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貨郎很快就從虎頭口中得知具體的事情經過。

他娘王氏把持著家裏所有的錢，在家裏一人獨大，她看誰不順眼就折磨誰，以前趙老三在趙家能說得上話，如今王氏最看不順眼的就是他。

虎頭想讓趙貨郎這個大伯去勸一勸王氏，他不想看到他娘被打，也不想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幹活，伺候奶一個人，還要被罵。

他把希望寄托在趙貨郎身上，但趙貨郎卻是對虎頭說，“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大伯過完年就又要走擔了，我只能管得了一時。”

趙貨郎看著楞楞地侄子，把蒲扇般地大手放在他頭頂揉了揉，就往家走。

“大伯！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走擔嗎？”虎頭看著趙貨郎要走，連忙跑到他面前攔住他。

“大伯，我六歲了。”

趙貨郎跟著錢貨郎一起出去走擔時，也是六歲，九歲接到擔子。

這點趙家上下都知道，虎頭說出來是為說服，也是提醒。

虎頭期待地看著大伯，趙貨郎反問他，“那你想過你娘怎麽辦嗎？”

“我娘有弟弟陪著，我可以跟大伯出去！”虎頭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出去掙錢，然後賺了錢就把娘和弟弟接出來，不和奶一起住。”

趙貨郎點點頭，憑這一點，虎頭還算有良心。

但他還是搖頭，讓他回家去。

無他，現在他並不想帶。

虎頭倔強地望著趙貨郎，眼睛慢慢紅了，在要哭出來的時候，從趙貨郎面前跑走了。

趙貨郎望著他的背影，隱隱覺得，過完年後，他出去走擔不會那麽順利，直覺他娘那裏會出差錯。

回到太林鎮等待過年的日子，趙貨郎和岳芝芝也出攤了，一樣是賣年糕，因為過年的緣故，還賣起了酥糖和瓜子。

生意算不得多好，鎮上的男人剛走，太林鎮的過年氛圍比往年淡了一些。

岳芝芝還發現，王氏會跟著他們一起出攤。

他們在鎮上租了一個攤位，就坐在那等著人上來買東西，然後他們斜對面的街角，王氏往往就坐在那裏，盯他們的梢。

從王氏第一天出現在那裏，一坐就是一天，岳芝芝就猜到了王氏想做什麽。

“貨郎媳婦，看什麽呢？替我稱半斤酥糖，半斤瓜子。”

一位大姐站在岳芝芝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岳芝芝從王氏身上收回眼神，沖大姐抱歉地笑笑，想給大姐稱東西的時候，旁邊已經伸出一只手，把東西給大姐遞了過去，趙貨郎已經稱好了。

大姐回頭沖岳芝芝看向的方向望了一眼，給了岳芝芝一個了然地眼神，然後挎著手上的籃子走了。

“趙大哥，你說你娘每天都在那坐著做什麽？”岳芝芝扭頭問趙貨郎。

第一天坐著不動，第二天他們收拾東西走的時候，王氏也跟著走，一連好多天，反正他們出攤的時候，她必來坐著。

趙貨郎彎腰挑了一顆酥糖放進嘴裏，語氣不鹹不淡，“她在數數。”

“啊？”岳芝芝不明白，趙貨郎想和她說一說，但是這時候攤子來了人，兩人的註意力都給岔開了。

這一次過後，岳芝芝也沒有再主動問，只不過攤子前閑下來的時候，她就會遠遠地望著王氏，好似這樣就能擺脫閑暇時的無聊。

不過岳芝芝也很快知道了趙貨郎這話的意思，年後初六，她和趙貨郎就打算出去走擔，不過出去前，遇到了阻撓。

王氏撒潑打滾不讓他們走。

因為要臨出門了，所以趙貨郎交了三個月的月錢給王氏，這是趙貨郎給她和趙老三兩人三個月的夥食費，贍養費。

問題就出在這，王氏嫌棄趙貨郎交的錢少。

“貨郎，你和她從臘月初十出攤到年三十，這二十多天，你們賺了五元收了35張一角的票子，你現在要走了，你就給我兩元？！這麽點錢我怎麽養活這一大家子？！”

