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分境而治，多數神界中人，都歸屬各境，但也有極少數除外，例如上古凰族，又或者是，雲游三界的高人，而青染，便是後者。青染修為高深，其醫術之精湛，堪稱神界第一人，被稱為神尊，地位與各境之主不相上下。

青染神尊行蹤飄忽不定，其所煉之丹藥，十分難得。而紫衿隨意相贈，便是療傷聖藥，看來，傳聞青染神尊與西境王交好，此事，並非空穴來風。

“子弈，現如今有青染神尊的療傷聖藥在手，你總不會再拒絕我了吧？”顧音神色希冀。

周子弈最是受不了顧音這副模樣，不由得錯開了視線，微嘆道：“既是你所願，那明日，與我一同入陣吧。”

顧音笑了笑，原本進入雙生陣，也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但與周子弈一道，她便覺著，哪怕明日是刀山火海，也大可一試。

紫衿瞧著面前的兩人，眼底情緒莫名。她擡手，靈力游走在兩人之間，瞬息而過，顧音與周子弈身上便多了一道極淺的印記，光芒乍滅，形似焰蘭。“這是我以神識形成的印記，同那療傷聖藥一樣，僅有兩日效用。有這印記在身，弈殿下與顧音，便能隨意在城中行走，陣法會自動開啟，時刻護佑。”

隨後，她遞給顧音一個青色瓷瓶，瓷瓶觸手溫熱，靈力充沛，顯然便是她先前所言的療傷聖藥，“顧音，你有傷在身，不如先去煉化此丹藥，我與弈殿下有事相商，晚些時候，再去尋你。”

“好。”顧音應了一聲。周子弈與紫衿皆是神界中人，兩人早已相識，想要單獨敘敘舊也並非不可，顧音很是識趣。

待顧音離去，紫衿設下了隔音結界，帶著幾分探究的意味看向周子弈，“顧音她，是否……”

“不是。”周子弈打斷了她。

紫衿皺了皺眉，倒是沒想到被回絕得如此幹脆，“可顧音與那個人，長相一模一樣，況且她竟然知曉司嵐殿下的貼身之物，種種疑點……”

“紫衿。”周子弈再次打斷她，“你身為神官，應當最清楚，天命不可違。北境早已覆滅，她……自然也回不來。”

“顧音身上沒有北境的氣息，弈殿下所言有理，倒是我多心了。”紫衿未在此事上過多詢問，反而神色溫柔道：“殿下不常在神界逗留，修為精進不如從前，明日入陣，請殿下萬事小心。”

周子弈：“嗯，多謝。”

紫衿撤了隔音結界，轉身之際，卻發現周子弈未有所動作，“殿下，不跟我一起走嗎？”

“我想在這再待一會。”周子弈道。

“那……殿下請自便，紫衿先行告退。”

一襲紫衣優雅離去。

先前顯現雙生陣的術法，因著施術者的離去，變得黯淡無光。

周子弈眼看著面前那兩扇木門，由縹緲無垠，逐漸化入虛空，直至消逝不見。他眉間極輕極淺地，氳開了兩三點憂愁。天地浩大，孑然一身，於他而言，不過……無盡寂寥。

城中某處屋檐下，顧音指尖捏著青色瓷瓶，有些出神。

她在城中繞了一圈，四處皆是冤魂，惟有此地，雖屋舍滄桑風蝕，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但還算是幹凈，冤魂也未曾靠近。她本想在此調息，可一閉上眼，雜念無端洶湧，難以靜心。誠然，今日所歷，大都不在她掌控範圍之內，令她有些不安。

周子弈要尋的真相，還有他那位故人，其間細節，顧音從未問過，但現下想來，周子弈是上古凰族，紫衿還稱他為殿下，那周子弈的身份，在神界，必定不俗。只是，上古凰族向來神秘，無論是神界史書，還是靈族藏書，對其內部構造，言之寥寥，是以，周子弈這個名字，在上古凰族，在神界，擁有怎樣的地位，顧音資歷尚淺，不得而知。

而周子弈所識的故人，即便地位不能與之相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況且，雙生陣中的環佩，是司嵐所有，紫衿曾說，司嵐是北境王族，如果他的貼身之物，能有周子弈那位故人的影子，那便意味著，周子弈那位故人，地位較高，興許，那位故人恰巧是司家一脈，也說不定。

不過，若是司家一脈，結局為何那般淒慘，靈魄俱碎……

“顧音。”紫衿的聲音將顧音思緒拉攏回神。

顧音向紫衿那處看了一眼，卻未看見周子弈的身影，她怔楞了一瞬，而後紫衿適時開口道：“弈殿下並未同我一道，他在雙生陣前，未曾歸來。”

“這樣啊……”顧音語氣裏帶著幾分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失落，紫衿聞言，眸色裏兀的攜了幾許道不明的情緒，愈發深邃。

