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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疲憊感也隨著煙消雲散。那天,她請他在家裏喝了咖啡,兩人聊了一個下午。Jay只比她大兩歲,卻用滿臉的胡須擋住了原本清秀的容顏,徒增了許多滄桑;但他笑起來瞇著眼,露出十二顆牙齒,像個孩子一樣單純,那卻是怎麽也掩藏不住的真實。

唐茉覺得這個男人有些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救了她一命,又莫名其妙地再救了她一命,接著莫名其妙地把她的家打掃得一塵不染,然後莫名其妙地認為一切理所當然......後來便莫名其妙地賴在她家不走了;而唐茉也莫名其妙地接受了。

不知怎麽的,好像有股強烈的意願在提醒唐茉,如果拒絕眼前這個男人,那她就是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女人了。這對於在生活中拒絕慣了的她來說,真的很莫名其妙。

☆、伏 果



時光總在悄莫聲息地偷步快跑,像個頑皮的小孩,不許任何人抓著。眷風一轉眼,拂盡冬逝春末夏至。庭院的草叢在陽光的滋潤下閉目養神;嬌羞的花兒躲在大樹的陰涼下休息;幾只小貓經過時忍不住停步張望,渴望成為這溫暖愜意庭院的一份子。

愈溪溪畔關風路第十街37號,這座唐家老宅早已恢覆了原來優雅高貴的模樣。唐茉從裏屋出來,手裏拿著熱過的羊奶放到院子的圍欄邊上,供路過的小貓盡情享用。今天難得周末放假,她昨晚跟Jay甜蜜了一夜,今早起床感到心情異常舒暢。她伸了伸懶腰,享受了一會兒陽光的沐浴,從信箱裏拿了報紙便回屋去。

她以最舒服的姿勢半躺在沙發上閱讀報紙,這時從她背後出現了一個身影,臉色蒼白發光,毫無血色。那身影緩緩地繞客廳飄了一圈之後,輕輕地靠近唐茉,發出了一點動靜或聲息。唐茉意識到有什麽東西靠近她,回頭一看,在距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有一張慘白的臉,她被嚇得身子往後蜷縮,直接滾到地上,發出一聲尖叫。

“哎呀,我的腰!”唐茉皺著眉怨道。

“你一大早躺在地上幹什麽,還沒睡夠啊?”奶奶看了她一眼不屑地說道。

“您來了倒是說一聲呀,我遲早把命摔沒了......剛才嚇我的是什麽鬼東西?”

“不要東西東西地喊,都是有名字有稱呼的靈魂,放尊重點。”

“我腰疼死了!”

“瞧,你還敢動不動跟我發脾氣,這麽不懂得尊老,活該摔死你!”

“明明是您為老不尊,帶著怪物來嚇自己的孫女......您到底帶誰來了?這屋子可不止我一個住,不要把什麽都往裏帶!”唐茉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

“茉姐姐,你好呀?”

“你是哪兒來的裂魂?”唐茉看見一個少女靈魂站在奶奶身後。

“你要死了!連活魂、裂魂都分不清,你腦子裏修煉的都是什麽魂術?”奶奶豎起眉毛責罵道。

“茉姐姐,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蘇瓏瓏呀。”少女笑嘻嘻地說道。

唐茉再仔細看眼前這位個子十分高的少女,有二十歲的模樣,中長的頭發,劉海蓋住了額頭,一雙圓溜溜的笑眼下帶著一張無邪的臉,那神態似曾相識。

“天呢,我初次見到蘇瓏瓏時她才這麽矮,”唐茉比了比到大腿的高度,驚訝地嘆道,“而且她只會說我聽不懂的家鄉話,怎麽可能是你?”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少女說道。

“閻魔王已將瓏瓏收至麾下,並幫她恢覆了靈魂原形,賦予她專有的魂使靈力,語言也化通了。”奶奶在一旁坐著說道。

“他們都說我潛在的能量很強大,適合當地府魂使,現在我是裂魂收發轉化站的主任助理了。”瓏瓏樂呵呵地笑著說道。

“裂魄收發中轉站的主任助理?”唐茉摸著頭望向奶奶。

“沒錯,就是我的助理。這孩子很機靈,以後我可以省很多心。”

“你媽媽和姐姐呢?”唐茉向瓏瓏問道。

“他們走了,是我送走的。能看到她們開心地離開,我就已經知足了。”

“你不想跟他們一樣重新投胎做人嗎?”

