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關燈
小
中
大
凜子是一個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姑娘。
或者說，曾經是。
在巴黎的一家名為“聖索菲亞”的孤兒院內。
幾個身體相對強壯的孩子們圍成一個圈子，讓外圍經過的其他小朋友看不清楚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他們並不在乎，在這個資源匱乏的孤兒院裏，經歷過“洗禮”的孩子們早熟得已知曉明哲保身的重要性。每一張稚嫩的面孔上都缺乏表情變化，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即使知道那些孩子正在霸淩另一個弱小的孩子，他們也僅是領了食物以後便悄悄走開了。
凜子的裙子被一雙惡劣的手掀開了，巨大的羞恥感在那一瞬間將她壓在身下，她奮力掙紮，尖叫著，哭喊著，可是那群孩子當中卻有人失望地感嘆了一句。
“怎麽什麽都沒有。”
“我還以為富家千金最起碼會有點特別的東西在身上呢……”
“不是說她爸媽出車禍死掉了嗎？可能被撞壞了吧哈哈哈哈！”
“不，最起碼她的那個還在身上……”
有些孩子面面相覷，隨即，又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凜子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她只是流著眼淚乞求道，“我沒有錢，這件裙子是媽媽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不要——”
“嘖，”領頭的那個孩子不悅地咂舌，打斷了凜子的話，“在聖索菲亞誰都不能穿裙子——我們把她的衣服剪掉！”
“不要——！”
可是凜子的聲音最終還是淹沒在了那群孩子們的童聲裏。
雛鳥在淒厲的鳴啼聲中失去了象征她美好一面的羽毛。
在那群孩子幫散去之後，凜子依然抱著那堆衣服碎片默默地流淚。
夜幕逐漸降臨，似乎是一個路過的孩子發覺了她仍然坐在活動室裏，猶豫片刻，還是好心地上前提醒她道，“天就要黑了，快回休息室吧。”
凜子沒有出聲，她擡頭瞄了一眼這個似乎還留有善心的孩子一眼，他似乎也是亞裔混血兒，黝黑的皮膚顯得有點臟臟的。男孩見她不回應自己，於是便匆匆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凜子正打算抱著媽媽留給她的禮物回到休息室時，她聽見了活動室外面好像有什麽人過來了。
成年人的腳步對比起孩童更加沈重，一下一下，像是預警著可怖惡魔降臨的鼓聲，砸在她的耳膜上。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首童謠，在黑夜之中，稚嫩而柔軟的女孩在歌唱。
“烏鴉啊，你為什麽在哭泣呢？”
凜子後來才知道，那首童謠叫作《七個孩子》。
而這，也是她一生噩夢的伊始。
第二天清晨，那個男孩發現凜子並沒有回休息室。
不過之後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了，因為第二天就是他離開這家孤兒院的日子，他被一對日|本的夫婦領養，一同前往東京定居。
他想他是幸運的。
就是不知道那個女孩她還活著嗎？
***
“那麽，從今天開始，你可以跟在我身邊，”貝爾摩德將一份文件夾交給坐在床鋪上休息的凜子，她正在盡力學習如何飾演一位年長女性該如何照顧自己的孩子，她說道，“這段時間你好好休息，等到康覆後，你就可以去上學了。”
凜子打開文件夾，如枯枝一般的手指撫過紙面，上面的第一行字叫著「克裏斯·溫亞德」。
這不是她的名字。
