去。

孫寧文：合著說了這麽半天，我還是個局外人。

雖然無法理解自己此時內心的沖動，但他也想跟上去。腳步剛起，便被形成人形的眾花攔住了。

花仙們並不都對孫寧文感興趣，有些也去逛市集了。因此，留下來的都是對他感興趣的小花。雖不都如小蘭花那般好交談，但都很熱情地看著他。

孫寧文：好怕，好想逃。

他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打算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孫寧文。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何圍住我，但是——”

話還沒說話，便被熱情的花朵們打斷了。

“你長得很符合我們審美呢！”

還未走遠的陳書鶴動動耳朵，露出了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嘿嘿，被她們說符合審美，也不知道算不算好話。

花朵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

“現下是何朝何年呢？”

“你今年幾歲了，有五十了嗎？”

“家裏富裕嗎，有無花圃？很大的那種。”這位已經在考慮安居地了，很有前瞻意識。

李長松回頭看去，紫衣男子面色羞窘、回答問題回答得忙不過來，便竊竊笑了。

這麽一晃神，便被蓋了一張狐貍面具。面具只遮住了李長松的鼻子和上半張臉，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盡管再栩栩如生，到底在人臉上還是有些違和感。

遮住她的人，同樣也用這麽一副面具遮住了自己。面具後的眼睛一閃一閃，光芒流轉。

那遮住她的人笑容溫潤，說：“我們是一對哦，這副面具。”

李長松接過覆在她臉上的狐貍面具，不經意間碰到了他的手，兩人都飛快地縮起相碰的小指。

她也輕輕笑了：“我們是一對呢。”

雖然話本裏見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但是親身經歷一遍，原來還是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兩個人並肩走在市集上，四下喧鬧，燈光映照在彼此身上。

“今天還回張家嗎？”陳書鶴問道。

“怎麽不回，當然要回，還要帶著想要去的花朵們一起回。至於剛才提到賣肉的劉家，你怎麽看？”

兩人恰好走到一家賣丹藥的鋪子，聲稱吃了能增強身體的結實程度，不易被鬼傷害。

李長松摸摸下巴，這糖丸子的味道一看就不怎麽樣。

陳書鶴一本正經：“我覺得劉大哥應該不是像張家那樣為非作歹的人。不如我們直接去問問他。”

聽到這話，李長松微微睜大眼睛，略帶驚訝地瞧了陳書鶴一眼。

發現他是認真這麽說的，便點點頭：“你說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說了。”

走完一圈，兩人手裏、包裏都滿滿當當。

陳書鶴不由得嘆氣：“這得試到什麽時候啊。”

她們將這裏的大部分東西每樣買了一點，看看裏面是否額外添加了什麽東西。

現下，兩人便回到與花朵們分別的地方。

孫寧文已經離開了，留在原地的花朵將四散的其他花朵找了回來。

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朝張家走去。

還是昨天那兩個小廝給陳書鶴他們開的門。

這一開門，兩位小廝便楞住了。

“陳先生，這……這些姑娘？”

陳書鶴原本膚色偏黑，但此時都能看出來臉通紅的模樣：“她們……都是我的表妹。”

後面幾朵花憋笑的功力不夠，忍不住笑出聲來。

李長松走上前：“麻煩你去通報一聲吧。”

“好、好的。”

自認為見多識廣的老管家看到這幅場景，不由得也沈默了。

“陳先生，您的表妹真多啊。”

陳書鶴的臉更紅了。

老管家蹣跚著步子，給張如芒通報了一聲。

張如芒也過來了，看到他們一群人，露出了與小廝、管家一樣的表情：“陳先生，你說的表妹，不是只有一個嗎？”

陳書鶴撓撓腦袋：“我也不知道她們都跑出來了。”

那屋檐上掛的燈籠再紅，在李長松看來，也沒有陳書鶴此時的臉紅。

張家財大氣粗，張如芒又是個好說話的人，一行人便在張家住下了。

夜裏，李長松和眾花朵們躺在廂房的屋頂上。

李長松語重心長：“我知道你們是想報仇。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也不是在勸你們放下。畢竟有句話說得好：‘你要離那些勸你大度的人遠一點，不然怕雷劈他的時候連累到你。’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知道這麽一句話。”

她看著天上的星星：“你們也知道，鎮壓你們的人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人了。現在的張家，只是他們的後代，與那些罪惡沒有關系。我能夠幫助你們的，只有查清現在張家的人做過的壞事。你們若想取他們的性命的話，我也不阻攔你們。但是，我們不會幫你，你們也要承擔想做的事的後果。”

鬼若害人，輕則要飄蕩人間數百年，重則灰飛煙滅，更甚者永遠在地府受苦。

這便是人間的生氣所在。一旦破壞了人間運行的規則，就會遭到強烈的反噬。畢竟，鬼也曾是人。

一向健談的小蘭花也迷茫了，喃喃道：“那這對我們多麽不公平呢。”

李長松沈默了，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害死他們的人，其子孫卻過得越來越好。被害死的人，連發聲都做不到。

此時，屋檐邊緣傳來了腳踏聲。

“誰！”

“是我啦。”

陳書鶴怪不好意思地過來。他有個寶器叫傳聲公，晚上整理包裹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傳聲公，又想試試作用，於是又不小心聽到了隔壁屋檐上的交談。

李長松：你覺得我信嗎？

陳書鶴嘿嘿笑著，擠到李長松身旁躺下來，看著天空。

他裝作看不到被擠開的小花朵們幽怨的眼神。

陳書鶴小聲地說：“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差不多聽到了。”

一朵小花：“哼哼。”

第二朵小花：“強烈譴責偷聽行為。”

陳書鶴咳嗽兩聲：“我覺得吧，大家不用去想太多了。我們已經錯過了幾百年的時光，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如同小樹方才所說的，找出現在的張家是否還在作惡，以及相應的證據。不過，我可以小小地幫助你們一下。”

“怎麽幫？”

“可別忘了，我有很多法器哦。”

李長松眼睛一亮：“我聽聞有一種能夠隱身的法衣。”

“這倒確實是假的。”

“嘁——”

“不過我有一鑰匙，能開大部分的鎖。昨日管家帶我在府上轉的時候，特意避開了一個看起來荒廢已久的院子。你們若是現在還有精神，我們不如現下就去探探其中虛實。”

這個提議得到了眾人的歡呼：“現在就去吧。”

夜晚，一個白衣男子形容鬼祟，時不時偏頭，似在與空氣交談。

陳書鶴小心翼翼地避開有人在值守的路段，不忘嘟囔：“你們都能藏起來，我怎麽辦。”

“放心，你要是也變成鬼了，我們會罩著你的。”

“嗚——”

依照昨天的記憶，陳書鶴找到了那個荒廢的院子。

木質的門早已變得斑駁，上面灰塵密布。還有一把看起來十分結實、塊頭極大的鎖。門與院墻極高，如若不會飛的話，應當進不去。

陳書鶴露出一抹“早就被我料到了”的神秘笑容，從腰間小袋中拿出一把鑰匙。

變成魂體的李長松興致勃勃地看他開鎖，感覺已經走上了一條發家致富的道路。

嘎吱一聲，門開了。

“走，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之前有些右引號反了，可是修改起來審核好麻煩哦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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