“我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既然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然也很樂意留下。”

“看看這懂事的孩子。”奶奶滿意的說道,“好了,我今天帶瓏瓏來主要是想提醒你,這孩子年紀比你小,但功力卻比你強,以後將由她負責監督你修煉魂術的進度。”

“監督的意思是?”

“就是隨時會出現在你身邊,檢查你是否有認真勤加修煉魂術。”

“奶奶,我一直都在修煉呀,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你非得這麽逼我嗎?”

“嗯,有練為何功夫卻不見長進?”

“這又不是我能掌控的,我本來就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你不要老是找這種借口,我平日是怎麽告訴你的?魂附師的潛在能量是很強大的,只要你認真修煉就一定會有進步,沒有進步就表示你沒有努力。你上次已經見識過瓏瓏的本事了,還不願意相信我的話嗎?她不用借助外物便可以直接攻擊人販子,而你卻需要借助外物。你的潛在靈力絕不比瓏瓏弱,既然她能夠辦到,你自然也能夠辦到。”

“她是她,我是我,我本來就資質低淺。潛在靈力多有什麽用?我就是釋放不來嘛。”

“這個世界上有金、木、水、火、土五系魂附師,你是水屬系魂附師,而瓏瓏未死時是金屬系魂附師,你們都是擁有同樣資質的魂附師,只要你願意,你絕對有能力變得和她一樣強大。”

“好了,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強大的,但是我絕不同意讓瓏瓏隨時出現在我家,我可不想Jay被嚇死。”

“瞧你那點芝麻小的出息,整天就知道和男人胡混!我哪次來有看見你修煉了?你連裝模作樣給我看的時候都沒有過!”

“哎呦,奶奶,我是個人,我當然要過自己的生活呀!魂附師只是我的宿命,我討厭這種宿命,不願意天天為它發愁。我已經被這個宿命弄得半死不活的了,就不能讓我偶爾遠離一下,清靜清靜嗎?”

“我讓你修煉魂術,增強體魄自然是為你好,你倒說的像是為我賣命似的?你每次惹裂魂附體時,還不都要我救嗎?如果你自己足夠強大,哪還用得著麻煩我?我也一把年紀了呀,死丫頭!”

“上次我就沒找您,都是我自己解決的。”

“上次是因為有瓏瓏,要不然你也回不來了。”

“您不要在孩子面前亂說,要不然她眼睛要長頭頂去了!”

“她才不會像你一樣不懂事。你別岔開話題,我再提醒你一遍,好好修煉魂術,不然我讓瓏瓏把你那個誰嚇走。”

“奶奶,哪有像您這樣毀孫女幸福的,我真的是您的親孫女嗎?”

“你不是,我沒你這麽沒用的孫女。你那是什麽終身幸福,上次才因為走了一個哭得死去活來,現在又來一個?如果你魂術厲害些,不惹那麽多裂魂附體,他們也許就不會嫌你是個麻煩了。”

“我好好修煉就是了,你一定要保證瓏瓏不會隨意出現在Jay面前。”唐茉指著瓏瓏嚴肅地說道。

“你得說到做到我再考慮你的提議。我們還有事要忙,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奶奶便帶著瓏瓏消失了。

“修煉,修煉,修煉!如果我真有潛力,二十八年來早練成精了。”

雖然她不停對自己發牢騷,但還是抓起桌面的蘋果放到眼前,聚精會神地修煉起魂術。她用意念移動物體的能量尚且不穩定,就更不用說直接控制人了。

“難道我生來就只為了當什麽魂附師嗎?不練了!”她見蘋果毫無動靜,生氣地拿起咬了一大口。

此時玄關處的大門被打開,Jay晨跑回來了,他走到唐茉跟前給她一個溫柔的吻,同時伴隨著滿絡腮的胡子在她臉上調皮的磨蹭,他一臉輕松的笑意,邊走回房間邊脫下沾滿汗水的背心,他似乎好久沒享受過這麽輕松的時刻了。