克裏斯，一個基|督|教教|徒的名字。傳聞中基督因為忤逆了神明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然後在第三天經歷了洗禮而覆活。神憐愛世人，願意為了世人而死。而□□字，在希臘語當中正是“克裏斯”。
正是應景的名字。
但是那是她嗎？
凜子也無法理解為什麽她一個年幼的孩子會知道那麽多。自從她觸摸了那顆基裏奧內羅寶石之後，世界仿佛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的腦子裏好似塞了無數個人的聲音，她們有些人是普通女學生，有些人是商界大小姐，有些人是……她們偶爾會說話，偶爾會思考，她們的知識像是流水一樣倒進凜子的腦袋裏，只讓她頭痛欲裂，甚至會忍不住嘔吐出來。
貝爾摩德在見到小女孩又一次趴在床沿邊難受起來，連忙拿過護士準備好的收納袋遞過去。
一雙纖細漂亮的手拿著裝滿汙漬的袋子伸到了凜子面前。
“……”
凜子頓了頓，還是擡手接過了，雖然動作遲緩。
見這孩子並沒有拒絕自己的好意，貝爾摩德稍稍松了一口氣，然後起身去呼喚醫護人員。
凜子望著那個女人離開的背影，藍色的眼睛眨了眨，不知不覺出了神。
於是等到貝爾摩德回來，就撞上了那雙如同小狗崽一樣的藍眼，眼巴巴地盯著門口。
貝爾摩德心想，她或許清楚為什麽凜子會受到那個人喜愛的原因了。
“喝一口水吧，”貝爾摩德拿過毛巾為小女孩擦拭嘴角，說道，“睡吧，睡著了，什麽都不想，就會舒服一點兒。”
小女孩糯糯地“嗯”了一聲。
在“組織”的精心照顧下，凜子很快就出院了。在貝爾摩德的安排下，凜子來到了美|國紐約上學。一開始，大家還會因為來了一個相對年幼的小妹妹而對她的照顧有加，但是時間一長，年齡的差距學校的同學發現他們與凜子這個怪胎根本相處不來，而在孤兒院的遭遇，更是讓凜子對任何人的觸碰避如蛇蠍。
久而久之，凜子又變成了獨自一人。
貝爾摩德似乎逐漸到了這一點，明明一整年才會偶爾見到凜子一次，她卻對凜子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凜子猜想，或許是她在自己的身上裝了竊聽器之類的東西吧。
貝爾摩德對凜子並不惱怒的反應有點驚訝，這些年來，她發現凜子對外界的反應越來越小了。她成長得越來越出色，美麗的混血面孔是父母雙方的基因結合最優結果的體現，基裏奧內羅對她的改造也讓她較之在日|本，愈發聰慧敏銳。
可是貝爾摩德還是想念那雙如小動物一般清澈透明的眼睛。
過了一段時間，當凜子再一次申請跳級的時候，貝爾摩德牽來了一位少年。他長了一雙狼一樣的眼睛，眼白過多，顯得他很是兇惡，身上還殘留著在底層摸爬滾打過的痞氣，顯然是洗凈之後才接到凜子身邊的。
“你們倆以後要好好相處哦，”貝爾摩德說道，她似乎又要去趕行程，匆忙地丟下一句話就出門了，“陣，不能傷害凜子。”
留下了凜子與少年無言以對。
許久，凜子才主動開口說話，“我叫凜子。”
誰知這個男孩譏諷地開口反駁道，“你明明叫克裏斯。”
“……我叫凜子。”
凜子小聲地堅持自己的名字。
“黑澤陣，”少年輕飄飄丟下一個名字就往外走，“老子不會去上學的，你自己看著辦，別來煩老子。”
他很不安分，凜子心想，這樣也挺好的，不用和他相處。
凜子不知道黑澤陣究竟是以什麽身份來到貝爾摩德身邊的，她只知道，隨著黑澤陣留在紐約的時間越長，貝爾摩德回來的次數逐漸變多了起來。
而就在某一天夜晚，再一次因為頭疼得睡不著的凜子悄悄打開門，想要去翻一點被限制服用的藥時，她又再一次聽見了那首童謠。
“烏鴉啊，你為什麽在哭泣呢？”
凜子如墜冰窖。
她嚇壞了，趕緊跑回自己的房間裏，抱著被子躲進了衣櫃裏。
為什麽呢？
為什麽她又會聽見那首歌呢？
懷揣著不安的情緒，凜子在衣櫃裏縮了一個晚上，直至清晨的陽光透過縫隙鉆進了她的視線範圍，凜子這才敢從裏面謹慎地爬出來。
在自己的臥室裏，凜子做了許久的思想工作，拼盡全力才掩蓋住自己焦慮不安的情緒，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來到了用餐的餐廳。
