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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瑟瑟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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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瑟瑟真勇敢

宋芳裕的哭嚎嚇了看守一大跳, 他想詢問,這屋子裏卻沒誰有功夫和他說話。

虞智為有點站不穩,腳下踉蹌兩步, 扶住門框支撐身體,現在才想起來看看妻子如何了。

他扶起鐘紜, 鐘紜短暫暈厥了幾分鐘, 已經恢覆意識, 只是面如金紙,兩眼呆呆地出神。

“小紜,你怎麽樣?”

虞智為低聲問。

“……”

鐘紜用力閉眼, 沒去看那兩人,而是拂開虞智為的手,面色慘白地對看守點了點頭。

“有些家事要處理,就不麻煩您了。”

“哦……”

看守知道這是不想讓他聽的意思,因為這氣氛怪怪的,他有些怵,便沒多問什麽,在三人進了房間後,替他們關上了門。

病房裏的空氣再次凝滯。

仿佛攪不動、摸不透、理不清的泥潭, 將五人深深陷住。

宋芳裕抖如糠篩,眼神已見絕望。

哪怕這件事終有一天要見光, 但她也從沒想過會是以這樣最最糟糕的方式。

她倒無所謂,反正也活了五十多年了, 後半輩子哪怕坐牢, 只要她的女兒榮華富貴,她就值了。

可是她的女兒……怎麽偏偏就讓他們聽到了女兒的話?這下,他們會怎麽看芊堇……

宋芳裕瘋狂給虞芊堇打眼色, 叫她立刻示弱。

虞芊堇從來都是個不到最後一刻不會放棄,用盡手段也要扭轉局勢的人,她從不破罐子破摔,更何況剛才鐘紜的舉動給了她希冀。

“爸爸、媽媽、哥哥……”

她一瞬間淚水便盈滿眼眶,形容狼狽地翻下床,“咚!”的一聲重重跪下。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愛你們了,我好害怕失去你們,我實在太害怕了……”

她沒有註意形象,帶著真實的恐懼和刻意的表演,涕泗橫流,哭得面容都扭曲了。

這是她從未表露過的最差的形象,也是她能做到的示弱的極限,希望他們能看著這樣的她,喚起多一些的憐惜。

“我想過很多次要告訴你們,我真的日夜都在想這件事,可能也是太苦惱這件事了,我才會生病……爸爸,媽媽,哥哥,我知道你們無法原諒我,我也無法原諒自己,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拋棄我?”

她跪著,用膝蓋往前爬到虞智為腿邊,要抱住他的腿。

“爸爸,你說過的,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我,你說你們永遠都是我的後盾,我們永遠是一家人,你說過的……”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認錯了……當初換孩子時,我也只是個嬰兒,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是我想這樣的,後來得知真相時,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我害怕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女兒了。”

虞芊堇自己也不知道這些話多少是出自真心,多少是出於心計,她竭力表示著自己的無辜,道。

“爸爸、媽媽、哥哥,我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可怕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沒有人教過我,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太傻了……”

她忽然面色一變,像是魘住了一般,喃喃自語責怪著自己,猛地跑到床邊,“啪!”一聲推開窗戶。

“芊堇!”

宋芳裕尖叫一聲。

虞芊堇哭道:“是我的錯!”

然後手腳並用爬上窗臺,作勢要往下跳,居然是以輕生為要挾。

窗外微涼的風瞬間湧入,打破了僵滯的空氣。

虞芊堇的心急速跳動著,望著樓下,忐忑又期待。

成敗在此一搏。

能行嗎?能行嗎?快點過來把她拖回去!

一切在她眼中化為慢動作,她一點一點,移動著身體。

一直到差一點就跌落下去,身體已經失去重心時,虞芊堇心中猛然生出恐懼,倏地伸手,抓住了窗沿。

下一秒,她被一股大力拽住,扯回窗戶內,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虞芊堇滿懷希望地擡頭看去,然而入目的卻是宋芳裕的臉。

“你怎麽這麽傻!你有什麽錯?怎麽能不拿命當回事,你讓我怎麽活啊!”