Jay最近在公司的工作如魚得水,他所負責的項目在近幾個月難得都有不錯的發展。雖然在大項目上依舊會碰到老對手“韜巖設計”,但“韜巖”派來搶飯碗的代表不再是行業有名的金宥荇,而是實力不相上下甚至處於下風的吳橋新,這讓Jay在競爭中一連贏了幾次回合,替公司拉到大單子不說,更增長了自己在行業的地位和名聲,老總更是對他是讚賞有加,笑到合不攏嘴。

方坤設計是一家小公司,每個部門的職員不多,也就兩三個,但是他們分工明確,工作高效專業,一直處在平穩發展的階段。但是前一陣子銷售經理帶著他的下屬集體跳槽,弄得公司銷售部無人接管,令公司陷入零業績的危機,老總撓破頭才想到把Jay和策劃部的另一名同事調到銷售部頂用,幸好他們不負眾望,順利提升了公司的業績。老總一早看中Jay的夠硬的綜合實力,所以十分器重他,這次更是打算直接任命他為銷售部經理。但Jay拒絕了,他想留在設計部做設計。原本就是學設計出身的他對自己的專業一直情有獨鐘,而且在設計方面挺有自己的理念和創意。這下可苦了老總了,他並不想妥協,因為現在公司的業績基本都靠Jay一人撐著,不管怎麽樣他一定要把Jay留在銷售部。老總腦筋一轉,想起不久前Jay向他推薦過一名設計部人才,他立刻找到那份簡歷翻開來看,被推薦人名叫唐茉,設計專業出生,執有會計資格證書並曾在“韜巖”當任會計職務。老總仔細看了簡歷,覺得讓唐茉來設計部上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於是命行政部立即約人面談。

幾天之後,Jay在老總軟磨硬泡的強攻之下,終於答應出任銷售部經理,同時兼設計部總監。唐茉則任設計部總監執行助理一職,負責直接執行實施Jay在設計部的所有工作內容。作為設計專業出身的唐茉,在韜巖那樣競爭激烈的大公司裏,一直沒有機會展現自己的才能,這回她終於如願以償做回本行職務,心裏很是高興。她自從遇見Jay之後,性格似乎豁然開朗了,生命對她來說變得重要,人生更顯意義。愛情來得突然,卻甘甜如蜜,她總是無法確信自己已倒在幸福堆裏,如夢如醉。她跟Jay相識的時間很短,卻像是認識了許久的故人一般。她對他的愛從第一次和他認真聊天開始,便一發不可收拾。他們彼此之間滔滔不絕地分享著歡樂,從晨光熙攘聊到日落西山;如果沒有時間制止,甚至可以聊上幾天幾夜。在她眼裏Jay無比溫暖,無時無刻不給予她關懷與顧愛,讓她總是感覺全身充滿力量。

Jay有時候會有一些滄桑和頹廢略泛於容顏,那憂郁裏必定藏著傷痛,或者是輕傷,或者是其他。但這是唐茉從不過問的地方,就如他從不過問她那天為什麽要自殺一樣。他們彼此都默契地收起好奇心,盡量地保護對方不願割開的傷口,堅定地守護這段不容易開始的感情,一起開心地向前走,幸福如此的簡單。她現在的生活是如此的安定,舒適得快讓她忘乎所以,有了可以實現理想的新工作,有了更似夢幻伴侶的另一半,她仿佛覺得生活到這裏就圓滿了,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再讓她覺得糟糕了,這一切都是活著的動力,她一定會珍惜。但她不得不承認,在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拼命想忘記的回憶,多少會偷偷湧上心頭......



“Anna,沒有了信任的愛情還是愛情嗎?你太讓我失望了......”金宥荇在床上被一陣風驚醒,他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拖著步伐疲累地走到洗臉臺前,用冷水潑了潑自己的臉,又把整個腦門都浸入水裏,想讓自己變得清醒。