而在那裏，很少留在公寓裏的黑澤陣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嚼著食物。
凜子覺得他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比起之前相處的時候，現在的黑澤陣像是終於被釀造成功的酒，他的眼底不再是外露的凜冽，反倒像是是沈澱了很多欲望，變得更加黑暗深沈，散發著成熟的氣息。
她明白，或許眼前的這位少年已然成長為一個男人了。
而昨夜才回來的貝爾摩德似乎又早早離去，並不在公寓裏。
黑澤陣也看了凜子一眼，不屑地咂嘴，“少露出那種惡心的表情。”他金色的短發還詭異地淩亂著，大口大口地吃完早餐，然後拿過丟在沙發上外套，隨意地朝背上一甩，打開門揚長而去。
凜子楞楞地望著他一系列的動作，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與神態，並沒有見到厭惡與痛苦。
那她在為黑澤陣難過什麽呢？
是在為了想要與他感同身受而自作多情的自己，還是為了欣然接受麻木不仁的少年？
凜子迷茫了。
究竟是她太過於糾結，還是這個世界不太正常？
***
等到凜子終於長到與貝爾摩德差不多高，貝爾摩德終於願意帶她進入了那些達官貴人的圈子裏面。
凜子知道貝爾摩德借助“莎朗·溫亞德”這個女明星的身份，一直游走在商界與政界之間，只要有錢，她就會是最可靠的情報來源。
而今天，“千面魔女”需要凜子幫助她演一出戲。
有許多人開始懷疑貝爾摩德的多副面孔實際上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了，為了擺脫外界的謠言，並且隱瞞易容術的秘密，貝爾摩德選擇讓“莎朗”和“克裏斯”同時出現在公開場合。
於是，被化妝成“莎朗女兒”的凜子站在了聚光燈之下。
宴會上的賓客都紛紛向她投來或好奇或異樣的目光，他們在她和貝爾摩德之間來回打量，終於有人忍不住發問道，“嘿克裏斯！你為什麽不像往常那樣笑一笑呢？”
話音剛落，貝爾摩德就看了凜子一眼。
“……”
於是眾人眼中那個毫無生氣得如同人偶一樣的克裏斯緩緩扯開了一個微笑，她眼角瞇起的弧度、嘴角彎曲的角度都十分標準，那雙藍眼睛卻像一顆玻璃珠子一樣毫無笑意。
上前搭訕攀談的賓客有點尷尬。
“克裏斯，你怎麽能這麽沒有禮貌？”貝爾摩德佯裝怒氣，說道，“在家怎樣我無所謂，你在外面能不能給媽媽一點面子？”
凜子靜靜地看了貝爾摩德一眼，最終還是沒有說話，直徑走開了。
“你這個女兒有點古怪啊。”
“阿蘭局長，您別見怪，”貝爾摩德為凜子擋住他人試探的目光，說道，“這孩子從小就和我不太親近。”
金色的碎鉆吊墜大燈在每一位來賓的身上撒落耀眼的光芒，杯觥交錯，隨處可見滿面紅光的客人或在交談，或在輕笑，他們每一位身上價值不菲的服飾都彰顯著各異的品位，紙醉金迷，這裏是權貴的游戲場。
而站在其中的凜子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強行畫上笑臉的小醜，愉悅中世人罷了。
如果這就是她能帶給大眾的價值。
凜子端著一杯香檳站在象牙色的柱子旁，望著窗戶外的月光出神，不想搭理身後出現的騷動。
不過聽動靜，似乎是什麽人突然間死掉了。
但是她不在乎，凜子只覺得這一些都很無趣。
忽然，一個稚嫩的童聲在她的腳邊響起，一只小手輕輕戳了戳她的小腿，直到凜子蹲到他面前，小男孩才開口說話。
“大姐姐，你和那邊那位阿蘭先生很熟嗎？”
小孩子？
凜子對小孩子還是會有一點點耐心的，她問道，“你的家長呢？”
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是我爸爸讓我來調查的哦！我現在可是協助他破案的小偵探！”