“……”

虞芊堇臉色僵住,她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去,看向那三人。

他們依然站立在原地,如同默然凝固的石雕,只是靜靜地看著。

這一瞬間,虞芊堇知道自己又輸了。

“爸爸,媽媽,哥哥。”

她壓抑不住地絕望了,只覺渾身血液都在發涼,她直直地望著他們,顫聲問:“十八年來的感情,比不上從未相處過的血緣嗎?”

“……”

“芊堇。”

虞智為出聲了。

這個商海沈浮幾十年,向來風光體面、老謀深算的男人,此刻忽然彎下了他高傲挺直的脊背,看上去像個被壓垮的普通中年男人。

他看著虞芊堇,表情覆雜,有時憤怒,有時不忍,有時又突然失去情緒,呆楞幾秒。

“……不對。”

他道:“芊堇這個名字,是當初為小紜肚子裏那個孩子取好的,當時第一次胎動,我們便激動地叫她的名字,芊堇……芊堇……她好像明白一樣,會再踢幾下。”

虞智為看著眼前這個看了十八年的女孩,語氣飄忽:“那不是你。”

“我……”

虞芊堇腦袋嗡鳴,甚至眼前都冒出老式電視機似的雪花,看不太清了。

“……我就是芊堇!爸爸,這個名字已經跟了我十八年,已經打上了我的印記,換不掉了,芊堇就是我啊爸爸!”

她哭著祈求:“就像這個已經將錯就錯,無法改變的名字一樣……我已經做了你們十八年的女兒,就不能將錯就錯嗎?”

“……”

虞智為擡頭,眼眶微紅,用力閉了閉眼,沒有說話,拉起精神恍惚,面色發木的妻子,轉身打開門,離開了。

“爸爸……”

虞芊堇想要追上去,然而卻被最後的虞珩攔住。

“哥哥!”

她又升起希望:“哥哥,你最疼我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玩,什麽話都說,你忘了嗎?你之前還說等我病好,就帶我去法國玩……”

“啪!”

虞珩忽然狠狠摑開她。

虞芊堇沒站穩,跌倒在地,不敢置信地擡頭看他:“……哥哥?”

虞珩的臉色很難看。

又青又白,額上出了細密的冷汗,他胸口狠狠起伏幾下,還是沒能忍住,彎腰用力幹嘔起來。

“哥哥……”

虞芊堇要去拍他的背,然而虞珩再次揮開她,大步離開。

虞家三人都走了。

虞芊堇和宋芳裕呆呆站在病房中,一動不動,只有窗外的風顯示著這不是夢。

她們用盡心機、百般掩藏了十幾年的事,終還是被惡狠狠撕開,毫不留情地暴曬在了陽光底下。

而虞家人的反應,讓她們如同踩在即將碎裂的冰面上,極不踏實,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崩塌,又好像還可以拼命逃脫,挽救一下。

他們到底是怎麽想的呢?他們的態度到底是怎麽擺的呢?為什麽不質問、不發洩,甚至話都沒多說幾句就離開,到底是什麽意思?

虞芊堇摸不著底。

她回到床邊,無力支撐身體,重重倒在上面,閉上眼。

……

實際上虞家夫婦兩人也給不出那些問題的答案,倒不如說,他們還完全沒有厘清這件事,還沒讓自己接受,自然給不出態度。

夫婦兩人坐在一處走廊裏,絲毫顧不了來往病號和家屬的目光。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啊?”

