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從鈴木號特快列車回來之後就病倒了。

或許是正處於感冒時期、驚嚇過度，又或者是因為服用過APTX4869後，變成小孩子的她身體免疫力變差了。

於是感冒變成了發燒，小臉是燒得越來越通紅。

像是被扔進了滾燙的熱水裏，浮浮沈沈，仿佛在海上飄蕩一樣的感覺讓灰原哀有一點惡心，連帶著整個人都覺得很難受。她的手抓著棉被的邊沿，指尖都微微泛白，卻不想叫阿笠博士過來，獨自忍耐著。

灰原哀覺得她是在不好意思，不想給博士添麻煩，昨天晚上阿笠博士就照顧了她一夜，又是更換退燒貼，又是為她端水餵藥。老人家的身體不適合熬夜，所以阿笠博士後半夜的時候就堅持不住了，在灰原哀的要求下去休息，一直睡到現在都沒有醒。

她不知道這陣子的難受要多久才能過去，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耐多久才能不哭著呢喃叫喚姐姐。

她好想姐姐。

所以當想要向灰原哀道歉的凜子一進門，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倒在了客廳開放式廚房的吧臺旁。

“雪莉！”凜子趕緊沖過去將她抱在懷裏，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喚道，“還能聽見我說話嗎，灰原？”

半睡半醒的灰原哀瞇著眼，心想夢見了姐姐，醒來了就看見曾經在“組織”裏的同事，心忽然就空了一大塊兒。她實在不願意將自己的脆弱暴露在“組織”的面前，可是現在她渾身都覺得好難受，就好像當初想要用APTX4869自殺的時候一樣，她好想姐姐，姐姐……

灰原哀仿佛看見了宮野明美在眼前嫣然一笑，用溫柔又擔憂的眼神註視著自己，輕輕撫過自己的臉，說道，“志保，哪裏難受，告訴姐姐，好嗎？”

“我……我……”凜子抱著灰原哀，見到小女孩攥緊了自己胸口處的衣服，眼淚無聲地順著眼角滑落，打濕了她的衣服，小女孩稚嫩的童聲盡是卑微的乞求，“我難受，我難受，真的好難受……我好想你啊，姐姐……”

在鈴木特快列車上的時候，灰原哀還想著，如果在這裏被“組織”的人發現，那她會為了保護阿笠博士和少年偵探團的夥伴們，慷慨地選擇赴死，而且還能見到姐姐，挺好的。

可是她活下來了，死裏逃生，耗盡了這個總是保持冷靜理智的女孩的所有勇氣……在她想要為了保護朋友毅然選擇將他人護在羽翼下的時候，有誰還記得，她今年不過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呢？

“灰原……”凜子無措地叫著她的名字，只好選擇先將灰原哀抱到沙發上躺好，“我……我先去給你倒一杯水好嗎？”

“別走，”凜子感覺自己的衣服下擺被拉住了，灰原哀像是又恢覆了意識，眼眶通紅，卻滿是凜冽的光，“凜子小姐，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可以幫我的，對嗎？”

“幫、幫什麽？”凜子微微睜圓了眼睛，意識到了灰原哀在暗示什麽，她搖頭拒絕道，“不，我做不到，我不行的。”

“你可以的！”灰原哀擡眼望向天花板，聲音微弱，語氣卻很是堅定，“‘GMT9665’計劃，全名‘時間管理政府’計劃，你們可以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人覆生，不是嗎。”

凜子不敢置信地搖頭，結結巴巴道，“雪莉，雪莉，你、你生病了，所以會胡思亂想……生死有命，我們就坦然地接受重要的人離去，好嗎？沒有人，任何人都不可以違背這個世界的自然規律。”

“難道你就沒想過用它救蘇格蘭一命嗎？”

凜子呼吸一窒，半晌，她才苦澀地開口道，“……我說過了，我不能。”

“……”

灰原哀沈默了，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是啊，她在想什麽呢？真是異想天開。

於是她冷淡地說道，又夾雜著一些微妙的愧疚與窘迫，“那拜托你帶我回臥室吧，請幫我倒一杯水，謝謝。”