“是嗎，真厲害，那麽小福爾摩斯，很遺憾，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到那位阿蘭先生，”無非就是被家長打發走的過家家游戲，凜子頓時失去了興趣，她露出那個練習了很久的微笑，說道，“我只知道阿蘭·泰蘭德先生，是現任聯邦調查局副局長哦，你找錯人啦。”
她原本以為這個男孩很快就會走開。沒想到在聽完她的答案以後，他卻停了下來，仔細地端詳起凜子。
凜子的笑容有點僵了，她問道，“怎麽啦，小弟弟？”
“大姐姐，你不開心嗎？”男孩像是感同身受一般也難過地皺起了眉頭，一臉心疼地問道，“你生病了嗎？”
凜子一楞，嘴角的笑容逐漸消逝，她感覺到男孩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臉，她的偽裝，就像是薄如蟬翼一樣的蛋殼碎裂在地。她的面具第一次在這場宴會上露出了裂縫。
一陣短暫的沈默。
男孩的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大姐姐？”
半響，凜子才重新彎起嘴角，聲音比起之前的客套，溫柔得仿佛像是滴落在蝴蝶身上的露珠，她輕聲問道，“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工藤新一！”小小的工藤新一滿是活力地說道，“是、是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哦！”
凜子失笑，戴著天鵝絨手套的右手拍了拍男孩的腦袋。
“謝謝你，工藤新一，”她說，“你真是個好孩子。”
可惜，這束光還太小，無法照亮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一滴都沒有了。感謝在2021-04-19 18:40:32~2021-04-21 14:18: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dcs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或者說，曾經是。
在巴黎的一家名為“聖索菲亞”的孤兒院內。
幾個身體相對強壯的孩子們圍成一個圈子，讓外圍經過的其他小朋友看不清楚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他們並不在乎，在這個資源匱乏的孤兒院裏，經歷過“洗禮”的孩子們早熟得已知曉明哲保身的重要性。每一張稚嫩的面孔上都缺乏表情變化，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即使知道那些孩子正在霸淩另一個弱小的孩子，他們也僅是領了食物以後便悄悄走開了。
凜子的裙子被一雙惡劣的手掀開了，巨大的羞恥感在那一瞬間將她壓在身下，她奮力掙紮，尖叫著，哭喊著，可是那群孩子當中卻有人失望地感嘆了一句。
“怎麽什麽都沒有。”
“我還以為富家千金最起碼會有點特別的東西在身上呢……”
“不是說她爸媽出車禍死掉了嗎？可能被撞壞了吧哈哈哈哈！”
“不，最起碼她的那個還在身上……”
有些孩子面面相覷，隨即，又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凜子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她只是流著眼淚乞求道，“我沒有錢，這件裙子是媽媽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不要——”
“嘖，”領頭的那個孩子不悅地咂舌，打斷了凜子的話，“在聖索菲亞誰都不能穿裙子——我們把她的衣服剪掉！”
“不要——！”
可是凜子的聲音最終還是淹沒在了那群孩子們的童聲裏。
雛鳥在淒厲的鳴啼聲中失去了象征她美好一面的羽毛。
在那群孩子幫散去之後，凜子依然抱著那堆衣服碎片默默地流淚。
