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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主公,請救下那個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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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蓬萊縣望月鎮。

連飄十幾天毛毛細雨的天際依舊沒有將歇的跡象,此刻正是臨近下午申時,不少富貴人家的丫鬟小廝趕在哺食前急急忙忙出來采買東西,馬路上貴人的車架也一點點多了起來。

但與平日尚算繁華的東市街道相比,西市某條偏僻到甚至讓人覺得荒涼的角落內,此時卻熱鬧非凡。

“小夥計,這把傘怎麽賣?”被人擠出門店的一名家奴氣得高聲大喊,他隔著人群與裏面忙得分身乏術的少年對望,然而目之所及全都是黑乎乎的後腦勺兒。

他個子矮,占不到身量便宜,狠狠心一咬牙彎腰朝眾人大腿處鉆去。

人群裏驟然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笑什麽笑!笑什麽笑!”那矮個子呲溜溜鉆到最前方,轉過身昂首挺胸、猶如戰勝的公雞似的向眾人發出不屑地嘲諷,“我今日就要將這店中所有紙傘買斷!看爾等還如何笑得出聲!”

他說著話,下巴就止不住上揚,更是將嘴角向上擰出一個奇詭的弧度,把那府中惡奴作風耍得惟妙惟肖。

眾人又是一陣捧腹大笑。

“不知是誰要將我店中之物買斷?”這邊的熱鬧惹得隔間內走出一名身量五尺有餘的青年,那人眉清目秀,五官算不上多驚艷,表情也淡淡的,卻叫人看了之後心情也會自發地跟著平靜下來。

很奇怪的感覺。

這是很多人的想法。

那家奴被人推了一下才回神,忙不疊舉手出聲,“是我!是我!我家主子見到貴店巧制之物喜不自勝,讓我過來問問還有多少存貨,一並買回去。”

青年笑了笑,手中一把墨綠折扇倏地敞開輕搖,“本店小本經營,存貨不敢說,門外木牌有書每人至多買入兩把,這已是店中全力所能達至之量。”

“我瞧店裏整日也不過二十之數,怎會沒有存量?”小家奴顯然是不死心,兩日前忽然聽東家與人議論望月鎮橫空出世的油紙傘,其間讚賞之詞層出不窮,事後他尋摸到機會打探東家的口風,就更是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東家甚愛此物。

如若能買到東西去討對方歡心,指不定就能借機洗了賤籍,充入庶民。

“每三日出一次貨,沒有便是沒有。”蘇酥無奈嘆口氣,指了指旁邊艱難維持秩序的兩名少年,“巴圖爾,墨硯,將之前預定購傘者的貨物付清,閉門謝客。”

“欸,掌櫃的……”小家奴見青年就要走,一下子急了,“三日太長,可否明日出貨!”

蘇酥早已轉身,聞言撂下一句話,“明日事,明日論。”

“何意?”家奴疑惑,卻沒再聽見任何回答。

巴圖爾早就見這些爭搶油紙傘的人不耐煩了,東家前腳一走,便開始極力趕人。

“你若不懂,回去告訴你家主君罷!”他操著一口古怪的中原腔調,說話時還有些踩不準點,那家奴懵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了什麽,當即黑了臉:“明日便明日!真是好大的架子!我且回去稟告東家,明日再來!”

“去去去!”巴圖爾已經揚起手趕人了。

異域人骨架較一般人都要寬大,平時站那一動不動就已經唬得人不敢上前,更別提此刻這尊“鐘馗蠟像”還活了過來,他跟闖入雞群的老鷹一樣撲扇著翅膀將人群驅逐出店門,然後……

……雙手抱胸,真就如同一尊門神威嚴站立。

旁邊的墨硯看得嘴角直抽抽,他走過來拍了拍對方肩膀,“你又忘了東家的叮囑了,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值不得煩成這樣!”

“我沒煩。”巴圖爾脾氣倔還認死理,楞是懟得墨硯無言以對。

“算了,當我白說。”他搖搖頭,慢悠悠走進店內收拾起被人擠得亂糟糟的大堂。

與前店相連的隔間內,蘇酥正埋頭搗鼓著一些新鮮玩意兒,時不時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阿爹,這是什麽?”小女郎睜大眼睛看向青年手中那根細細長長的竹管,見她將東西連接在一個類似陶罐的物體上,很快又放回原位。

“這是用來蒸餾酒水的。”蘇酥皺著眉解釋,這是她思考問題時慣有的表情。

雖說陶制品器材也能用來提純酒水,但如果換成金屬容器效果會更好,只可惜現在的冶煉技術委實太過落後,即便是用來作為價值交換的錢幣,含銅量也相比後世差遠了。

“阿爹,什麽是蒸餾?”女郎更疑惑了,小手指戳在罐身上,試圖引起她阿爹的註意。

角落裏正在縫補衣物的嬌娘聞言也瞥了過來,她最近總是有意無意觀察蘇酥,這個人自打那日離開清源鎮後對於之前發生的事只字不提,就好像從來沒去過上溪村,更讓她奇怪的是對方一路上的所作所為。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不會相信能有誰會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從一無所有,到眼下擁有一家在望月鎮可以立足的店鋪。這些看起來似乎不是怎麽打眼,但如果說整個大啟所有疆土與資產都由士大夫及以上人員分占,普通百姓若想正規經商,就得托關系去縣衙登記入庫,而且就算一切就緒了,想要安安穩穩立足下來並非一件易事。