他到十仕國已經一年有餘,手頭上負責的研發項目一直沒有進展。出不了新項目,他遲遲沒有業績,便無法被調回公司總部,難道他就註定要在這鳥不生蛋的小地方苦奮一生了嗎?他嘗試過與老總電話溝通,說出自己想回總部的意願,但每次都被敷衍了事。他始終沒有證據證明自己在虛假報銷那件事上是被陷害的,而隱戀又是明擺著事實,甚至臨離開公司前他還將吳橋新暴打了一頓,這些老總都記在心上,對他十分失望,因此短時間內不可能接受金宥荇回總部的申請。但金宥荇認為自己從公司創建伊始,就在公司工作,不知為公司創造了多少價值,公司有今天的成績與他的努力付出是絕對分不開的,老總也知道這一點。即便老總認為他在公司的風頭太盛,太過恣意妄為,有意要挫一挫他的銳氣,但凡事需適可而止,否則弄巧成拙反吃虧,這個道理老總不可能不懂。如今金宥荇付出了無限心血得來的位置卻輕易被一個後輩所占有,這是他無法接受而又被迫面對的現實,他不甘心!

金宥荇知道老總有意培養吳橋新,意圖使其成為第二個業績王,但在他看來,僅憑吳橋新的能力,想要帶領銷售部創造傲人業績又談何容易?公司寧願放棄在業界早有聲譽的他,而選擇重用初出茅廬,經驗不知深淺的新人,這無疑對於金宥荇來說是一種侮辱。不管公司是出於何種考慮,是想挫金宥荇的銳氣也好,是出於對金宥荇的懲罰也罷,都鬧夠了。

金宥荇向來不是在陰謀面前會屈膝下跪的人,他向來是在勢力面前活出尊嚴的人,他是個在職業生涯中有志向的人。禽擇良木而棲,既然回總部之日遙遙無期,甚至希望渺茫,那也許是到了該另擇出路的時候了。他在十仕呆了這麽久,有些端倪早就漸漸顯現。大澤谷投資公司似乎對與韜巖設計公司所研發的合作項目沒有明確的未來規劃,換句話說他們純粹是在應付。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大澤谷真正想要的其實是金宥荇這個人才。

大澤谷公司的老總宋澤對金宥荇之前的風波事件了如指掌,因為他已暗中派了眼線觀察了很久,甚至在吳橋新謀劃上位的時候,還多少幫了他一點忙。從吳橋新拿到珠寶店的VIP卡,到得知金宥荇與唐茉的地下戀情,其中都多虧了宋澤出手相助,他從能事半功倍。這些小伎倆對宋澤來說並不算什麽,畢竟他也是在商場打拼多年的人,對於金宥荇這種人才中的人才,他是志在必得,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將他收入旗下。他頻頻向金宥荇拋出橄欖枝,希望他能夠到大澤谷工作,無論是人情或是工作待遇都表示出十足的誠意,只等他一個答覆。金宥荇此也一直掙紮著是否要跳槽,自己為公司付出了那麽多年,此時離開似乎有些惋惜,但在他沈寂了一年之後,一直看不到曙光的情況下,他還是做出了更為明智的選擇——投身大澤谷旗下。

他不信,韜巖設計公司失去了他金宥荇一人,還能再創過去輝煌的業績?他且看吳橋新如何成為業界的笑話!



大澤谷投資公司正式聘請金宥荇為銷售部經理,遠在魚州上學的宋珊靜一聽說這個消息,急忙辦理了休學申請,火速飛回“早月國”。

宋澤自然是很高興妹妹能回來的,他知道妹妹不過是借著讀書的名號想多玩幾年罷了。早在洋國留學的時候,她就已把該念的書都念完了。在宋澤眼裏,妹妹與其浪費時間讀些沒用的書,還不如早點出來工作實際。現在她竟然能主動回公司上班,他感到十分欣慰。但其實他並沒有猜透妹妹的心思,宋珊靜這次回來,純粹只為了金宥荇一個人。她在洋國留學的時候,就被金宥荇獨特的魅力所吸引,當時還是學生的她沒有得到Mr.king太多的親睞,但現在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女孩了。而且金宥荇曾去過魚州找她,這讓她看到了兩人發展關系的可能性。憑她如今能隨時迷倒眾生的成熟魅力,征服金宥荇絕對是遲早的事,她是這麽想的。

這天宋珊靜早早就到美容院梳理了端莊的發型,化了清淡的妝容,身穿金紋米色束身連衣裙外搭收腰短西裝,配上蛇皮紋帶鉆的8寸高跟鞋,與從前相比已經是顯得十分低調,成熟幹練而又增添了些許親切感。她隨著哥哥來到公司,發現全體職員皆夾道歡迎,她以為這是為金宥荇準備的,卻沒想到其實是為她重回公司而準備的。宋珊靜在歡迎人群裏唯獨沒有看見金宥荇,不是說他今天開始正式上班嗎?她不解地隨著宋澤走進辦公室,還沒等哥哥開口便問道:“今天金宥荇沒來上班?”

