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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你不會不知道她過得是什麽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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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你不會不知道她過得是什麽日子吧……

服務生輕手輕腳地上了茶水, 然後輕輕合上包廂門,將空間留給客人。

血緣上的母女倆面對面坐著,卻沒有一個人開口, 包廂內的氛圍靜得可怕。

鐘紜這幾日都過得渾渾噩噩的。

睡醒時眼前是病弱嬌憐的小女兒跟她撒嬌的樣子,是她們母女倆說悄悄話的樣子, 是那個孩子生病時脆弱需要照顧的樣子。

而一睡著, 夢中反覆播放的就是她尖銳怒罵的聲音, 刻薄狠毒的謀算,虛偽不堪的求饒。

不管是正面還是負面,無論睡著還是醒來, 她想的都是虞芊堇。

直到這一刻,鐘紜看著對面坐著的少女,少女的形象忽然在心中明晰起來,鐘紜滿是虞芊堇的腦子終於擠進了她的影子。

“……瑟瑟。”

鐘紜嗓音幹啞。

她看著寧瑟瑟,不由覺得奇怪,之前怎麽沒發現,瑟瑟和她母親長得這麽像呢?

她五官明媚,眼睛黑亮,雖然自小在鄉下長大, 但氣質很好很得體,確實不像宋芳裕能生出來的。

“您有什麽事嗎?”

女孩看她臉色蒼白, 放輕了聲音問。

“……”

鐘紜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一直一團亂麻的大腦現在才冷卻下來,驚覺丈夫的話是對的, 她不該在這個時候來見寧瑟瑟。

她好像還沒整理好該怎麽面對寧瑟瑟。

看著對面的女孩, 只覺得陌生。

鐘紜以前雖然經常關心寧瑟瑟,不過也就是過問一句的程度,對這個孩子並不了解, 畢竟宋芳裕是她母親,她想,有親媽照顧也用不著她多關心。

但現在再想的話……不知道宋芳裕到底對瑟瑟怎麽樣。

她卡殼半天,才隨意扯了個開頭:“你上次溺水,身體怎麽樣了?”

“已經完全好了。”

女孩客氣地回覆關心。

鐘紜忽然有些不舒服,不過她很快就打消了這種感覺。

瑟瑟對她這個態度也正常,她什麽都不知道,小堇推她下水後,他們還讓她不要報警。

只要知道她們是親生母女就好了。

於是鐘紜遲疑片刻,從包裏抽出了一份親子鑒定。

“瑟瑟,你看看這個。”

然而寧瑟瑟沒有接過去。

“這是親子鑒定嗎?”

“……”

鐘紜瞳孔忽然一縮,愕然看著她:“……對,你怎麽知道?”

寧瑟瑟垂了垂眸,沒解釋,只是問:“您想怎麽辦呢?”

“我……”

鐘紜不知道寧瑟瑟什麽時候知道的這事兒,但總之,她的反應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沒有震驚失措委屈不甘,也沒有喊著媽媽撲向自己。

鐘紜努力定神,思慮片刻,先表示親近:“媽媽當然是想認你回來,這件事……我們也從未想到,這麽多年,你失去了本應該擁有的東西,我們都很想補償你。”

“嗯。”

鐘紜再次去覷她的表情,然而卻看到她根本沒什麽表情。

她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忽然有點難以開口。

那天寧瑟瑟被眾人救上岸的模樣,驀然闖入她腦海。

單薄瘦弱的女孩渾身濕透,軟綿綿的毫無生氣,一張小臉發紫,形容狼狽。

那是真的去了半條命。

當時她作為一個不太親近的長輩,仍然生氣又憤怒,心疼又擔憂。然而現在,她作為這個女孩的母親,卻要刻意去忽視那一幕,忽視她受到的傷害。

鐘紜強行趕走腦海內的景象,轉而想起了虞芊堇。

那是她從小帶到大的孩子,她的每一個成長階段,她都有參與。

她看著那孩子牙牙學語,跌跌撞撞學走路,上幼兒園開始學拼音,開始學寫自己的名字,然後長成了優秀的少女。

鐘紜割舍不下,哪怕她強行掩埋的理智在瘋狂提醒她那個女孩做過什麽,瘋狂提醒她那個女孩的母親做過什麽,她還是覺得這些可以解決,可以協調,可以融洽。

她看向對面的女孩:“媽媽想盡快接你回家,你這些天自己住校,肯定過得很辛苦,你想不想要一個和芊堇一樣的大房間?媽媽已經在找人給你設計,等你回來,可以根據你自己的喜好……”

“夫人。”

對面的女孩忽然打斷了她,她好像早有預料,問:“為什麽是和那個房間一樣,而不是直接重裝那個房間呢?”

