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十五，該是月圓之夜。

大周人不僅僅為正月十五、五月十五和八月十五賦予了美好的含義，事實上他們對每個月份的月中月圓之日都起了極好聽的名字，或者契合了一些傳說中的神仙的生辰。而在那其中，十月十五便是今日，成為下元節。便是一個與道教有關的節日。道士或者匠人們會祭拜太上老君，不過愛熱鬧的大周人不是人人信道，他們只是把這個日子當成了熱鬧在湊的。

月圓的日子總是讓人覺得圓圓滿滿，尤其是到了夜晚，走在街上便是覺得歡喜的。

穆鳶被玄逸拉在懷裏圍著，厚厚的鬥篷圍住了兩個人。不過這樣雖然暖和，但是終究是街上人不少，走在外頭還是會被人側目的。

大周人並不封建愚昧，反倒是開放的，見到了也只是掩唇笑笑，偏偏穆鳶舉得有些不自在，用手肘輕輕地戳了戳玄逸，低聲道：“你莫要總是這麽攬著我。”

玄逸倒是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為何？松開了你可是要冷的。”

“我倒是寧可冷著。”穆鳶嘟囔了兩句，而後正巧兩人走到了一處販賣成衣的店鋪外頭，瞧著牌匾就知道是個不便宜的鋪子。但是穆鳶卻是笑著指了指，“你陪我進去逛逛。”

玄逸絲毫沒有猶豫的就點了頭，而後帶著穆鳶進去。只不過若是鬼王大人知道，穆鳶進去了只是為了買件披風以此來離開他的懷抱，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這麽果決了。

出來時，穆鳶已經略略更改過了自己的容貌。一只描筆倒是好用極了，僅僅是挑高了眉眼，勾勒了唇角，就讓她恍然成了另一副模樣。本來明艷嫵媚的容貌該當是妖異無比。但是僅僅是幾筆勾勒就變得好似清秀少婦一般，縱然不及原來的美艷，但是卻瞧著分外端莊清秀了。

畫皮鬼，穆鳶的技術也是磨練得極好了。

故而一路上穆鳶都沒遮擋臉面。自然是不怕被人看到，這會讓進了門也是笑起來，對著裏面的店家道：“老板，生意可好？”

成衣店的老板是個妝容精致的老板娘，瞧上去約莫三十出頭，但是卻是收拾得十分利索，兒身上的衣裳料子雖然不是官宦人家愛才能穿的綾羅綢緞，但是那幾件布匹衣裳也瞧得出不是凡品了。

聽到了動靜，她擡了頭，一眼就盯上了玄逸和穆鳶。

混跡市井的時間久了，生意人早早的就練就了無比淩厲的眼光，只是上下掃了兩眼就能瞧得出面前的兩人必然非富即貴，而且只怕還是有官身的。要知道，達州市分為三六九等的階層的。穿衣服也有著嚴格的劃分，尋常的商賈之家，即使是富可敵國也是不能穿絲綢的，可是瞧瞧這兩位那可都是穿的極好的衣裳，縱然她制衣這般多年夜不曾見過那麽好的刺繡手藝，尤其是穆鳶身上的，分明就是官造了。

臉上立馬就堆上了笑容，她笑著繞出了櫃臺，道：“這位夫人客氣，喚我麗娘便是，”說著她笑瞇瞇的看著穆鳶，道，“夫人瞧著面生，可是趁著今兒個下元節出來逛街了？您來我這個店可是來對了，我這裏制成衣那可是有了年頭了，只要選中了料子。各種款式的衣裳就沒有我麗娘不會做的。”

穆鳶笑著點點頭，心裏倒是沒真的信了麗娘的吹噓。在她看來，這生意人從古至今說的話都是要打折扣聽的才是，看東西好壞才是根本。故而她走到了一旁的衣裳架子旁邊，瞧著掛在那裏的幾件衣裳。

手指略過，穆鳶笑了笑：“倒是都是針腳細密緊實，刺繡也是好看的，麗娘果真好手藝。”

麗娘更是笑得真心實意，道：“夫人好眼力，那幾件都是我做出來擺樣子的，夫人若是看中了直接拿走也是可以的。”

穆鳶回頭看了看玄逸，手則是在一個大紅色的鬥篷上停了停。

玄逸深色淡淡，語氣平板無波：“你瞧上什麽，隨便買便是了。”

這話說的可是闊綽，穆鳶直接就眉開眼笑，她自己也不是窮的，吃穿用度都是極好，而且身上的銀子也是隨要隨有，可是女人便是如此的，就是喜歡自己男人這般平淡著顏色的闊綽模樣，總覺得有種別樣的英俊了。

別說穆鳶，麗娘也是略略側目，著實是來她這裏買衣服的男女頗多，有官員也有富商，但是真的舍得為了自己的女人花錢的還真的不多。

麗娘便是笑著走上前，瞧著是給穆鳶挑衣服，其實是低聲羨慕道：“夫人真是好福氣，這位郎君這般疼惜的，要是我家那個死鬼肯定一文錢都不多花，那就是個屬貔貅的。”

穆鳶笑瞇瞇的，誇她的聽得多了，可是當著她的面誇玄逸更是讓穆鳶歡喜的。而後她卻還是要做出習慣了的模樣，但是，站在她身後的玄逸瞧著，只覺得若是現在穆鳶能有個尾巴，只怕已經翹到了天上去了。

穆鳶看中了的便是那件大紅色的披風，用的是極好的織錦，而頸子處的一圈絨毛也是細密的織上去，手藝極好，但是讓穆鳶喜歡的還是那織錦著實是太過於鮮亮了。以醫場才。

即使是宮中出來的料子，也鮮少有這般漂亮的顏色了。

手輕輕地摸上去，穆鳶道：“這織錦真好，卻是不知道麗娘是從哪裏的來的？”

