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剩下的時間過得十分安靜。店裏沒有客人上門，彗星要麽撥弄兩下吉他，要麽看看夢收藏的小說，夢則因為快要離職了，想盡最後一點努力幫忙整理衣服。她心裏有點舍不得這家店，畢竟已經在這裏工作了兩年。但她也明白自己早晚有一天要離開這裏，奔向更大的生活舞臺。兩年時間裏，店長給她的薪水她都好好地存了起來，數目雖然談不上多少，應該也足夠他們倆在北京生活一段時間了，何況還有父母留下的遺產沒有動過，以及彗星那邊的錢。前途雖然迷茫，好在他們並不是一無所有。

天黑了。

馬上夢就該下班了，店裏也已經沒有什麽工作再需要做。夢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問彗星：

“對了，今天晚上你住在哪裏啊？”

“我已經訂了酒店。”彗星說。“和我之前住的是同一家。”

“哦……”

“怎麽了？”見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彗星問她。

“我在想……要不然你把房間退了吧，今天晚上住我家，這樣不是可以省下那一百多塊錢麽……”

說著夢稍微有點兒臉紅了。也難怪，就算是戀人，像這樣明目張膽地邀請男生來家裏過夜，未免也太大膽了一點。

彗星也不好意思了，一時間語無倫次起來：

“這樣啊……可是……我是說，行嗎？我去你那兒……”

“我沒問題呀……”夢的回答也很輕。“反正我們又不會做什麽……”

“對，當然了……那我就把酒店退了？”

“退吧……”

“那好……”

彗星在網上退了酒店。過了一會兒夢下班了，兩人和店長道過別，就一起搭地鐵回家。彗星拖著箱子，夢主動要求幫忙拿吉他。吉他比她想象的重一點，夢說：“以後你教我怎麽彈吧。”“好啊。”“可是就怕我學不會……”“怎麽會，像我這麽笨的人都會彈的，小夢這麽聰明一定一教就會。”“哈哈，我可一點都不聰明，上學的時候成績可差了。”“是麽？真巧啊，我也一樣，你最不擅長哪一科？我是化學。”“我是物理……”

兩人這麽一問一答地，很快就下了地鐵，步行來到夢的公寓樓下。這是一棟看起來蠻新的公寓樓，沒有電梯，夢住在六樓。上樓後用鑰匙開門，打開燈，公寓裏面非常簡潔，沒有多餘的家具，除了玄關處的大型鞋架上擺著好多雙鞋子。夢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她很喜歡買鞋子，自從開始賺錢，不知不覺間就買了這麽多。

“很好看啊，難怪每次見你你穿的鞋子都不一樣呢。”

“哎，別笑我了，快進屋吧……”

“嗯。”

彗星把行李留在玄關，跟著夢進到屋裏，在沙發上坐下休息。

“家裏有紅茶，要不要喝一點？”夢問彗星。

“別麻煩了，就喝水吧。”彗星回答說。

“哎呀，真是不懂女人心呢，你就不能說‘好啊，那就喝紅茶吧。’嗎？”

“好吧，那就喝紅茶吧。”

彗星有樣學樣地說，一本正經地樣子把夢逗得咯咯直笑。

“嗯，跟你說吧，我特別喜歡喝紅茶，家裏有各種牌子和茶葉，茶壺什麽的也都一應俱全，待會兒你可要飽口福了。”

“那我可就期待著了。”

“嗯，你就期待吧，在那之前要是渴了就先喝點水。”

彗星故意擺了擺手。

“不敢不敢，要是喝水喝飽了，怕不是某人要生氣了。”

“哈哈，你倒是學乖了，等我一下哦，我去拍燒水泡茶，你就先看會兒電視吧。”

“嗯，好。”

夢去廚房了。沒多久廚房就傳來燒水的聲音，已經叮叮當當大概是茶具發出來的聲音，很溫馨，也許可以就這種溫馨的感覺寫一首歌。彗星沒有看電視，而是坐在沙發裏打量起這間客廳。真的好簡潔，只有沙發、茶幾和掛在墻上的電視，還有那個擺滿了各式各樣鞋子的鞋架。沙發松松軟軟的，茶幾一塵不染，而電視大概很久沒有打開過了，上面罩著一層防塵用的白布。

“紅茶要不要加糖？”

廚房裏傳來夢的喊聲。

“不用了。”

“哦。”

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麽，然而，盡管很好奇，彗星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去廚房看，一來他不想打擾夢，二來他也希望保留一點神秘。他是在寫歌的時候偶然發現的，那就是不管是歌曲還是人，某種程度的神秘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很快紅茶泡好了，彗星是通過四溢蔓延的香氣判斷出來的。

“泡好啦。”

說著夢端著一個托盤從廚房裏走出來，步子小心翼翼的，彗星就像手裏端著的是一個生命。

“泡好啦。”

除了紅茶，托盤裏還有一碟小點心，白白酥酥的，應該很好吃吧。

“這是什麽？”

“就是普通的酥餅咯，不過和紅茶很搭配，你嘗嘗看。”

正好他們還沒有吃晚餐。彗星已經洗過手了，便抓起一塊酥餅放進嘴裏。酥得掉渣的酥餅又香又甜，芝麻和豆沙餡料的味道濃郁，彗星不禁感嘆好吃。

“再喝一口紅茶試試，小心點別燙到了。”