“他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說是要回愈溪醫他頭痛的老毛病。”

“哦,原來是這樣。”宋珊靜像洩了氣的娃娃,沒一點精神地落在座椅上,但在哥哥面前還是盡量地隱藏了失落的心情。

“這是我讓人精心為你布置的辦公室,還滿意嗎?”

“滿意,我很喜歡。”她心不在焉地答道。

“以後正兒也兼職做你的助理,有什麽問題你們要多互相溝通,他會幫到你很多的,知道嗎?”宋澤在椅子上坐下,心裏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心想把他們兩個人安排在一起,才能讓他們有更多相處的機會。

“韓正哥不是你的秘書嗎,怎麽到策劃部來了?還是當我的下屬,您就不怕委屈了他嗎?”

“只要你不委屈他,誰還敢委屈他?”

“這您可以放心,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韓正哥從小就是被我欺負大的,在我這兒他的事都不叫委屈。”

“你也要收斂些,不要老是沒女孩的樣子,以後還怎麽嫁出去!”

“我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我早就......會有自己的打算的。”

“嗯,今晚約了爸媽吃飯,你一定要準時到,聽見沒?”

“知道了。”



當晚,夜色清高,孤星點綴。

宛如園林,一家經過精心設計的頂樓中式餐廳,這裏假山活現,湖水幽靜,鳥語鳴靈,花香飄座。在一棵柳樹下的木雕花亭裏,圓桌上正面坐著宋老夫婦,兩人已年過七十,面容平和,偶爾被孫女在一旁逗樂而抿嘴嘴一笑;側旁是宋澤與其夫人還有13歲大的女兒;另一側則是一臉不滿表情的宋珊靜,她的旁邊坐著韓正。

今晚的家宴宋澤特意邀請了韓正,決定在二老面前牽一牽他眼裏的良緣,好替二老圓了女兒出嫁的心願。但從入座開始,宋珊靜就一直繃著臉不說話,她早就料到哥哥是有預謀地安排了這席宴,只是礙於他的面子,不想與他爭執太多,便安靜地坐著。而宋澤看著妹妹今晚的著裝也甚不滿意,與白天的光鮮亮麗相比,今晚白衣短褲的隨性打扮實在不適合這麽莊重的場合,他對此感到微微的不滿,但仍不絕於耳地試圖撮合兩個單身男女。韓正在一旁察言觀色,看得出他們兄妹各懷心事、各有打算,而他則不想在今晚這種尷尬的場合裏急於表明自己的真實想法,只是隨聲應和著,與眾人交談甚歡。

飯後,在一處池塘邊上的圍欄,珊靜和韓正兩人靠著欄桿,看著星空聊天,其他人都識趣地給他們留了獨處的時間和空間。

“韓正哥,這麽多年你怎麽也沒個女朋友呀?”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呢?”

“有你就直接告訴我哥呀,這樣他就不會再糾纏我們兩個的事了。你是不是怕我哥,不敢違他的意?”

“他們都很高興,這不是挺好的嗎?”

“他們是高興了,可是我們呢?其實你完全可以帶個女朋友回來給我哥看呀,你又不像我處處被管著。還是......你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宋珊靜玩笑式地問道。

“我能有什麽秘密。”韓正有些心虛但強裝鎮定地答道。

“快說快說!你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你。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我沒有啊。”

“沒有,那你這麽多年不談戀愛?反正我不管,我是不會妥協的,我為什麽要任憑我哥擺布呢?”

“看你著急擺脫我的樣子,肯定有新男友了吧?”

“你別瞎說!這跟我們之間有什麽關系嗎,我們本來就互相沒有好感呀。”

“認識你那麽久,我還不了解你嗎,你逃不過我的法眼,有喜歡的人了吧?”

宋珊靜笑而不語。

“你要是真有喜歡的人,你也可以大方些介紹給你哥認識,不用老是躲著他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脾氣,他那麽挑剔的人,哪次對我的男朋友滿意過?更何況,現在根本八字沒一撇。”

“呦!不會是暗戀吧?真沒想到你也會栽在別人手裏!”