“……”

鐘紜臉色發白,還是要面臨這個問題,她囁嚅道:“那……那個還是小堇的房間。”

“瑟瑟!”

她忽然懇求地看向寧瑟瑟,希望得到她的理解:“你要回來,可不可以……先以養女的身份呢?你們的生日暫時還不能調換,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虧待你的,你們都是我的女兒,只是目前這件事還不能捅出去……”

“我們都是你的女兒?”

寧瑟瑟笑著:“夫人,你只生過一個女兒。”

鐘紜吸了口氣。

她知道,這是瑟瑟在逼她做出選擇,瑟瑟看樣子是不願和小堇共存在一個家。

她艱難道:“瑟瑟,阿姨知道……不,媽媽知道你們慣有摩擦,彼此都為難過對方,但這一次小堇確實做的太過了,她也將要受到法律審判,她會付出應有的代價,你不可以……原諒這一次嗎?”

“應有的代價?”

寧瑟瑟啼笑皆非:“夫人,換回生日,讓她按正確的年齡量刑,才是應有的代價。”

“瑟瑟……”

鐘紜痛苦閉眼,低聲下氣道:“媽媽求你,寬容她這一次,好嗎?她生了那麽嚴重的病,還沒有臍帶血可以治療,她受的懲罰已經夠多了……”

寧瑟瑟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這個女人自己好像毫無察覺,她的心已經偏到太平洋了。

“夫人,請問,她生病是我造成的嗎?無法治療是我造成的嗎?這是她受的懲罰嗎?不,這是她謀殺我的起因,怎麽能顛因為果?”

“夫人,你想想,我到底做錯過什麽呢?”

寧瑟瑟望著她:“你可不可以把你豐沛的感情,也分一些到我身上呢?可不可以,稍微憐惜一下我呢?”

“……”

坐在對面的親生母親一臉茫然,沒有給她回答。

於是寧瑟瑟便知道了。

其實今天的情形還比她想象的好一些,畢竟她以為以虞芊堇的手段,鐘紜會一上來就甩她一張支票,讓她滾得遠遠的,不要來礙眼。

不知道虞芊堇實在什麽情況下露的餡,看樣子不太妙。

寧瑟瑟看著鐘夫人,沒有怨懟,沒有失望,也沒有旁的什麽感情,柔聲道:“夫人,我就不回虞家了,我現在已經成年,可以獨自生活。”

“因為這件事最終報了警,雖然不是我報的……啊,說這個你可能也不會信。總之,之前說的承擔我一直到工作的所有生活開銷,便作罷吧,我可以自己打工,至於你們曾幫助過我的恩情……”

寧瑟瑟沒有如薄先生說的一樣,把那當成理所當然,畢竟她不打算回虞家,也不打算拿先生和夫人當父母,所以便公事公辦。

“不換回身份,虞小姐便仍是以未成年身份量刑,這個,可以抵消之前的恩情嗎?”

鐘紜一言不發,已經驚地大腦僵滯。

“鐘夫人?”

寧瑟瑟叫醒她。

“瑟瑟……”

鐘紜不敢置信:“你不想回虞家嗎?”

“嗯。”

寧瑟瑟的表情很平淡,不像在賭氣,居然像是真心的?

“為什麽?”

鐘紜無法理解:“你一個孩子,自己怎麽生活?回虞家不好嗎?你之前在虞家過得那麽好。反正芊堇將來保外就醫,你們遇不上的,不用在一起相處……”

“然後她的臥室還是一直保留,而我是養女,是嗎?”