夜幕逐漸降臨，似乎是一個路過的孩子發覺了她仍然坐在活動室裏，猶豫片刻，還是好心地上前提醒她道，“天就要黑了，快回休息室吧。”
凜子沒有出聲，她擡頭瞄了一眼這個似乎還留有善心的孩子一眼，他似乎也是亞裔混血兒，黝黑的皮膚顯得有點臟臟的。男孩見她不回應自己，於是便匆匆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凜子正打算抱著媽媽留給她的禮物回到休息室時，她聽見了活動室外面好像有什麽人過來了。
成年人的腳步對比起孩童更加沈重，一下一下，像是預警著可怖惡魔降臨的鼓聲，砸在她的耳膜上。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首童謠，在黑夜之中，稚嫩而柔軟的女孩在歌唱。
“烏鴉啊，你為什麽在哭泣呢？”
凜子後來才知道，那首童謠叫作《七個孩子》。
而這，也是她一生噩夢的伊始。
第二天清晨，那個男孩發現凜子並沒有回休息室。
不過之後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了，因為第二天就是他離開這家孤兒院的日子，他被一對日|本的夫婦領養，一同前往東京定居。
他想他是幸運的。
就是不知道那個女孩她還活著嗎？
***
“那麽，從今天開始，你可以跟在我身邊，”貝爾摩德將一份文件夾交給坐在床鋪上休息的凜子，她正在盡力學習如何飾演一位年長女性該如何照顧自己的孩子，她說道，“這段時間你好好休息，等到康覆後，你就可以去上學了。”
凜子打開文件夾，如枯枝一般的手指撫過紙面，上面的第一行字叫著「克裏斯·溫亞德」。
這不是她的名字。
克裏斯，一個基|督|教教|徒的名字。傳聞中基督因為忤逆了神明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然後在第三天經歷了洗禮而覆活。神憐愛世人，願意為了世人而死。而□□字，在希臘語當中正是“克裏斯”。
正是應景的名字。
但是那是她嗎？
凜子也無法理解為什麽她一個年幼的孩子會知道那麽多。自從她觸摸了那顆基裏奧內羅寶石之後，世界仿佛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的腦子裏好似塞了無數個人的聲音，她們有些人是普通女學生，有些人是商界大小姐，有些人是……她們偶爾會說話，偶爾會思考，她們的知識像是流水一樣倒進凜子的腦袋裏，只讓她頭痛欲裂，甚至會忍不住嘔吐出來。
貝爾摩德在見到小女孩又一次趴在床沿邊難受起來，連忙拿過護士準備好的收納袋遞過去。
一雙纖細漂亮的手拿著裝滿汙漬的袋子伸到了凜子面前。
“……”
凜子頓了頓，還是擡手接過了，雖然動作遲緩。
見這孩子並沒有拒絕自己的好意，貝爾摩德稍稍松了一口氣，然後起身去呼喚醫護人員。
凜子望著那個女人離開的背影，藍色的眼睛眨了眨，不知不覺出了神。
於是等到貝爾摩德回來，就撞上了那雙如同小狗崽一樣的藍眼，眼巴巴地盯著門口。
貝爾摩德心想，她或許清楚為什麽凜子會受到那個人喜愛的原因了。
“喝一口水吧，”貝爾摩德拿過毛巾為小女孩擦拭嘴角，說道，“睡吧，睡著了，什麽都不想，就會舒服一點兒。”
小女孩糯糯地“嗯”了一聲。
在“組織”的精心照顧下，凜子很快就出院了。在貝爾摩德的安排下，凜子來到了美|國紐約上學。一開始，大家還會因為來了一個相對年幼的小妹妹而對她的照顧有加，但是時間一長，年齡的差距學校的同學發現他們與凜子這個怪胎根本相處不來，而在孤兒院的遭遇，更是讓凜子對任何人的觸碰避如蛇蠍。
久而久之，凜子又變成了獨自一人。
貝爾摩德似乎逐漸到了這一點，明明一整年才會偶爾見到凜子一次，她卻對凜子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凜子猜想，或許是她在自己的身上裝了竊聽器之類的東西吧。