“嗯。”

彗星照她說的端起雕花茶杯，吹了吹那如琥珀般通透的茶湯，一股香氣便直沖鼻孔，身心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得到了凈化。彗星還不知道一杯小小的紅茶會有這種美妙的功效，也可能因為泡茶的是夢，所以這杯茶才顯得這樣與眾不同，總之，懷著近乎朝聖般虔誠的心，彗星在口中的甜味還沒有消散前咂了一口紅茶，那稍微有一點澀澀的口感正好中和了甜味，就像鋼琴的黑白鍵一般柔和協調。

“真好喝！”

看著彗星的眼裏冒光，夢知道他是真心這麽覺得的，不禁喜上眉梢。再也沒有比自己辛苦做出來的東西被人讚美更好的事了。夢一直都是一個人泡茶一個人喝，當然飯菜什麽的也都是自己一個人做的。如果以後能遇見一個人，無論自己做的食物有多麽糟糕他都能一點不剩地全部吃光，那該有多好啊。

夢笑起來，看著彗星。他吃東西的樣子好乖，像小兔子啃青菜葉。

“好吃就多吃一點。”

“你也吃啊，我一個人可吃不了這麽多。”彗星說。

“好吧，我也吃一點。”

兩人慢悠悠地吃著酥餅喝著紅茶，邊吃邊漫無邊際地聊起天。

“對了，你知道馬塞爾·普魯斯特嗎？”夢問彗星。

“那是誰啊？”

“是個法國作家，寫了一本很有名的書，叫做《追憶似水年華》，書裏就有一段關於‘瑪德萊娜’小點心的描寫，就和我們今天吃的差不多。”

“作家的名字、書名還有這種點心的名字，全都好好聽。”

“是啊，有時候我覺得外國人的名字都很好聽，比如瑪格麗特、西爾維婭、雅克琳娜……”

“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啊，上官夢。”

“可別誇我了，怪不正經的。”

“哈哈，抱歉，抱歉，不過說起來，你讀了好多書啊。”

夢點點頭。

“是挺多的吧，我喜歡讀書來著，你想看看我的書架嗎？”

“嗯。”

於是他們起身，來到夢的臥室。這個房間也很簡單，沒有多少裝飾，床上鋪著的床單和棉被顏色都是午夜藍。

彗星站在書架前，打量著一排排書脊。

“這麽多啊。”

“也不算吧，很多都是以前買的，一個月買五六本的樣子，最近我都開始去圖書館借書了。”

夢說著從書架頂端抽出一本書，給彗星看書後面的圖書館標識。

“我還沒有去過圖書館呢，”他說。“借書很方便嗎？”

“是啊，”夢說。“雖然書不全吧，不過經常能發現不知道的作家寫的很有趣的書呢，而如果是在網上買書，不就只能買那些你知道名字的作家嗎？”

“這倒是……這些書你都看過了？”

“差不多，除了這排架子上的。”

“這排架子怎麽了？”

“這些呀，都是我趁著網店打折的時候買的，買的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趣，結果買回來才發現讀不下去。”

夢一邊解釋一邊從這些書中抽出一本翻開，書頁還很新，散發著濃濃的油墨香氣。

“我覺得挺浪費錢的，買了書又不讀或者只讀一遍，所以就開始去圖書館借書咯。”

“原來如此，”彗星點點頭說。“看來圖書館是個好地方啊。”

“是啊，裏面氛圍可好了，而且冬夏都有空調，座椅也很舒服，有時候我真不明白幹嘛要去哪裏哪裏旅游的，去圖書館看看書不就好了嘛。”

“可能有些事還是親眼看看比較好吧。”

“也許吧，但要是經濟上不允許，讀書還是了解世界最好的方式。”

“嗯，你說得對。”

聽到彗星讚同自己的話，夢微笑起來，把書插回書架。

“不過我果然還是喜歡讀戀愛小說，哈哈，每次看到小說裏或者電視劇的粉紅情節，我的心裏就好像也在冒粉紅泡泡一樣呢。”

“哈哈，粉色泡泡吶，真形象。”

“真的，就比如說這本《挪威的森林》吧，我特別喜歡其中渡邊去綠子家過夜那段……”

說到這裏，夢猛然想到他們現在的情況正和書裏一樣，心裏一陣悸動，而為了掩飾這悸動，她趕忙蹲下來，裝作在尋找那本書的樣子。

“我沒有看過小說……”

彗星的聲音從自己頭頂傳來。

“不過我知道那首歌，甲殼蟲樂隊的《Norwegian Wood》。”

“真的嗎？那你會彈嗎？”

“會啊，我彈給你聽？”

“嗯！”

夢站起來，跟著彗星回到客廳。彗星拿起吉他，就像他們初次遇見的那個晚上一樣把吉他架在腿上，輕輕彈唱起來：

“I once had a girl，or should i say，she once had me……”

我曾經擁有過一個女孩，或者說她曾經擁有過我。

“She showed me her room，isn’t it good，Norwegian wood……”

她帶我參觀她的房間，這不是挺好的麽，我想，挪威的森林一樣孤獨又清幽的風格。

“She asked me to stay，she told me to sit anywhere……so i looked around and i noticed there wasn’t a chair……”

是啊，就算沒有椅子，隨意地坐在地毯上，喝著紅酒聊到淩晨兩點，這不也挺好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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