寧瑟瑟笑了,重覆一遍:“我在虞家過的好……呵。”

鐘紜明白了:“瑟瑟,你還是在意這個,養女只是一個身份,實際上你們是一樣的……”

“我不是在意這個。”

寧瑟瑟搖頭:“我在意的是,你沒有尊重我,不要說尊重我的人格了,你甚至都沒有尊重我的生命。”

“我有時也想,如果被你這樣無條件無底線偏愛的人是我就好了,那我肯定愛極了你這種思維方式。”

“只可惜,不是我。”

鐘紜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遭遇這樣的滑鐵盧,她以為要談的只是寧瑟瑟怎麽回來,而不是她回不回來。

怎麽會不想回虞家呢?這孩子到底是怎麽想的……

鐘紜一時也不知道從何勸起,她雖然偏心虞芊堇,但也希望寧瑟瑟可以生活無憂,開心快樂,誰知寧瑟瑟居然不願意跟她回去,非要自己在外顛簸流離。

寧瑟瑟想離開了。

她看著這個生下她的女人,非常禮貌又尊重地道:“夫人,我非常非常感謝您熬過十月懷胎的艱辛困難,最終經受分娩之苦,生下了我,帶給我生命。”

“將來我工作了,也到了你們的養老年齡,我會每月打錢給您二位的,這是生恩。”

“不過……”

她認真地看著鐘紜,一字一句,顯示鄭重:“除此之外,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也不要有別的聯系。”

“這件荒唐的事,就到此為止。虞芊堇還是你們的女兒,我與你們沒有關系,除了日後轉賬的關系,我們再無其他。這個結果,可以嗎?”

“……”

鐘紜心中忽然湧起極端的慌張,好像有什麽東西,她將要永遠地失去,再也無法抓回來了。

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洶湧的淚水已經縱橫滿臉,緊張道:“不行!不行!”

她胸口猛地起伏幾下,感覺擠壓的心臟讓她無法呼吸。

“回來吧,瑟瑟,那就換回身份,讓你名正言順的回來,芊堇的事……芊堇的事就再安排,一定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們兩個人都好好的,一定有什麽辦法……”

寧瑟瑟站起身,看著她,頷首道:“那我就先走了,夫人。”

“您不用擔心,我過得很好很開心,在學校每天都非常充實,老師們都很關照我,和同學們相處的也不錯。”

“夫人……”

寧瑟瑟看著鐘紜。

其實這一瞬間,她想要解釋很多東西,想要掰正自己的形象,想要至少在最後,她在鐘紜眼裏,不是虞芊堇抹黑的那個模樣。

可是最終,她什麽都沒說。

因為她知道鐘紜會相信虞芊堇,而且她也無所謂鐘紜會怎麽看待自己了。

以後,她們便沒有關系。

寧瑟瑟點了點頭,道別道:“您註意身體。”

然後幾步走向門邊。

沈重的木門打開又合攏,將她的身影徹底掩藏。

鐘紜久久、久久地凝視著那裏,眼前天旋地轉。

她突然想起,瑟瑟今天從頭到尾,一句“媽媽”都沒有對她喊過。

……

寧瑟瑟走出會所,很容易便看到了薄先生的車,她沒有走向副駕駛,而是打開主駕的門。

“怎麽樣了?”

薄辰疏觀察著她的神情,輕聲問。

“薄先生……”

寧瑟瑟眨眨眼,抿唇,扭捏問道:“……可以抱抱我嗎?”

“……”

薄辰疏楞怔一下,沒有多猶豫,移動按鈕,將車座向後調整,空出好大一片空位後,向她張開了手臂。

寧瑟瑟註意著不想弄皺他的西服,輕輕偎上去,頭擱在他的頸窩,雙手則握緊,放在他的胸膛。

薄辰疏合攏手臂,環住她。

男人身上只有非常淺淡的安神香氣味,和他的外貌和氣質不同,這氣味沒什麽侵略性,反而可以充分安撫懷中女孩的神經。

薄辰疏感受著懷中軟綿綿又很小巧的女孩,忽然覺得這不合適,他別扭的要命,又知道她現在需要一個懷抱,於是板著臉,用探討幾十億大案子的表情,問。

“瑟瑟?”

