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們有統一的住所。雖然按理說鬼差是不需要睡眠的，但大家多經歷過凡世，雖然成鬼百年，卻還是保留著生前的習慣。

這剛與謝書爭辯過的小孟婆慢悠悠地往住處游蕩，卻沒走最近的那條路，反而擇了一條鬼煙稀少路途較遠的小徑。

待走到身旁無人，那孟婆左右環顧一番，打了個響指，便喚出了一片小小的鬼火。

鬼火從她的身側飄飄忽忽地飛到她跟前，一閃一閃地發出瑩藍色的光芒。

接著，那鬼火在空氣中略微晃蕩，竟開始說話了。

“你怎麽又懟攻略對象？”不解的語氣。

被質問的阿栗——也就是章栗，擡眼露出了一個笑容。

並不正視鬼火，她懶散答道，“你不懂，這叫欲擒故縱。”

“是嗎？”偽裝成鬼火的U顯然是不相信，“你是在怪我這麽快就讓你轉換世界吧。”

“你知道就好。”章栗撩起袍子看自己的手，並不否認，撇開眼睛不看U，言語間盡是賭氣。

U牌鬼火閃了閃，“你別怨我啊。程至楨對你的情感已經到標了，完成目標就換世界——我也是按程序設定行事。”

倒還把你委屈到了。章栗悶悶地想，沒搭話，踢著路上的石子兒。

上一個世界，她剛和程至楨確定關系還不到24小時，就被U告知目標完成，只給她十分鐘告別時間，然後就要進行世界轉換。

這個消息太讓人措手不及，章栗甚至來不及問為什麽這麽快，跟著自己的直覺，轉頭就跑去找程至楨。

兩人的房間隔得遠，章栗用最快的速度跑過去，還是花費了好幾分鐘，見到他時，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章栗知道，自己談不上有多喜歡他。一直都把他當攻略對象，心裏頂多是有好感。跟他戀愛，更多是帶著公事公辦的意味。

但當分別的這一刻到來，她好像還是很不舍。看到他的臉，再看著剩下的最後幾十秒，她說不出話來。

她甚至不能告訴程至楨自己要離開，和她離開的理由。

這一定會超出那該死的這個世界的常識的。

只是，最後五秒時，程至楨臉上的茫然與關切突然成了一種明了的表情。他握住了章栗的手，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說了一句“等我”，就連同這個世界一起消失在了章栗眼前。

章栗還保持著被他牽著的姿勢，卻已經回到了最初的那個純白房間。

這一切來得都太快，甚至讓章栗覺得程至楨說的那句話，是她自己的錯覺。

章栗有些賭氣。在末日的一個多月，她時常會忘記自己是在一個模擬世界裏。

所有的人都是那麽鮮活，所經歷過的事情也歷歷在目。要她馬上抽離對那個世界的感情，她還真有點做不到。

而這樣的轉換，讓她真實地認識到一個事實：她現在的確被人操控著。

所有的一切都是U的老大研發的，他說了算。而她，不過是扮演老大故事裏的一個棋子罷了。

意識到這樣的事情，章栗一度有些氣餒，雖然現在也算是活著，可她不知道這樣活著有什麽意義。

但無奈的是，她又不想去死，在這些稀奇古怪的世界裏活著，總比徹底失去意識好。

這種糾結的心情，促使著她開始消極怠工，她在新的這個世界裏生活，卻不積極完成目標。

就這麽拖著吧，她想，反正在這裏當個孟婆，也並不討厭。

不過章栗拖得很高明。她一邊積極地去找那個白無常謝書，一邊卻總是做一些讓他不高興的事情，讓那個謝書喜歡不上她。

如此，U和他老大便找不到她的把柄。

不過在這呆了一周，環境的新鮮沖淡了她對上個世界那些人的眷戀。

老大的腦洞令人驚嘆，不知他是如何讓U生成這樣一個黃泉世界的。這裏基本遵從了傳說中的設定，但也有許多嶄新的東西。

比如，像上班族一樣的大量孟婆，和黑白無常。

來到這裏，章栗最大的樂趣是聽亡魂們講它們的生前。他們的故事一個比一個精彩，跟聽評書似的。

而排在第二位的樂趣就是逗趣謝書。反正不急著攻略他，就先逗著玩。

章栗想到剛剛趕走趙阿四又能讓謝書不愉快一陣子，心裏有種發洩的快感。她承認這種心思有點使壞，但現在，她真提不起精神去攻略這人。

U跟著她一路飄到了孟婆們的住所，見前面有幾個稀稀落落的迎面而來的人影，便又藏了起來。

這個世界的孟婆是倒班制，這會正是要到換班時辰了。章栗正是算準了這點，才敢提前離開崗位。她剛剛不算翹班，最多算個早退，只要不被舉報，是沒什麽大礙的。

同班的孟婆都希望自己的隊列多幾個人排，好增加她們業績；所以對於她這種偷懶的，只要不太過分，其實是求之不得。

因此，應該沒人那麽無聊舉報她。章栗想。

不過有句話叫做事與願違。她人還沒走到住的地方，就有一個小鬼晃晃悠悠地在她眼前突然出現。

不等她問其來意，小鬼便搖頭晃腦地自報家門：

“阿栗，你被人舉報辦事不力，要我帶你去閻羅王大人那兒去一趟。”

還真被人舉報了？章栗看著眼前低眉順眼的小鬼，已經有了幾分頭緒。

不過嘴上沒說什麽，章栗神色如常，跟著小鬼就往閻羅王殿而去。

閻羅是地府的管理者，這是眾所周知的。但這個世界的閻羅比較工作狂，大事小事都要親自管理，所以常常會分出很多個自己來處理事務。

不出意外，章栗見到的也不會是本尊。

跟著小鬼到了地方，只見那門口立了塊牌子：禦史臺。

章栗模糊地記得這是古代監察部門的名字。大概，是老大設定時隨手拿來用的。

進了門，便見得殿內正中有個彪形大漢正襟危坐著，身著華麗的黑紅色官服。他不怒而威，縱是吊兒郎當的章栗，此時也收斂了些表情。

不過，殿內除了一眾鬼差和閻羅，還有一個清瘦修長的背影。

章栗不用看也知道。那站著的身影，必定就是舉報她的人，謝書了。

不急不慢地走到謝書旁邊並排與他站著，章栗也不看他，只嘆了一口氣。

謝書並未有所動彈，輕輕地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無常大人。你終於看不下去了？”片刻，章栗還是忍不住嗆聲，“不同的孟婆辦事風格也不同，其實你大可不必管這麽多。”

謝書眼尾一挑，這阿栗歪理最多，明明是她懈怠，今日也是她自己提早離開崗位，怎麽說得反倒成了他謝書的過錯。

雖然不豫與她計較，但該撇清的還是要撇清：“雖然我也看不慣你的行徑，但，不是我舉報的。我來，只是作為證人。”

“哦？”這話倒讓章栗有些意外。“那是誰？”

“很快就來了。”謝書不看她，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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