鐘紜微微發抖,垂頭雙手撐住額,咬牙抽泣。

“芊堇不是我的女兒?她怎麽可能不是我的女兒呢?從我出月子後,就再也沒有假手於人,是我親自把她帶大,我看著她從小小的奶團子長成小女孩,再長成現在的模樣,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

虞智為仰頭,不言不語,只伸手環過妻子。

“她怎麽會說那種話……那真的是她說出來的嗎?她那麽單純善良又懂事體貼,她有時善良到我甚至為她擔心,她怎麽會……”

夫婦兩人都覺得這個看了十八年的女兒,忽然像是不認識了一樣,他們好像一點都不了解她,以至於他們一時恐慌,過往的相處、過往的認知、過往的感情……到底是真的嗎?

“當初就該直接弄死她……”

“我早就知道,寧瑟瑟才是真的虞家小姐……”

“要不是我幫你遮掩,你早就露餡了……”

少女尖銳戾氣的聲音還一句句傳入耳中,不斷回蕩,不斷地刺激著兩人的神經。

虞智為不知道該怎麽去看待那孩子了,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另一個孩子,被換掉的那個。

“小紜,你剛才,為什麽把看守支出去?”

他聲音微啞。

鐘紜一楞,來不及思考就說出了心中的想法:“要是讓外人知道孩子換過,可怎麽辦?小堇不就得換回原來的生日?”

“我記得宋芳裕是在二十二日早晨分娩,她還說過半夜起來去的醫院……而那天,出事時已經是下午,要是那樣算,小堇已經成年……”

“未成年這個條件要是沒有了,判罰時對她太不利了!”

“……”

虞智為看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鐘紜自己說完也反應過來,臉色一點一點慘白,眸中閃爍著惶然。

“小紜……”

虞智為艱難道:“難道……你不打算把孩子換回來嗎?”

鐘紜立刻否認:“不是,不……孩子當然要換回來,但不能是現在……”

“為什麽?”

“因為……”

鐘紜說不出來。

“因為要幫芊堇減輕判罰?小紜,你知道,她是為什麽要面臨這個判罰嗎?”

鐘紜沈默。

虞智為看著妻子,知道她向來是個心軟而感情豐沛的人,嘆道:“因為她想殺死瑟瑟,她想要瑟瑟的命,而瑟瑟,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嗡!”

鐘紜忽然如遭重錘。

虞智為低沈道:“現在臍帶血用不了,她的病也治不好,左右都可以一直保外就醫,刑期長短並不重要。而孩子是必須要各歸其位的,且宋芳裕敢做這種事,我們要讓她得到制裁,那就必須揭開這件事。”

“那你的打算是什麽?”

鐘紜淚眼朦朧。

“我的打算是,法院該怎麽判就怎麽判,芊堇謀殺瑟瑟未遂,就讓她受到最公正的懲罰,讓她得到教訓。”

虞智為又揉了揉額角,疲憊道:“我也不是說徹底不再管芊堇,給她辦好保外就醫,我們依然給她最好的醫療資源,等刑期滿,再把她放到別的城市治療……她的後半生,我們依然負責,但,不能是以我們女兒的身份。”

鐘紜聽著,看著丈夫的目光微顫。

她忽然崩潰了,有些歇斯底裏道:“你怎麽能用這麽冷靜的語氣說芊堇的事?你怎麽能對她這麽無情?她生著那樣的病,她知道錯了,她剛才都要跳樓了……”

虞智為被指責得心臟微縮。

他又不是沒有感情的人,對寵愛了十八年的女兒做這樣的決定,怎麽可能不難受?但他同時也不是傻子,他不能讓感情欺騙自己的雙眼和理智。

“她是假做輕生,以逼迫我們,你也看出來了不是嗎?”

“……”

虞智為嘆氣。

他這麽些年什麽人沒有見過,在病房外聽到那些話的時候,就已經摘去了對小女兒的濾鏡,開始拿在商場看對手時的目光去觀察她。

是以,他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虞芊堇自以為隱藏很好的算計,她的一舉一動是為了達成什麽目的,每一句話暗含著什麽引導意味,他都一清二楚。

看著曾以為單純天真的孩子,在他面前努力耍著蹩腳的手段,他不由得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

虞智為相信,妻子也看出來了。

只是她自欺欺人,還在逃避。

他看著妻子,認真道:“小紜,我知道芊堇是你親手帶大,你對她的感情,甚至比對阿珩還要多。我知道,你一時很難割舍,但是……如果你站在瑟瑟的角度考慮一下呢?”

