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句顯而易見的威脅，但杜雋卻沒有生氣。

他只是伸出了手輕輕的拍了拍一臉緊張的顧玨，臉上依然帶著笑意，可是那周身的氣勢便是比起剛剛的風淡雲輕強盛了不少。杜雋臉上的笑意已經隱去，一雙似乎收斂星光一般的眼目瞧著穆鳶。平靜的說道：“公主所說的恩怨是如何，我並沒有興趣，也不會阻撓。”

這種態度讓穆鳶挑起眉尖。似乎頗為欣賞的說道：“杜大人看得通透。”

杜雋點點頭。眉目疏朗：“各司其職罷了。”聲音頓了頓，杜雋的那雙眼睛似乎深邃得猶如一潭湖水，“只是若是公主有礙大周國運，莫要怪本官拼死也要與公主較個高低的。”

穆鳶臉上帶了笑意，卻是收回了手，那黑霧也是消散殆盡。只見穆鳶坐到了桌子旁，瞧著杜雋道：“杜大人這話說得頗為得我的心思。”

有礙國運，卻並沒說有礙皇家。這其中的韻味顯然是頗為值得玩味的。

穆鳶隨意的擡了擡手臂，顧玨只覺得一股壓力而來，下一刻他已經是直直的坐到了椅子上，杜雋道是沒有讓穆鳶“邀請”，而是擺了擺手，直接坐到了顧玨身邊，輕輕地把手掌放在顧玨的後背上，似乎是安撫這個花妖一般。

而穆鳶則是笑著看著杜雋道：“我做的事情不會有礙國運，畢竟我並不是想當那禍國殃民的，我想要的只是讓沈冤得雪罷了，這人間動亂對我有什麽好處呢。”

杜雋則是聲音平靜地說道：“本官要的是百姓和樂，至於其他，本官沒那麽多精力去管束。”

這話分明就是撒開了手，盡然是不會阻攔穆鳶的了。

穆鳶倒是沒有想到杜雋竟然是這般好說話。本想著要用杜嫣然作為要挾方才能讓杜雋就範的，哪裏知道杜雋絲毫沒有異議的模樣，那神情淡然的好似剛剛穆鳶說的話是玩笑一般。

不過從這裏頭穆鳶卻是看得出，杜雋是個純然的臣子，這份純然已經到了他可以漠視皇權，盡然是黎民蒼生。至於是誰在當皇帝他依然全然不介意了，左右這個天下是他在處理大事小情，他要做的便是讓整個帝國運轉起來，國泰民安。

這倒是個好事了。穆鳶笑起來，眼睛裏帶著幾分慶幸。

幸好她是傳進了自己的書中，也幸好她手裏攥著一個足夠交換杜雋容忍的條件。

顧玨卻是聽不出兩個人之間的機鋒，他只是擰著眉頭瞧著穆鳶道：“你要做什麽？杜雋是我的朋友，我定然是要護了他的。”

穆鳶瞧了顧玨一眼，那眼目裏分明就透露出了一些鄙視的模樣，把嫌棄明目張膽寫在臉上的時候即使是傾城的臉面也會讓顧玨直接無名火起。顧玨正想起身，卻被杜雋摁住了肩膀，便聽到杜雋道：“顧老板，公主已經是放了我了，我該謝謝她才是。”

顧玨一楞，而後看了看杜雋，見杜雋又有了笑意便信了幾分，只是那微蹙的眉尖依然沒有松開。

穆鳶本沒想到在這裏能遇到當朝宰相，傳聞中出門便是瓜果盈車的杜雋，現在既然見了自然是有些話要說清楚的，可是這些話是不能進了顧玨的耳朵。縱然剛剛顧玨那般反映分明說明了這花妖是個不會算計的直腸子，可是穆鳶不想擔著風險。