“嗯……”

寧瑟瑟在他懷裏偎了一會兒,很會撒嬌地腦袋蹭蹭。

“如果剛才一見面,她就立刻像這樣,直接來抱住我,那我可能真的會什麽都不顧地和她回去。”

她說著,笑話自己:“好沒出息哦。”

薄辰疏擡起放在她背後的手,罩在她後腦,安慰地揉了揉。

寧瑟瑟想起剛才鐘紜的表情。

生疏、尷尬、心虛,還有對那個害她落水的女孩的擔憂和覆雜。

她眼眶刺痛發熱,還是落下淚來:“薄先生,感情真的是要培養的。”

“她不愛我。”

不過,寧瑟瑟也可以理解。

在得知這個真相的那一刻,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上輩子的慘死。

真荒唐,真不值得。

她之前一直問自己,是不是她不配得到宋芳裕的愛?是不是理所當然為虞芊堇付出一切?

原來事情的全貌是這樣,她得到了答案,反而覺得空虛。

一直渴望的母親其實是仇人,但真正的母親……寧瑟瑟發現,她雖然幻想過無數次,如果鐘紜是她母親就好了,或者宋芳裕能像鐘紜對待虞芊堇一樣對待她就好了,但這一刻她居然無法把鐘紜擺在母親的位置上。

這很正常,習慣難改,何況是這麽多年的習慣。

寧瑟瑟不愛鐘紜,鐘紜也不愛她。

兩邊在這件事中其實都是受害者,寧瑟瑟覺得沒必要互相怨怪。

只是她無法忽視之前那一條命的隔閡罷了,而且也預料到,如果她回虞家,將會有一個無比漫長的磨合期,且她在劣勢,很可能磨合失敗。

她不願再回去和他們牽牽扯扯糾糾纏纏,就這樣,幹凈利落地了斷最好。

這件事過去,等傷口結痂脫落,她便可以清清靜靜不再受煩惱,她知道自己做的選擇是對自己最好的,她知道,但是……

寧瑟瑟還在哭。

但是她需要一個愈合期。

薄辰疏一直抱著她,由她發洩。

他默默看著懷中沒有出聲,只是靜靜舔舐傷口的女孩,手臂微微收緊,讓她能感受到溫度。

試圖自己翺翔的鳥兒雄赳赳氣昂昂披袍擐甲,她給自己打造了最堅硬的外殼,勇敢地自己面對風雨,然而初出茅廬總是不會那麽順利,她的外殼被打碎,羽翼蔫答,暫時縮回窩裏,休整狀態,準備下一次的整裝待發。

薄辰疏珍視地攏起她的羽翼,小心呵護著,讓她能夠安穩地補充勇氣,勇敢面對下一次風浪。

她其實還小,卻主動學習著堅強和勇敢,她愛撒嬌,卻一點都不嬌慣自己。

薄辰疏再次揉了揉她的後腦勺,誇獎道。

“瑟瑟今天很厲害。”

“以後,你要是不想見到虞家的人,就不會再見到。”

……

虞家老宅。

鐘紜表情惶惑難安地回到家中,快步走到丈夫的書房,想向他尋求辦法。

瑟瑟不回家怎麽行,居然說徹底沒有關系……怎麽能這樣呢?不行,一定不行。

她沒敲門,直接推開,就見父子兩人站在裏面,對面是好久沒見的張念。

鐘紜楞了一下,反應過來。

宋芳裕已經因為上次下藥的事進了警局,那件事的來龍去脈已然清晰,被冤枉的張念自然有權來要求賠償並討要說法。

張念的表情很放松,顯然虞智為給她的補償讓她非常滿意,看見鐘紜回來,還客氣地喚了一聲夫人。

“夫人,您這是去哪兒了?”

鐘紜對她點頭,沒有心思和她說話,只看向丈夫:“智為,瑟瑟、瑟瑟她居然不願意回來,怎麽辦?她在外面生活,哪裏有在虞家過的好……”

張念聽得奇怪。

她不知道換孩子的事,但知道之前虞芊堇暗害寧瑟瑟,結果進了警局的事,只以為虞家夫婦是想要補償受害的寧瑟瑟。

反正之後不用在虞家討生活,補償也已經給到位了,張念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於是聽到這話,便搖了搖頭。

“夫人啊,其實我也是離開之後,才漸漸察覺到一些事,以前待在小姐身邊,什麽都聽她的,被誤導了不少。”

“你說寧瑟瑟不願意回來,那當然不願意了,你不會不知道,她原先過得是什麽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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