鐘紜霎時目光閃躲。

是啊,從剛才開始,她就一句也沒提過寧瑟瑟,她下意識去遺忘她,去忽視兩個孩子之間無法調和的矛盾——

那是一條命。

而在丈夫的明示下,她終於不得不去思考,站在寧瑟瑟的角度思考。

鐘紜想著。

寧瑟瑟以往在鄉下,跟著爺爺奶奶長大。

最初來到沅城,來到虞家時,她雖然有些怯怯,還帶著爺奶去世帶來的傷心,但不難看出,她在鄉下過得很好,眼睛是明亮的,性格是淳樸的。

她應當沒在鄉下受過什麽委屈,來了虞家之後,虞家供著她上學,管著她吃穿,讓她冷暖不愁,也沒有虧待過。

一開始兩個孩子關系很好,走到哪裏都要黏在一起,芊堇還讓她和自己睡一個房間,後來她不知道怎麽回事,明裏暗裏還欺負過芊堇好幾次,在那時候,她也是沒受過委屈的。

只是再後來,芊堇生病了……

芊堇原先應該也沒有動過那麽極端的念頭,只是生病後才有的。

那次被推下泳池後,瑟瑟確實吃苦了,差點沒了命,但在那之前,她還是順風順水的,不過是沒有虞家小姐的生活條件而已,作為普通人,她過得還算不錯了。

只有那一次……就不能彌補嗎?

鐘紜想著,心漸漸靜了下來。

她看向丈夫,帶著最後的希望道:“做親子鑒定,確定一下再說吧。”

“……”

虞智為深深、深深地望她一眼:“好。”

衛生間。

虞珩埋著頭不斷幹嘔,什麽都吐不出來,惡心感卻直沖大腦。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渾渾噩噩擡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目光怔怔然,一眨不眨。

說起來,芊堇確實和他們家人長得不像,倒是寧瑟瑟,雖然她長相比較明麗大氣,和氣質溫雅的虞家人不同,但卻很像港城出身的外婆。

只是,就算長得不像,誰又會無緣無故懷疑女兒或妹妹不是親生的呢?只會盡量從她身上找到像的地方而已。

而就算旁人長得再像外婆或是什麽親人,一般人也不會就覺得對方是自己家的孩子,只覺得巧而已,何況之前他們還從未把寧瑟瑟和鐘家外婆聯系在一起。

芊堇她,不是自己的親妹妹,而是寧大展的女兒……

虞珩想到剛才她口口聲聲說的那句話,再次猛地埋下去。

腦袋亂糟糟的,走馬燈般雜亂播放著各種場景,一句前幾天自己才說過的話,忽然浮上心頭。

“不愧是寧大展的女兒,和他一樣骯臟齷齪。”

寧大展的女兒……寧大展的女兒……呵。

虞珩意識到,自己現在惡心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

寧大展帶給他童年最糟糕的回憶,現在又成功戲弄了他,讓他惡心起自己。

大腦昏昏沈沈地發脹,寧大展、宋芳裕、虞芊堇和寧瑟瑟的臉交替出現,虞珩忽然咬牙。

必須要讓那得意謀算的兩母女受到懲罰才行。

從前他有多寵溺虞芊堇,現在反噬的就有多厲害,他簡直恨到了一定程度,過去和虞芊堇一起的場景,他半點都想不起來了。

對了,還有宋芳裕……她明知自己和寧瑟瑟是親兄妹,生日會上居然還……

虞珩想到這件事,後背汗毛忽然豎起,一種說不清的惡寒湧上來,讓他心臟緊縮。

用心險惡。

……

兩天後。

加急親子鑒定的結果出來了。

鐘紜看著報告結果,不得不面對事實。

宋芳裕和虞芊堇是親母女,虞芊堇確實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虞智為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他這兩天兩鬢已生出白發,但還是安慰地拍著妻子的肩膀,道:“小紜,換回兩個孩子的身份吧。”