凜子乖乖照做了，將小女孩抱回臥室，又倒了一杯水推門而入，想了想，坐在了床沿邊。

“……你還有什麽事嗎？”灰原哀閉著眼睛說道，“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雪莉……”

“不要叫我那個名字！”

“好、好，”凜子無聲地嘆一口氣，說道，“我為我之前的一切行為向你道歉，那個時候，我也是突然想起了逝去的親人，一時難過，所以才沒有註意好分寸……對不起，宮野。”

灰原哀緩緩睜開眼睛，側眸看向凜子，那雙藍色眼睛在提起那個“蘇格蘭”之後總是泛起愧疚與難過的水光。

她們倆其實挺像的，雖然灰原哀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灰原哀躺了一會兒，平和了情緒，然後才開口說話，“諸星不知道‘GMT9665’計劃是什麽，對嗎。”

“這個計劃只會是潘多拉的魔盒，我已經將它銷毀了，他什麽都不知道，最好連世人都不要知道這項邪惡計劃的存在。”

“像APTX4869嗎？”

“是的。”

灰原哀翻身背對著凜子，抱緊了被子，“那你為什麽還能出現在這裏呢。”

“……我不知道，”凜子也迷茫地微蹙眉頭，“一覺醒來，好像就來到了昴君的身邊。”

“真好……我也好想一覺醒來，這一切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再見到姐姐……”

灰原哀在迷糊狀態中逐漸睡著了。

而門外，似乎是無意間聽到了什麽的江戶川柯南悄悄地離開了。

***

貝爾摩德走進“組織”所在的實驗大樓，驗證指紋等層層身份驗證後，她走進了一間私人辦公室。

即使已經過去了三個月，這間辦公室依然充滿著生氣，仿佛它的主人不久前才剛剛來過，從未離開。

女人的指尖撫過桌面上的名牌，僅有「凜子」二字。

“多愁善感，”貝爾摩德的思緒突然被門口傳來的一聲男音打斷，咬著香煙的琴酒走進辦公室，隨意地坐在一旁的吧臺高椅上，翹起長腿，說道，“快點覆印她電腦裏的所有資料吧，斯帕納一直在找‘GMT9665’計劃的備份。”

貝爾摩德卻沒有急著行動，她說道，“好歹是一起長大的夥伴，你還真是冷血。”

“別說傻話了，莎朗，”琴酒反諷道，“凜子那個女人連愛慕她的蘇格蘭都能痛下殺手，你又指望我們之間能夠有什麽多餘的感情。她是怪物，你自己親自培養出來的小蛇，有沒有溫度，你自己不知道嗎？”

不，不是的……

貝爾摩德在內心否認道，連她這種人都能夠受到天使的青睞，那麽憑什麽凜子不能夠得到溫暖呢？

***

貝爾摩德，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她面無表情地縮在實驗室的角落裏，面黃肌瘦，那雙像藍寶石一樣的眼睛空洞且黯淡。

於是貝爾摩德多問了一句，“那個孩子，怎麽這麽憔悴？”

一旁的工作人員畢恭畢敬地回覆道，“貝爾摩德小姐，是這樣的——這孩子自從孤兒院被接出來之後，除了接受我們醫療人員給予的營養劑，還有我們灌的一些清水，她一直拒絕進食——唉，也是，這麽小年紀就失去了父母，又遭遇了那種事，也是可憐。”

“……那麻煩你打開門鎖，讓我進去和這孩子說幾句話，好嗎？”

“這……不太合適吧，實驗室裏充滿了未知的輻射危害，一不小心就傷害到您，那Boss問起，我們該如何交代呢？”

“我穿著防護服進去就行了，”貝爾摩德頓了頓，又補充道，“否則實驗體遲遲不肯接受實驗，時間一拖，耽誤了計劃就不好了……對了，她是第幾個了？”

工作人員翻了翻手中的手板，說道，“應該是……第9665個了。”

“嗯，我知道了，帶我去穿防護服吧。”

於是貝爾摩德終於得到了近距離接觸這個小女孩的機會。她小心翼翼地接近凜子，見她對自己沒有什麽多餘的反應，這才蹲在她的面前，溫柔地打了一個招呼。

“好久不見，凜子，”貝爾摩德說道，“之前你的爸爸負責的女藝人就是我，我們在巴黎的時候經常見面，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那個漂亮阿姨。”