麗娘倒也不瞞著她，只管笑著道：“這是我從城外的一個繡娘手裏買來的，她是個苦命的，夫君年年科舉不中，又有個不明事理的婆婆，倒是要讓她一個婦道人家出來操勞。不過這織錦著實是好的了，我收的價格也就高些。夫人若是看中了只怕是要比別的要貴些呢，倒不如瞧瞧那些綢緞的……”

“便是這個了。”玄逸看得出穆鳶是真的歡喜，便平淡著臉面，拿出了一個錠子撂在了桌上。

麗娘雖然背對著沒看到，但是單單聽這聲音就能知道輕重，怕是十兩的錠子了。按著現在的行情，十兩銀子足夠一家人吃用一年，可是買這件織錦麗娘就拿出去了七八兩，要是十兩銀子她可是不賣的。便是笑著一面回頭一面道：“這位官人，我這小本生意，織錦可是上好的，夫人稀罕我自然是歡喜，但是……”可是，猛地，麗娘就好像吃掉了舌頭一般，沒了聲音。

穆鳶便也回頭，就看到玄逸依然是那張淡然的面孔，眉目英挺，姿容俊美。

但是現在最閃耀的卻是他手邊的一個錠子。

那不是銀子，而是金光閃閃的金子了。

“夠？”玄逸聲音低沈而又冷清，如同泉水一般。

麗娘幾步上前，直接拿過了金子，用手指尖掐了掐，而後笑的眼睛都瞇起來，迅速的把金子揣進了袖口，而後道：“夠了，官人真是大方得很。”

穆鳶眨巴眨巴眼睛，看著玄逸，卻看到玄逸幾步上前，拿過了穆鳶手上的織錦披風，微微一抖便是為穆鳶圍上了，微微低了頭幫她系著頸子上的帶子。

穆鳶則是微微擡頭由著他動作，但是卻是低聲道：“你給那麽多作甚？卻是被人家當成冤大頭宰了的。”

玄逸卻是神色淡然，絲毫沒有波動，只專註著要幫穆鳶打個稍微好看點的結，嘴裏也是平淡道：“你歡喜便是了，不過是金銀之物，比不得你高興的。”

穆鳶卻是嘟嘟嘴巴，伸手扯著男人的衣角：“若是為了我歡喜，要讓你把身上的貴重物件都奢出去，你也樂意？”

玄逸卻是一臉莫名的瞧著她：“我最貴重的便是你了，把你奢了，你如何歡喜？”

一句話，直接把穆鳶說的紅了臉面，手握成拳頭捶了他一下，低聲嘟囔著：“少胡說，讓人家看笑話的。”眼睛卻是看著麗娘。

可是這那裏是笑話呢，擺明了是極好聽的情話了。麗娘到底覺得自己比他們大，倒是想著現在的小夫婦著實是比自己當初膩乎多了，可是這麽好的郎君著實是福氣了，世間有幾個男兒能說出這般話呢？

見穆鳶看她，麗娘也當作自己什麽都沒聽到，笑瞇瞇的，著實是個極合格的商人了。

偏偏穆鳶平日裏對玄逸或溫柔或嫵媚，放的開得很，但那都是背著人的時候，如今有個外人在穆鳶還是覺得臉皮薄了些，也不管那麽多的，只管拉著玄逸出了成衣店，快步走遠了後才微微緩了步子，抿著嘴唇，止不住的笑，略略擡頭看著男人道：“你剛說的可是真的？”

玄逸看了她一眼：“你說哪句？”

穆鳶眨眨眼睛：“最後一句，你最重要的就是我，比什麽都重要，可對？”

玄逸吐出了一口氣，卻是根本不管現在是在大街上，竟是直接一把把她抱進了懷裏，道：“真的，那自然是真的，若不是你還能是什麽？”

穆鳶推了推他，推不開也救任由他抱著了，低了頭，笑染了眼角眉梢，被描畫的清秀的臉面居然有了絲絲動人嫵媚了。

不夠就在這時候，穆鳶卻聽到了一旁響起了個聲音：“我就說了繞路走，你偏不，這不撞上了？”

穆鳶一楞，倒是覺得耳熟了，微微擡頭去看，就看到玄逸也看向了聲音來處，而穆鳶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兩個長身玉立的男子，藍衣男子容貌端莊清秀，而玄衣男子則是姿容俊朗好似謫仙一般。

可不就是顧玨和杜雋。

剛剛那話便是顧玨說的，見已經對上了眼睛，顧玨才不情不願的走過來，道：“鬼王大人，這般巧啊，哈，哈。”只是這笑聲誰聽著都尷尬了。

玄逸並不是頭回見到顧玨，他是個不怎麽大方的人，單單為了穆鳶便是數次找到了顧玨，次次都讓顧玨有了不大好的回憶，這會兒見了兩個人之間也沒什麽好說的，氣氛有些尷尬。

倒是跟在顧玨身後的杜雋，一張如玉面孔上帶著笑容，只不過看著穆鳶的時候有些疑惑。

穆鳶卻是笑了笑，對著他點點頭：“杜大人，謝謝你送給靖姑娘的釵子，她很喜歡。”

“……爾雅公主？”杜雋一楞，而後頗為驚訝的看著她，又看著玄逸，遲疑道，“這位是？”

玄逸知道這是杜雋，便是平淡道：“公主府畫師。”

但是穆鳶卻是直接挽住了他的臂膀，笑容明媚：“他是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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