鐘紜閉眸,深深出了一口氣。

虞珩目光暗沈,沒了以往的溫雅清朗,兩天的時間,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稍瘦了一些,一直不見笑容。

“媽,必須換回來,送宋芳裕上法庭。”

虞珩語氣發冷:“上次我生日宴的事,還沒有跟你們詳細說……”

他說了那天的全過程,每一個細節都沒有錯漏,虞家夫婦越聽瞳孔縮得越緊,皆是起了一身白毛汗。

“那個女人……她到底是什麽用心?”

虞智為又驚又怒,甚至大腦一時暈眩:“如果讓她成功了,那……”

鐘紜也呼吸不暢,無比後怕。

“媽,她就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無論如何都要讓她接受制裁。”

虞家父子的態度都已經很明確。

他們可以繼續養著虞芊堇,但是這件事必須揭開,宋芳裕必須要被審判。

而鐘紜至今沒表態。

她重重靠向椅背,低頭道:“先以下藥這件事報警,別讓宋芳裕跑了。”

“至於身份的事……等我去見見瑟瑟吧。”

虞智為皺眉:“小紜,我認為在還沒有確定自己的態度時,並不是見她的好時機。”

鐘紜平日裏溫和如水的眉間難得有些執拗,道:“不,要先見見她。”

虞家父子二人對視一眼,沈默片刻,道:“……那好吧。”

……

同一時間。

寧瑟瑟這個星期一便辦好了住校,分到一個單人間,搬出了薄先生的家。

薄先生之前說,周六這天再去做一次覆查,即便寧瑟瑟自己感覺已經完全好了,但還是拗不過他。

於是她一早便出校門,坐上薄先生的車,和他一起去醫院。

結果果不其然,她的溺水後遺癥已經完全消失,恢覆的很好。

“我就說吧。”

寧瑟瑟對薄辰疏彎彎眼睛:“我活蹦亂跳的,完全沒事了。”

“是嗎?”

薄辰疏淡淡掃她一眼:“那這些天怎麽話這麽少?”

“……啊?有嗎?”

寧瑟瑟垂頭裝傻,微微抿唇。

薄辰疏見狀,也沒有逼問,只是心中的擔憂再次變深。

自從那天醒來,她問了他自己的猜測,而薄辰疏在仔細思量之後,盡量柔和地肯定了她,她就變得沈默。

他記得寧瑟瑟當時的表情,完全失了魂似的,一言不發,良久,才點頭表示知道了。

之後他安慰了很多,卻都沒有得到回應,寧瑟瑟就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般,神情飄忽。

這個星期她雖然照常上學,但虞芊堇被拘這件事已經傳遍了學校,一中不知道多久沒有這麽大的八卦了,雖然以八卦虞芊堇為主,卻也免不了帶上寧瑟瑟這個受害者。

學生們都沒有惡意的,只是寧瑟瑟在驟然面對這麽多目光後,難免更加沈默。

薄辰疏這些天和她語音講題都很不習慣,以往積極問問題,偶爾會插科打諢的女孩,最近沒了聲音,語音通話經常是兩邊一起陷入寂靜。

可薄辰疏在安慰人這方面實在笨拙,現在也只能用擔憂的眼神看她。

“我們回去吧。”

寧瑟瑟不想讓他擔心,擡頭,對他笑了笑。

“……帶你去玩,怎麽樣?”

“啊?”

她驚訝:“您帶我玩嗎?”