故而穆鳶笑著對顧玨道：“顧老板，此番我來是想找你討要些胭脂水粉的，還請顧老板費心與我一些，好處自然是有的。”說著，穆鳶從耳朵上摘下了那玳瑁耳鐺，用手敲了敲。

原本精致的玳瑁慢慢地變得大而透明起來，不多時就成了類似琥珀的東西。系央大號。

而那湖泊中間有這幾個小小的黑色圓點，瞧上去像是什麽植物的種子一般。

穆鳶看到了顧玨的眼睛猛的晶亮起來，便笑著道：“這是我從柳賢妃娘娘那裏拿來的牡丹種子，一株為‘踏雪白’，另一株為‘美人嬌’，都是極好的品種，還請顧老板莫要嫌棄。”

顧玨自然是不會嫌棄的，他本是花妖，卻也是甚為愛惜花兒的，素來就喜歡培養一些珍稀品種。要知道，越是罕見的花朵越容易獲得靈識，顧玨一個人畢竟是寂寞的，能有一些同族來與他做伴自然是歡喜。

剛剛還一臉擔憂著杜雋，但是如今見了牡丹種子顧玨便直接把杜雋望到了腦後，直接抓起了兩枚琥珀，也不說話，直直的往後院花房而去。

那頭也不回的決然模樣直接讓杜雋露出了苦笑，在顧玨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時就聽杜雋嘆了一聲：“多年的交情也比不過兩株牡丹，真是傷人。”

穆鳶倒是好心情的寬慰道：“杜大人又何必悲傷呢，那並不是兩株牡丹，而是顧老板的族人，親近的很，他自然是歡喜的。”

杜雋知道穆鳶是在寬他的心，便笑著道：“現在顧老板也不在，公主有何事但說無妨。”

穆鳶笑起來，輕輕的摘掉了臉上的面紗，露出了裏面的臉面。

不得不說玄逸的這張畫皮著實是好用得很，而那五官盡然是提亞人的特征，鼻梁高挺，眼窩深邃，白皙的膚色好似雪一般白的。

穆鳶卻是輕輕地用手扯了扯面皮，杜雋就瞧見那臉皮居然跟著穆鳶的手來回移動了些，似乎隨時要脫落一般。

但穆鳶並沒有真的把畫皮扯下來，而是松開了手，將她挪回原位，而後笑著看著杜雋道：“杜大人，如今你可知道我是何物？”

杜雋卻是皺起眉頭：“董黎軒說的畫皮鬼，是你。”

穆鳶不知道他從哪裏知道董黎軒這些話的，但單單由此就能看得出杜雋消息的靈通。穆鳶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笑著道：“杜大人莫要疑我，我不過是個孤魂罷了，今日既然杜大人願意給我一條通路，那我也願意賣給杜大人一個人情。”

杜雋眼中閃過一絲戒備，可是臉上依然是笑的淺淡：“公主說笑了，只是不知道這人情是有償的，還是無償的。”

“我能告訴大人的這個消息，能救上千黎民，杜大人也只需要幫我一個小忙也就是了，那邊是對任何有關我的消息統統閉口不言。”穆鳶說著，臉上掛著清淡笑意，“我的命，還上千黎民的命，可劃算？”

杜雋微微挑眉，臉色嚴肅起來：“願聞其詳。”

穆鳶輕輕擡了擡眼簾，那纖長睫毛投出了一小片陰影。她開口，聲音輕輕：“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時，京城會有刺客。”聲音頓了頓，穆鳶接著道，“牽連多人，抄家滅族者不知凡幾。”

書中為了讓宋婉言有機會救蕭宇承的性命，所以寫的這次暗殺尤為嚴重，無數家族傾頹，千人身亡。

這其中，有刺客，卻也有很多是因為被牽連進去的無辜之人。整個京城中人人風聲鶴唳，而就在這個當口蕭宇承大肆收買人心，用手中的戶部職權掩護了許多家族，從而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而其中，便有鳳亭。

杜雋愕然的看著穆鳶，卻看到穆鳶笑著盯著他瞧，一雙眼睛黑成了一片，裏面，看不到任何倒影。

“如何，杜大人，我們能否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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