“既然他未歸，那正好，我有些事，想問問紫衿神君。”

紫衿溫和道：“顧音並非神界中人，喚我神君未免太過生疏了，不若，喚我紫衿吧。”

“好。”顧音笑了笑，“紫衿，我……我想問你，關於子弈的身世。”

“弈殿下的身世？怎麽，殿下未曾與你言明嗎？”

顧音有些赧然道：“也不是，我知道他曾是上古凰族，但具體的，便不大清楚了。”

紫衿柔聲道：“如此……顧音想聽，那我便與你說說。”

“弈殿下，是上古凰族族長的第三個孩子，年紀最小，排行末位，但修為與天資，卻淩駕於其他人之上。上古凰族因其先祖的靈獸體質，雖早已修成人形，但仍伴隨著鳳凰真身，是以，若是修為過高，進階之際，容易引來天劫，稱之涅槃。有的上古凰族，一生都不曾涅槃一次，可弈殿下，僅僅修行兩千年，便涅槃成功了，此等天資，令人驚嘆。上古凰族族長為慶祝此事，與弈殿下許了一門親事，是同族中人，成親之日，整個神界均為之賀禮。只可惜，好景不長，當年北境覆滅後，不知何故，弈殿下竟自請從上古凰族中除名，此後，我在神界便未見過殿下了。”

“成親了……”顧音被這幾句話砸得有些緩不過神來，氣悶非常。她第一反應是，周子弈居然成親了，他居然成親了！“那他成親了，為何還待在下界，他怎麽……”

“顧音。”紫衿實在看不下去，便出聲打斷了她，“弈殿下與之妻子是族長指婚，殿下也不見得是愛慕她。何況，殿下已從族中除名，他的妻子，早已嫁與他人，你還是莫要這般氣惱了。”

“我……”顧音忽的哽住了。紫衿所言確實有理，再說了，周子弈成親，她為何要氣惱？她與周子弈，分明相識不久，未逾百年，她本也沒有理由氣惱才對，況且，周子弈已不是上古凰族……

“等等，你說他是自請從上古凰族中除名的？”

“是。”

顧音神色詫異，“那他是……自斷羽翼？”

“沒錯。若非如此，弈殿下，又怎會從族中除名呢。”紫衿語氣遺憾。昔年，周子弈的天資，在上古凰族中，無人能與之比肩，可惜的是，一己執念，終是害人不淺。

“原來，他的過往，是這般……”顧音聲音低了下去。

先前在安陽，周子弈提起折翼一事時，反應十分寡淡，好似與己無關，不甚在意。

可如今紫衿再次提起，那般惋惜的語氣，顧音這才覺著，彼時周子弈也曾是天之驕子，一朝折翼，此後身份雲泥之別，這種落差，他到底要經歷怎樣的心境，才能在訴說往事時，輕飄飄地一筆帶過。

顧音無端地，糾痛了整顆心。

顧音難過的情緒持續了許久，以至於她未曾註意，紫衿在看清二人所處何地時，驟然古怪的神色。紫衿皺了皺眉，本欲說些什麽，但在觸及顧音空洞的眼神時，那些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了。

她輕嘆一聲，壓下心頭洶湧而來的情緒，轉身入了屋內。

夜色漸濃，周子弈方才歸來。

顧音立在檐下，擡眼甚是無辜地看向他，“子弈。”

周子弈眼底片刻柔和，道：“不是說要煉化丹藥，為何在此？”

“我在等你。”顧音道。

周子弈反問：“等我？”

“是啊。我問了紫衿一些關於你的事，我……很心疼。”顧音顰著眉尖，眸光瀲灩，視線毫無避諱地望進周子弈眼底，那一瞬，周子弈心漏了半拍。

記憶裏，滿殿喜色，舉族歡慶之時，那個人也曾這般看著他。不過，那人眼底，卻並不是心疼，而是滿腔的不可置信。當那人不顧禮儀，不顧身份，闖入族中後殿，在回廊中截住他，幾近質問的語氣，那時的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周子弈已然記不清了。

只是，後來魂牽夢繞，心亂如麻之際，總是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人卸下威嚴，拂袖而去的背影。他不止一次地設想，如果……如果那時，自己可以留住她，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顧音……”周子弈費了很大的氣力，才克制住自己雙手的顫抖，將那人擁入懷中，他小心翼翼地撫上那人後頸，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一般。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拋下那些前塵往事，才能讓他暫時忘卻，自己曾經犯下的錯。

“子弈。”顧音輕喚了聲。周子弈灼熱的氣息彌漫在頸側，讓她有些不太適應，但又不能直接推開。好在這個擁抱並未持續多久，周子弈便還了她自由。

“明日與我一同入陣，務必小心，保護好自己。”夜色下，周子弈鄭重道。

從顧音這個角度，有些看不清周子弈的輪廓，但她仍是應了，正如她相信周子弈一樣，“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