“嗯。”

他默默道:“很奇怪嗎。”

“沒有……”

這下她倒是真來了些精神:“好奇您會帶我去哪裏誒~”

“哼。”

薄辰疏剛想說什麽,她的手機忽然響了,於是他停下來等待,卻看到她一點一點收斂表情,道:“好遺憾,可能去不了了。”

來電的是鐘紜。

虞家人只在最開始虞芊堇被拘時打過她的電話,後來便沒有再聯系過她。

結合虞芊堇那需要臍帶血做手術的病,再加上薄先生給她推測過虞家會采取的一些方法,寧瑟瑟不難猜出,應該是虞芊堇以做手術為由取保候審,然後無可避免地露餡了。

鐘紜找她……是想說什麽呢?

寧瑟瑟接通電話,面色很平靜。

“……嗯,好的。”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薄辰疏看著她掛斷電話,蹙眉問:“什麽?”

“鐘夫人請我明天見面。”

“……你要見嗎?”

薄辰疏推測不出鐘紜現在是怎麽想的,不知道她對寧瑟瑟會是什麽態度,他唯恐寧瑟瑟再次受親人的傷害,所以下意識想讓她拒絕。

“……早晚都得見一次的,這件事要有個了結,沒辦法逃避。”

寧瑟瑟低垂下眸,頓了頓,好像終於等到了這個時候似的,她擡頭微笑:“您別擔心,我知道您害怕我受傷害……但是我不怕。”

薄辰疏一怔。

寧瑟瑟目光一點點恢覆活力,不再沈默,那雙經歷兩輩子,有過怯弱自卑,也有過積極自信的眼睛,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初初從鄉下來到沅城時,澄澈明亮,充滿對未知的好奇和勇氣。

她道:“以前我確實害怕受傷,所以總是下意識回避一些問題,總是使出渾身解數去討好他人。雖然我說過好多次我膽子很大……嗯,不過您才是對的,我確實很膽小、怯懦、沒有安全感。”

“這次,面對問題,我又想逃了,又不想面對了。”

“可是,我想……您都帶我出來了,帶我到別的天空下了,我為什麽還不能面對過去的問題呢?”

她眼睛亮晶晶的:“我不害怕去面對了,我也不害怕會受傷,即便受傷,我也可以再把傷養好,即便期待被打碎,我也有只有自己能實現的期待撐著。”

“總之……就是,嗯,我可以去見她,您不要擔心我,就算她說不要我這個女兒,要我遠離他們一家,我也……呃,難過還是會難過的,但是難過之後,這個問題就不會再困擾我了!”

一番話說完。

薄辰疏久久地看著她,有些出神。

半晌,他反應過來,眉目頓時柔和。

這一個星期她顯然思考了很多,並成功找到了屬於她的答案。

他總是拿她當需要呵護的孩子看待,總覺得她是個膽小的小鵪鶉,稍淋點雨就會奄奄一息。

然而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從脆弱易折的小苗,長成了堪經風雨的小樹,雖然還搖搖晃晃,卻紮緊了根,絕不輕易倒下。

她不是不會受傷,她只是不再害怕受傷,哪怕風來,刮跑了她的葉,刮折了她的枝,她也會重新振作,繼續生長。

薄辰疏不由感慨,過了十八歲生日,就會一夜之間長大嗎?

她真的像個大人一樣了,讓他刮目相看。

於是。

他沒有阻止,而是選擇信任,並給予鼓勵。

向來嚴肅古板的男人靜靜地看著她,等她說完話,擡手,揉了把她的頭發,臉上居然閃過一絲罕見的笑意。

他笑道:“瑟瑟真勇敢。”

“……”

寧瑟瑟陡然紅了臉。

這抹笑意就像烙在了她心頭似的,滾燙而鮮明。

因為他這句話,她心中小心燃燒的勇氣忽然充盈起來,仿佛無窮無盡,不會熄滅。

於是,次日一早。

薄辰疏送寧瑟瑟來到一處高級私人會所,寧瑟瑟拿著手機,看著上面的信息,自己走了進去。

“咚咚!”

她先敲了門,然後試探著打開。

包廂裏,正坐著形容憔悴的鐘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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