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雲：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

建安二十三年的夏天，曹操從征吳的前線回到了許都，這段時間許都是世子曹丕負責治安的，一切都很安定。

司馬懿這個時候變得很忙碌，因為曹操獲得小勝，孫權又剛剛損失了魯肅這個臂膀，為了息事寧人，他選擇稱臣，尊崇魏王，還進貢了一大堆禮品，司馬懿作為主簿，要和其他人一起造冊登記。

曹丕帶著曹叡來看熱鬧。

禮品中除了常規的珠寶玉器之外，還有一大堆珍禽異獸，像什麽藍綠繽紛的孔雀啦，彎角的羚羊啦……曹叡喜歡的不得了，曹丕看著也高興

司馬懿在旁邊匆匆的記錄著，曹丕挪到她旁邊看著：“寫什麽？”

“世子。寫禮單。這些動物名字太難寫了，鯪鯉……不就是穿山甲麽。”

曹丕四處看看，沒話找話：“這麽多貢品，你有想要的麽？我去找我爹要過來給你。”

“免了，我家最近喪事多，沒心情。”

“師兒昭兒呢？喜歡什麽？”

“什麽也不喜歡，我說世子你別操心了行麽！”

旁邊有人推著獨輪車吱扭吱扭走過去，司馬懿無意間掃了一眼，發現車上的籠子裏有些有趣的東西。

“那是什麽？”她的眼神沒逃過曹丕的註意。

“長鳴雞。”

“雞？孫權還進貢這個？許都又不缺！”

“世子慎言。這是長鳴雞，東吳的特產，貴著呢。專司報時打鳴，聲音高亢，從無差錯。”司馬懿想，司馬昭最近睡的太多，要是有這個當鬧鐘挺好。

曹丕記住了，不過他想到的是《詩經》中的“女曰，雞鳴。士曰，昧旦。”

哎，他有多久沒過過這種溫馨的生活了啊。

同樣是在建安二十三年的夏天，劉備的日子不太好過。夏侯淵和張郃堅守不出，側翼的進攻也受到挫折，一共帶的五萬人馬損失了大約四分之一。

成都的諸葛亮日子也不太好過，不是說老板不在沒有監工的就可以哈皮了，老板出差還帶走了公司幾乎所有骨幹，活兒總得有人幹吧。

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個頂替法正的人，不然都靠我一個人非得累死我。諸葛亮這麽想著。

馬謖非常善解人意的幫諸葛亮梳理了所有益州大小官員和名士的資料，其中一個叫楊洪的引起了諸葛亮的註意。

這人在劉備剛剛入蜀的時候，被太守李嚴舉薦為功曹，本來很有發展前途，但是後來李嚴打算強制遷徙屬地一部分民眾去開荒，楊洪認為不妥，勸諫了好幾次，李嚴不聽，楊洪就很有個性的辭官了。

諸葛亮命人請來李嚴，詳細詢問了楊洪的情況，李嚴讚不絕口，當場推薦楊洪為蜀部從事。諸葛亮沈吟著沒立刻答應，李嚴還沒完沒了的苦勸說這麽好的人才不要輕易放過啊，大有“你不讓他當蜀部從事我就不走了”的架勢。

最後諸葛亮答應考慮考慮，把李嚴送走，命馬謖再請楊洪來。

楊洪現在是一介布衣，但是見到諸葛亮也沒有驚惶或激動。他很平靜的問諸葛亮找他有什麽事？

諸葛亮請他坐，說只是隨便聊聊。問他對蜀中治理之事有什麽看法。

“軍師法令過於苛刻，長此以往，人心會浮動。”

“你覺得不能執行這法令？”

“《蜀科》是益州牧命軍師，李太守等人共治的，也是益州牧批準過的，非同兒戲，必須執行，洪以為法令嚴苛，也只能勸諫，不能悖逆。”

“現在西充縣缺個縣令，這地方臨近前線，又是納糧之所，混亂無序民心背德急待整頓，先生能否暫時充任二月？”

“洪奉命。”