貝爾摩德對凜子並不惱怒的反應有點驚訝，這些年來，她發現凜子對外界的反應越來越小了。她成長得越來越出色，美麗的混血面孔是父母雙方的基因結合最優結果的體現，基裏奧內羅對她的改造也讓她較之在日|本，愈發聰慧敏銳。
可是貝爾摩德還是想念那雙如小動物一般清澈透明的眼睛。
過了一段時間，當凜子再一次申請跳級的時候，貝爾摩德牽來了一位少年。他長了一雙狼一樣的眼睛，眼白過多，顯得他很是兇惡，身上還殘留著在底層摸爬滾打過的痞氣，顯然是洗凈之後才接到凜子身邊的。
“你們倆以後要好好相處哦，”貝爾摩德說道，她似乎又要去趕行程，匆忙地丟下一句話就出門了，“陣，不能傷害凜子。”
留下了凜子與少年無言以對。
許久，凜子才主動開口說話，“我叫凜子。”
誰知這個男孩譏諷地開口反駁道，“你明明叫克裏斯。”
“……我叫凜子。”
凜子小聲地堅持自己的名字。
“黑澤陣，”少年輕飄飄丟下一個名字就往外走，“老子不會去上學的，你自己看著辦，別來煩老子。”
他很不安分，凜子心想，這樣也挺好的，不用和他相處。
凜子不知道黑澤陣究竟是以什麽身份來到貝爾摩德身邊的，她只知道，隨著黑澤陣留在紐約的時間越長，貝爾摩德回來的次數逐漸變多了起來。
而就在某一天夜晚，再一次因為頭疼得睡不著的凜子悄悄打開門，想要去翻一點被限制服用的藥時，她又再一次聽見了那首童謠。
“烏鴉啊，你為什麽在哭泣呢？”
凜子如墜冰窖。
她嚇壞了，趕緊跑回自己的房間裏，抱著被子躲進了衣櫃裏。
為什麽呢？
為什麽她又會聽見那首歌呢？
懷揣著不安的情緒，凜子在衣櫃裏縮了一個晚上，直至清晨的陽光透過縫隙鉆進了她的視線範圍，凜子這才敢從裏面謹慎地爬出來。
在自己的臥室裏，凜子做了許久的思想工作，拼盡全力才掩蓋住自己焦慮不安的情緒，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來到了用餐的餐廳。
而在那裏，很少留在公寓裏的黑澤陣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嚼著食物。
凜子覺得他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比起之前相處的時候，現在的黑澤陣像是終於被釀造成功的酒，他的眼底不再是外露的凜冽，反倒像是是沈澱了很多欲望，變得更加黑暗深沈，散發著成熟的氣息。
她明白，或許眼前的這位少年已然成長為一個男人了。
而昨夜才回來的貝爾摩德似乎又早早離去，並不在公寓裏。
黑澤陣也看了凜子一眼，不屑地咂嘴，“少露出那種惡心的表情。”他金色的短發還詭異地淩亂著，大口大口地吃完早餐，然後拿過丟在沙發上外套，隨意地朝背上一甩，打開門揚長而去。
凜子楞楞地望著他一系列的動作，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與神態，並沒有見到厭惡與痛苦。
那她在為黑澤陣難過什麽呢？
是在為了想要與他感同身受而自作多情的自己，還是為了欣然接受麻木不仁的少年？
凜子迷茫了。
究竟是她太過於糾結，還是這個世界不太正常？
***
等到凜子終於長到與貝爾摩德差不多高，貝爾摩德終於願意帶她進入了那些達官貴人的圈子裏面。
凜子知道貝爾摩德借助“莎朗·溫亞德”這個女明星的身份，一直游走在商界與政界之間，只要有錢，她就會是最可靠的情報來源。
而今天，“千面魔女”需要凜子幫助她演一出戲。
有許多人開始懷疑貝爾摩德的多副面孔實際上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了，為了擺脫外界的謠言，並且隱瞞易容術的秘密，貝爾摩德選擇讓“莎朗”和“克裏斯”同時出現在公開場合。
於是，被化妝成“莎朗女兒”的凜子站在了聚光燈之下。
宴會上的賓客都紛紛向她投來或好奇或異樣的目光，他們在她和貝爾摩德之間來回打量，終於有人忍不住發問道，“嘿克裏斯！你為什麽不像往常那樣笑一笑呢？”