“胡說!本小姐用得著暗戀別人嗎,只要我拋個媚眼,誰人不是我囊中之物?”

“一定是個能降得住你的男人,這個有點靠譜。”

“我不跟你說了,你那麽愛挖別人的八卦,以後誰還跟你聊天呢?你就做一輩子孤獨老人吧!”

“哈哈,我說宋大小姐逃不過我的法眼吧!好了,如果你有好姻緣,我這個做哥哥的會替你高興的。”

“切,誰要你高興了,你還是快點搞定你自己吧。”

“我倒是想,但是別人不給我機會。”

“哎呀,你也跟我一樣......不,我是說......不聊了!”

“那就散了吧,這個時間也夠跟你哥交待的了。”

“正哥,你一定也在暗戀誰吧?”

“沒錯,但我不告訴你。”

“切,不說算了,散了,散了!”

當晚宋珊靜回到住處,立刻收拾了行李朝機場奔去,搭上了飛往愈溪的班機,為的是去找她日思夜想的金宥荇。



金宥荇確實是回了愈溪,但他回來的真正原因並不是生病。他回到久違的愈溪,踏足熟悉的土地,有種踏實的感覺,仿佛游子歸家,找到了依靠。時隔一年多再次回到愈溪,他自然忍不住要打聽下自己的舊同事的消息。他通過舊同事了解到,吳橋新在韜巖的處境並不好,甚至是有些狼狽。吳橋新自從接任銷售部經理的職位之後,韜巖的銷售業績除了頭一個月業績有所提升外,後面便一路持續下滑,並在年底創造了韜巖有史以來最低月銷售總額。聽說老總氣得差點發瘋,對吳橋新更不吝嚴詞。但吳橋新卻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幹二凈,大事闡述其他部門的不足與缺陷,還揚言要進行一場公司上下的大改革,要各個部門各自內部檢討並出示解決問題的方案,明確要求其他部門要大力配合銷售部,勢必要以銷售部為馬首是瞻。他的這一舉動明顯是為了保全自己而讓其他部門背上黑鍋,因此惹得其他部門意見聲四起,紛紛向上級表示不滿他推卸責任一事,齊齊聲討銷售部,勢必要他自己檢討反省。這一事件差點引起公司的大騷亂,讓老總看了更加血氣不通,差點沒暈過去。當時老總似乎認識到金宥荇的重要性而準備讓他回公司覆職,卻沒想到行政部上交了一封金宥荇的辭職書,這更是讓老總懊悔不已,他焦急得差點住進醫院。金宥荇聽到公司的情況之後有些訝異,從舊同事口中了解到的事實,似乎與他在十仕了解到的有所出入,但不管現實情況如何,也改變不了他已經離開的事實。

他看吳橋新果然沒有前途似錦,心裏倒釋然了,更不免替舊東家感到唏噓。他聯系了過去在銷售部的同事,給予了相對中肯的建議,只希望他們能夠幫助公司度過難關。他以為從決定離開舊公司的那一刻起,就不會再為韜巖保留任何情感,不再留一絲憐憫,所有感情都被拋在十仕國那間小辦公室裏了。他以為自己從此開心起來可以沒有任何負擔,笑起來可以恣意燦爛,卻沒想到內心會有一種酸痛,無以名狀。畢竟是他相處並付出了十年的地方,感情怎麽可能說斷就斷?感情對於金宥荇來說並不能說斷就斷,這句話他無時無刻不在對自己嘟喃。他這次回來,不只是為了韜巖或者吳橋新,更重要的是他始終放不下那個與他相戀了五年的人。