楊洪揣著諸葛亮蓋著大印的任命書到西充縣走馬上任了，第一件事鼓勵種糧完捐，第二件事剩餘勞動力全部編入預備役，再從預備役裏募兵。而且大戶限期完成，不完成就狠罰，連道理都不帶講的，小戶則寬松的多，楊洪不厭其煩的派人解釋政策，勸告為主。有人把狀告到諸葛亮這裏來，馬謖整理了一大摞，諸葛亮連看都不看：“如果是告季休違抗法度區別對待的就不要拿來了，登記完直接打回去。”

馬謖奇怪：“哎？軍師不是最恨有法不依區別執法的麽？”

“沒有法令是完美到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的。所以我制定《蜀科》的時候，雖然強調重刑和執行，但是也盡量留下了執行者的自由裁量權。特殊情況總要特殊對待，季休對《蜀科》的理解是對的，我也承認法令嚴苛，但是這跟維護法令本身的權威性是兩回事。季休沒有違反法令，只不過對某些人，他用的是最嚴的標準，對某些人，他用的是最寬的標準，執行方面本來就不能一刀切，只要有利於民間的穩定，那這個標準就是對的。大戶們占得便宜多，自己家還有看家護院的家丁，無形中已經減少了兵士的名額，讓他們出點血很公平。”

諸葛亮blabla一堆，馬謖似懂非懂，不是他不夠聰明，而是這裏面有些名詞太難理解了。

“可是積怨太多也不行啊。”

“到時候再說，我說先讓季休幹兩個月的，這才多久。”

他能撐到“到時候”麽，估計提前就有人受不了讓他卷鋪蓋回家了。馬謖在內心裏吐槽。後來果然兩個月時間到了，一天都不帶差的，真的有人寫信來說這事兒的，不過這人不是別人，就是楊洪本人。楊洪說：兩個月到了，我答應軍師的事情做完了，我回成都照顧我娘去了。然後就走的那叫一個幹脆。

實心眼兒。馬謖還有點兒感動，來向諸葛亮匯報，諸葛亮翻著這兩個月西充的各種報表之類，說季休幹的不錯嘛。馬謖趁機說既然是個人才就接著讓他幹嘛。

諸葛亮點頭，讓從人送一封文書到楊洪家。

馬謖以為是續任書，諸葛亮一句話堵死了他的想象：“不是。是免職書，他不幹了，當然要有個官方的正式聲明，私人決定不算數。”

馬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跟不上諸葛亮的邏輯了。這個時候送免職書的從人回來匯報：“軍師，命令送達的時候楊洪正在和家眷用飯，他接令的時候並無特別，倒是他母親罵了他幾句，他就那麽聽著，神色如常。”

諸葛亮拿起旁邊另一封封好的文書：“好，再把這個送去。”

馬謖很奇怪那是什麽。

“蜀部從事任職書。”諸葛亮解釋道。馬謖放心了，看來事情也沒有完全出乎自己的預料嘛。

等從人第二次回報說“楊洪聽到任命的表情和之前免職時候一樣，只是讓妻子不要高興過頭立刻去收拾包袱，因為文書裏要求他即刻上任”的時候，諸葛亮拿出第三封文書：去，把這個給楊洪。

考驗通過。

馬謖有點懵了。

“軍師，剛才那是什麽啊？不是讓他做蜀部從事麽？”

“剛才的啊，那是蜀郡太守的任職文書。”諸葛亮說的輕描淡寫，馬謖覺得自己被嗆了一下。蜀郡太守！那是法正走之前的職務！任命一個蜀郡太守是鬧著玩的麽！諸葛亮自己一個軍師中郎將有什麽資格任命蜀郡太守啊！

“放心吧，任職文書上我蓋的是主公的益州牧印。”諸葛亮不以為然，馬謖覺得自己又被嗆了一下：“總要跟主公說一聲吧！軍師這就自己做主了？會不會有人說……”

“主公走的時候說的明白：荊州益州的大小事宜交由我處置，所有人事任命都可以他名義發布，會有誰說話？又能說什麽？有什麽不明白的，直接去問主公。”