話音剛落，貝爾摩德就看了凜子一眼。
“……”
於是眾人眼中那個毫無生氣得如同人偶一樣的克裏斯緩緩扯開了一個微笑，她眼角瞇起的弧度、嘴角彎曲的角度都十分標準，那雙藍眼睛卻像一顆玻璃珠子一樣毫無笑意。
上前搭訕攀談的賓客有點尷尬。
“克裏斯，你怎麽能這麽沒有禮貌？”貝爾摩德佯裝怒氣，說道，“在家怎樣我無所謂，你在外面能不能給媽媽一點面子？”
凜子靜靜地看了貝爾摩德一眼，最終還是沒有說話，直徑走開了。
“你這個女兒有點古怪啊。”
“阿蘭局長，您別見怪，”貝爾摩德為凜子擋住他人試探的目光，說道，“這孩子從小就和我不太親近。”
金色的碎鉆吊墜大燈在每一位來賓的身上撒落耀眼的光芒，杯觥交錯，隨處可見滿面紅光的客人或在交談，或在輕笑，他們每一位身上價值不菲的服飾都彰顯著各異的品位，紙醉金迷，這裏是權貴的游戲場。
而站在其中的凜子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強行畫上笑臉的小醜，愉悅中世人罷了。
如果這就是她能帶給大眾的價值。
凜子端著一杯香檳站在象牙色的柱子旁，望著窗戶外的月光出神，不想搭理身後出現的騷動。
不過聽動靜，似乎是什麽人突然間死掉了。
但是她不在乎，凜子只覺得這一些都很無趣。
忽然，一個稚嫩的童聲在她的腳邊響起，一只小手輕輕戳了戳她的小腿，直到凜子蹲到他面前，小男孩才開口說話。
“大姐姐，你和那邊那位阿蘭先生很熟嗎？”
小孩子？
凜子對小孩子還是會有一點點耐心的，她問道，“你的家長呢？”
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是我爸爸讓我來調查的哦！我現在可是協助他破案的小偵探！”
“是嗎，真厲害，那麽小福爾摩斯，很遺憾，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到那位阿蘭先生，”無非就是被家長打發走的過家家游戲，凜子頓時失去了興趣，她露出那個練習了很久的微笑，說道，“我只知道阿蘭·泰蘭德先生，是現任聯邦調查局副局長哦，你找錯人啦。”
她原本以為這個男孩很快就會走開。沒想到在聽完她的答案以後，他卻停了下來，仔細地端詳起凜子。
凜子的笑容有點僵了，她問道，“怎麽啦，小弟弟？”
“大姐姐，你不開心嗎？”男孩像是感同身受一般也難過地皺起了眉頭，一臉心疼地問道，“你生病了嗎？”
凜子一楞，嘴角的笑容逐漸消逝，她感覺到男孩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臉，她的偽裝，就像是薄如蟬翼一樣的蛋殼碎裂在地。她的面具第一次在這場宴會上露出了裂縫。
一陣短暫的沈默。
男孩的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大姐姐？”
半響，凜子才重新彎起嘴角，聲音比起之前的客套，溫柔得仿佛像是滴落在蝴蝶身上的露珠，她輕聲問道，“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工藤新一！”小小的工藤新一滿是活力地說道，“是、是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哦！”
凜子失笑，戴著天鵝絨手套的右手拍了拍男孩的腦袋。
“謝謝你，工藤新一，”她說，“你真是個好孩子。”
可惜，這束光還太小，無法照亮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一滴都沒有了。感謝在2021-04-19 18:40:32~2021-04-21 14:18: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dcs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