以前他和唐茉一起生活的時候沒有發現,等到真正失去她的時候,他才慢慢發覺生活中少了她,就像少了整個家。這是他在十仕獨居了一年之後才發現的,原來唐茉默默地照顧了他那麽久,在生活中幫了他那麽多。他想洗衣服的時候,發現自己連洗衣機都不會用,因為之前都是唐茉幫他洗的;他躡手躡腳疊衣服的時候,想起唐茉也是不會疊衣服的,但她會把他的衣服熨燙整齊並掛起來;他打開冰箱想找東西吃的時候,想起唐茉以前並不會煮飯,但她每次都替他買好早餐、中餐,下了班又有模有樣地為他學做晚餐,盡管那飯菜不是香噴噴的,但卻充滿了家的味道。現在他想吃飯的時候發現沒有豐盛的晚餐在等著他;他想洗澡的時候發現沒有人拿好睡衣放好熱水等他;他想睡覺的時候發現被窩裏沒有一個暖暖的懷抱迎接他;他生病的時候發現沒有人在身邊照顧他;他難過的時候發現沒有最了解他的人在身邊鼓勵他;他孤獨的時候發現最需要的人不在身邊安慰他。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這麽強烈的不能缺少她,他更不知道這個女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已經如此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貪戀的不是她照顧他的點點滴滴,而是他太想念她了。

盡管金宥荇發現自己人脈甚廣,只要自己心放寬,去到哪兒都有蜂擁而至的美女左擁右抱,但離開了唐茉,感情便無所依靠了。他感到寂寞與孤獨,還愛著唐茉的這個事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讓他日日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逼迫著他必須放下自尊回來找她,因為他不能失去她。他意識到自己之前太過意氣用事,對她說了後悔的話,說了讓她傷心的話。現在反過來想想,Anna之所以會被人利用也是因為愛他,之所以會提出分手也是因為不想讓他受累,她總是從他的角度為他考慮問題,而他卻從來沒有替她考慮過任何問題,他是那麽的自私。他在一年以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卻不知道如何去找她。一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人忘掉另一個人,只要她已心死。他不敢去問趙姐唐茉現在過得怎麽樣,因為他害怕聽到他不想聽到的答案。



夜已深,路上的行人很少,金宥荇一個人酒吧街走得搖搖晃晃。他手裏拿著一個空啤酒瓶,走到碼頭邊上,用力往水裏一甩,酒瓶在水裏發出叮咚聲,在寂靜的夜裏震疼了他的耳朵。他忽然清醒,想起他還有個人要見一見,那個人就是唐茉。他覺得自己此刻想見她的沖動已經逼到頭腦頂峰,不見她會死。他極迫切地想要向她表達這一年多的歉意,還有他對她滿滿的思念。

他帶著期許,跌跌撞撞走到那棟熟悉的老房子面前,想起自己一年前氣沖沖地從這裏搬出去,沒來得及向這位老朋友道別,如今它依舊優雅淡然。他正擡著頭凝神,欣賞著這棟優雅老房子,卻在瞬間陷入了困頓。他透過二樓卷起白色簾布的窗臺,清楚看到的不是昔日戀人那熟悉的面孔,而卻是另一張似曾相識的男人臉龐。他揉了揉眼睛,懷疑是自己看錯了,拍拍腦袋理了理情緒,再次定睛一看,發現這棟老房子已有了新的男主人。只見唐茉穿著吊帶睡衣靠近窗臺,將那男人從後面抱住,親密的說著耳語,表情幸福甜蜜,兩人如膠似漆。幸好樓下有大樹遮擋,以不至於讓金宥荇曝光在他們眼底,更不至於讓他顏面掃地。自己的女人竟已向他人投懷送抱,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已然覺得自己顏面掃地,強烈的自尊心迸發出憤怒,醉意完全消失了。

金宥荇一直認為唐茉對他的愛是深刻而無法自拔的,甚至比他更甚,即便一年過去,她應該仍在等他,卻沒想到她早已另有所屬。他的腦袋頓時沸騰,心一陣一陣的悸痛,心跳忽而急砰如脫兔,忽而緩如死水,使他一時無所適從,癱坐在地上。他在地上躺了許久,一直等到心臟不再亂跳,頭腦不再沸騰才慢慢站起來,黯然離開第十街。那天晚上,金宥荇在酒吧喝了一夜的酒,等到酒吧打烊的時候,他已醉得不省人事,一個人趴在吧臺。一直到他感覺有人扶著他的胳膊試圖將他擡起來的時候,他隱隱聞到從自己身上飄來的玫瑰香水味。他睜不開眼睛,模糊感覺到一雙纖細的玉手將他用力扶起,醉醺醺的身體搭在一個瘦弱的肩膀上,吃力地移動。他猜想對方大概是個女人,但是這個女人是誰,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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