岳芝芝聽到“五元35張票子”的時候，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王氏。

岳芝芝這時候想起上次趙貨郎說的數數，難道王氏一直坐在他們對面，就是為了數他們賺了多少錢？

她和趙貨郎一天忙下來都不能一口咬定自己一天賣了多少錢，都是得收攤之後重新算過賬才知道的。

王氏算數這麽厲害？！岳芝芝是知道的，王氏說對了，他們這二十天左右，就賺了五元又三十五張票子。

岳芝芝心情覆雜。

她對趙家一大家子人，心情都很覆雜。

王氏自然看到了岳芝芝看她的眼神，她重哼了一聲，繼續說道。

“你們倒是扔下錢就瀟灑地走了，留我一個人拖著一大家子，這不是要活活累死我嗎？！”王氏敞開著趙家的大門，叫得要多大聲就有多大聲。

這聲音吸引了左鄰右舍偷摸著看。

趙貨郎沈聲道，“娘，趙家已經分家了。”

趙家已經分家了，各過各的，趙貨郎覺得他娘大可不必對現在她自己的處境這麽悲憤。

這錢，是他給她王氏的，趙貨郎覺得他娘不會不明白，只不過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更何況，他娘也該明白了，他不可能管著趙家所有人一輩子吃穿。

“分家了難道我就不是你娘了？！”

王氏把自己的身份拿捏得很到位，她仗著自己是趙貨郎的娘，就可以在趙家上上下下橫著走。

“娘你不讓我走，是想要錢是嗎？”趙貨郎什麽都懂，他娘對他的感情只怕比對路邊的野貓野狗都還要淡漠。

“是！”王氏答得非常大聲。

趙貨郎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對王氏說，“這是我前面幾年的積蓄，娘你拿了吧，”王氏臉上一喜，正要伸手去拿，趙貨郎又說，“只不過，娘你拿了，我們這些年母子情分也就到這了，以後也不用再見面來往了，娘，你確定要這錢嗎？”

這話一出，現場一片嘩然。

就連趙家門口、院墻外的人都小聲討論起來。

“趙貨郎這說的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縱然王氏再有不對，趙貨郎這個當兒子的，也不該說……”

“你可別這麽說，趙貨郎這樣也算是一種解脫，你們自己問問自己，你們有趙貨郎一份勇氣和魄力嗎？”

“……”

就連王氏都很震驚，她指著趙貨郎，“你！你個不孝子！”

趙貨郎把錢袋放下，“娘，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挑著擔子，和岳芝芝一起出了趙家門。

出去前，還把虎頭拉了出去，不過沒多久虎頭又進來了。

神色間看著更加畏縮了，低著頭走路。

“……”

岳芝芝有些回不過神來，出了太林鎮後，她才問趙貨郎，“趙大哥，你剛才的話是認真的嗎？”

趙貨郎給擔子換了個肩膀，點頭，“認真的，我哪次不認真？”

他還竟然開起玩笑，反問起她來了。

岳芝芝：“……我覺得你和你娘有些方面挺像的。”

“嗯？”

“你們身上都有股不顧一切的狠勁。”岳芝芝還對初見王氏時的那幕耿耿於懷。

趙貨郎呵呵輕笑，低沈悅耳地笑聲從喉嚨傳振到岳芝芝耳膜，“我和她不一樣，我娘是真的狠，我學不來她的狠。”

“所以？”

“剛才的話我是認真的，但我娘我還會照顧的，以後我和她不見面就是。”照顧老娘他認為能做到的就要做，做不到的不勉強，現在他和他娘的結果，如今想想不過是他沒有遇到一個會為兒子著想的老娘而已。

趙貨郎釋然一笑，“接下來還是先去青山鎮吧，就算要往別的地方走，也要把阿平順子他們兩個帶上。”

“你剛才給了虎頭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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