可蘇酥的店鋪已經開了七八日了,除了最開始兩天的蕭條,後面購傘的人幾乎日日爆棚。

要是有那眼紅的,早就打著主意訛上來了,然事實卻與之相反。

一切風平浪靜。

是那種讓人覺得異常吊詭的平靜。

“蒸餾就是用蒸發冷卻的方式將液體提純,從而達到更高的濃度。”蘇酥解釋道,忽然感覺到身後似乎有道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緩緩轉過頭,嬌娘沒想到會被對方抓個正著,臉上微微赧然。

“怎麽了?有事情?”蘇酥輕聲問。

嬌娘搖了搖頭,又繼續忙活。

蘇酥看著她手裏由動物骨頭制成的針,總覺的這一針下去,衣服上的洞會越來越大,腦中浮現出那個誇張場景又猛地打斷,繼而以手握拳抵唇問,“家中錢財還剩多少?”

她雖然喜歡錢財,卻是個不愛管錢的,用自己的話說,只有不停賺錢才能使她快樂。

嬌娘針尖頓了一下,蘇酥見她這樣子,以為對方是被蘇二狗之前所作所為壓榨出後遺癥了,忙補充道:“我就是問一下,近期我需要制造一些東西,得投入不少錢財。”

她要弄出銅制的蒸餾器,哪是百錢千錢就夠的?

恐怕要扔進去整整一麻袋,這還不算上雇傭匠人的錢財,如果後面賣得好更得加大投資……

怎麽算都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囊中羞澀是病,需要對癥下藥。

嬌娘點點頭,繼續在幾片麻布間穿針引線,“昨日你不在,墨硯匯報時我大概聽了一下,八千有餘。”

“才八千?”蘇酥驚了一驚,這段時間她為了賺錢忙得快瘋了,只知道每把油紙傘賣得金貴,卻忘了開店之初開出去的條件。

她一個草根階級白手起家,為了能在望月鎮順利站穩腳跟,她將收入分成了好幾份,分別由不同人管制,換句話說就是用金錢砸出康莊大道與關系網。

這是最快也最耗利的方式。

嬌娘抿抿唇,沒有說話。

小女郎還在搗鼓桌子上的新奇玩意兒,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碰碰那個,也許是玩得太興奮,晃得腿下的馬紮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咣當!!!”

陶罐子一個受力不穩直接從桌面咕嚕嚕滾落下去,霎時摔得四分五裂,她當即嚇得一動不敢動。

蘇酥心裏裝著事兒,壓根就跟沒聽見動靜似的,突然轉身就叫上巴圖爾朝外走,徒留娘倆還茫然在原地。

“主公,快到哺食時辰了,您這是要去哪?”巴圖爾用他那古怪的腔調詢問,相比於之前的傲慢,現在的語氣可以算得上是小心翼翼。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蘇酥仰頭望向蒼白刺眼的天空,微微用手遮了遮眼皮問:“上次你們販賣的那種樹疙瘩還有多少存貨?”

說是樹疙瘩,其實就是一種桐樹果,將之粉碎榨油就能生產出後世隔絕水層的工用油脂,也是因為這個,她當時才萌生出制造雨傘的念頭。

而遇到桐樹果的緣分還要歸功於巴圖爾,對方是他從一名異域商人的手中買來的,那時候蘇酥才到望月鎮,正遍地尋找商機,本來她是沒想往油紙傘的方向發展的,奈何很多事情就是無巧不成書。

望月鎮在她來後不久就綿雨不休,平日喜歡外出的行人都縮在家裏不出來,她那會兒正帶著嬌娘住在客棧,這整日悶著也不是事兒,便打算披著蓑衣出去碰碰這被001打壓的運氣,誰知走到西市集街頭就看到那一幕……

時間回到半月前。

魚龍混雜的鬧市裏,一群奴隸紮堆在角落的籠子中,面前腦滿腸肥的奴隸主手中正甩著紅到泛黑的鞭子,那一鞭子下去,直接將攢著雨水的軟土抽出一條細長的裂痕。

有幾個膽小的奴隸直接就嚇得渾身顫抖,腿間滲出汩汩的尿騷味兒,奴隸主則笑容張狂,他高高揚起頭顱鄙視這些低等賤民,手中的鞭子更是毫不留情揮落下去。

紅色的血水順著雨幕流入低淺凹坑,即便是雨水都無法掩埋那股子腥臭味,蘇酥不適地皺起眉頭,她初來乍到,剛剛才解除危機,並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惹上新仇,正打算扭頭回去,忽聽前方爆發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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