馬謖一直在想劉備走的時候是不是想到這些了？還沒等他想出頭緒來，諸葛亮又給他安排雜事：“幼常，去看看接阿鬥……呃，禪公子的車隊走到哪兒了，回來告訴我。再去叫李太守來，有事商議。”

馬謖出去了，一會兒，楊洪、李嚴同時來見諸葛亮，李嚴見了楊洪很高興，但是問了楊洪的職務後還是大吃一驚，隨即也就明白為什麽諸葛亮會叫他也來。

人際關系自古以來就是個奇妙的東西。

諸葛亮主要是問問楊洪對於漢中的事怎麽看的。

“漢中則益州咽喉，存亡之機會，若無漢中則無蜀矣。”楊洪說。

諸葛亮深以為然，所以呢？

“益州實際只帶五萬兵士，遠遠不足，請軍師速發援兵！”

“糧草已經募得，只是兵士尚不足……”李嚴最近就忙這個呢。

“兵士之事，洪舉薦一人，必能解目下困局。”

誰？

“許靖。”

這有點麻煩，許靖也是在劉備入蜀之初作為高級人才被舉薦的，無奈這家夥說話為劉備不喜，劉備最後不肯用他，他也有“兩根傲骨頭”，不用拉倒，一直賦閑在家。

“他原來就被劉璋任命為蜀郡太守，蜀中人情比洪谙熟，若他肯出山，兵士之事不愁。”

“既如此，請他為季休副手，治募兵之事如何？”

楊洪和李嚴都搖頭：“只是如此他不會出山的。”

“我手中的權利最多也就任命到季休這個程度了……”諸葛亮嘆氣，“再高的我沒法給了。這樣吧，我和二位親自上門去請，主公回來，我會和孝直力勸他拔擢許先生的。”

也只能這樣了。

諸葛亮帶著人上門的時候，許靖在下棋，他看著這些人，開口就是“請讓我做長史”。

楊洪和李嚴覺得許靖太不矜持了，開口就是要官兒啊。

諸葛亮馬上就明白過來：“先生放心。”

許靖於是把棋盤一推：“有了這個職位，靖做事就有個名頭了。”

五天之後，許靖募集二萬士兵交給諸葛亮：“劉季玉乞降之時，手下曾有二萬餘人自行解散。如今，靖尋得大部分人交於軍師。軍師放心，這些人都是常年受訓，隨時能戰，不必過多費心，軍師可盡快遣之往前線，靖恐漢中此時兵士不足。”

“多謝文休，感激不盡。主公回來，亮必有言。”

許靖揮揮手：“待劉益州回，靖必去職，甘願老於書齋。”

老於書齋？諸葛亮想，美的你！

還是在建安二十三年的夏天，我們必須也說說夏侯淵和張郃，他們目前過的很滋潤。劉備的進攻受挫，而且也沒有不再受挫的跡象，兩位看著劉備的軍隊各種顛沛流離損失慘重日曬風吹再看看自己穩守城池心中生出了無限的優越感，就像大雨天站在窗戶前看行人淋雨一樣爽。

爽過了頭就開始作，夏侯淵弄了一幫舞姬來，教她們在馬上做各種各樣的下流動作，飲酒的時候用以取樂。

不能去找馬超報仇本來就很郁悶的楊阜看到了這個場面，摔了酒碗，罵了人，拂袖而去。

“汝等必敗於劉備之手！”

老子雲：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

作者有話要說：

曹丕後來還找二謀子要過長鳴雞和鬥鴨……

曹叡本來玩心挺重的。

古文看起來很美好的內容如果用白話講出來那就……比如“女曰：雞鳴。士曰：昧旦”，讓一群小小子小丫頭大聲的背出來沒什麽，可你要是讓他們用現代的話說出來那就是：“一對（狗）男女躺在床上，女的說：起來，別睡了，雞都叫了。男的不情願的看一眼天色說：早呢，親愛的，再睡會兒。”這不是教壞祖國的幼苗是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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