“……”

“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不好，我……”她明白失去雙親的痛苦，“我也不知道如何能讓你振作起來，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那場車禍把你的救下來的叔叔最近不治身亡了……所以，所以……”

“……為什麽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呢？”

小小的凜子抱著雙膝，低聲說道，因為喉嚨長時間的幹燥，她僅說了一句話就開始咳嗽，沙啞的聲音充滿了粗糙的顆粒感，貝爾摩德趕緊拿出準備好的水餵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在喝光了貝爾摩德準備的水之後，凜子終於肯擡頭看向她，小女孩瘦得很可怕，大大的眼睛像是占據了半張臉，兩頰凹陷，看上去有點可怖。

貝爾摩德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抿住了嘴唇。

凜子得不到她的回答，又重新低下了頭。但是這一回她主動說道，“我明白了——你來就是為了讓我去做實驗的對嗎，在這之前要好好吃飯。”

“我很抱歉，但是我也是不得已。”

“我願意去，”凜子說道，“但是你要告訴我救下我的叔叔叫什麽名字。”

“……對不起，他身上什麽證明都沒有，並且也查不到這個人的身份。”

“……”

凜子又恢覆了沈默，許久，她才說道，“那你叫什麽名字呢。”

貝爾摩德一楞，“我叫莎朗·溫亞德。”

***

守在外面的工作人員終於等到了貝爾摩德走出來，再送走了這位夫人以後，他們從監控視頻裏發現這個來自日本的亞裔混血小姑娘終於開始吃東西了，不免欣喜了一陣。他們開始按照計劃，用高壓水|槍一遍又一遍地對這個叫作“Zero”的小女孩進行清洗、消毒，在經過多日的確認後，他們將她送進了那臺機器之中。

而一直守護在這臺機器的兩位女性工作人員在凜子進去以後，第一次來到了監控室。她們完全覆刻的長相與身形，像極了設定好的機器人。

被引發恐怖谷效應的工作人員戰戰兢兢地說道，“她……她打開那個機器了……呃，請看——唉，基裏奧內羅寶石即將再一次殺死無法承受它威力的人……嗯？”

畫面中，小女孩擡高手摸向那顆亮橙色的寶石，刺眼的光芒放射出可怖的能量，直接將她掀翻了出去，甚至監控熒幕上都出現了短暫的白屏。所有人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片刻過後，當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那臺監視器，都在尋找那個女孩的身影。

“她死了嗎？”

“又被撕成碎片了嗎？”

“……等等！她在那裏——她流血了，不對，她活下來了！醫生，快通知醫生！”

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女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道，“我們去告訴Boss。”

***

凜子只感覺自己在那個頭暈目眩的光圈裏，她好像看見了很多人、很多事，無數眼花繚亂的畫面在她的腦海裏如同走馬燈，她察覺到自己開始又哭又笑，身體滾燙，最終失去意識。

她想，我要變成怪物了。

“你醒了，凜子。”

再次醒來，凜子發現自己已經不再睡在那個只有床墊的實驗室房間裏了。周圍溫馨的裝飾告訴她，這是一間屬於小女孩的臥室。她看向坐在自己床邊的貝爾摩德，說道，“我可以去見媽媽了嗎？”

“你已經見到了，”貝爾摩德拿起一份手續，“凜子，我的女孩，你願意和我一起，成為溫亞德家的成員之一嗎？”

“我必須要這麽做嗎？”

貝爾摩德輕柔地撫過她的額發，溫柔地說道，“我很抱歉，但是答案是——是的，你必須要接受這一切。凜子，珍惜當下，不必過於執著往日的執念，困在亡者的幻象中無法自拔。”

“……為什麽是我呢？”

“因為你成功了，這項偉大的計劃需要你，”貝爾摩德說道，“我們可以逆轉時間的洪流，使亡者覆生——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做得到。”

“……好。”

小女孩的臉上似乎依然保持著懵懂的天真無知。

作者有話要說：  我被榨幹了，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這麽多字打印成紙都可以砸個水花，我卻沒有留言和收藏，啊，你們不愛我，這個冰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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