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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合輪回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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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胥的百世輪回是個懲罰,自然不會舒舒坦坦過每一生,因而常合的第一世,投的不算是個好胎。

常合的第一世,投的是一個農村窮苦人家家裏,名字喚做溫姳。溫姳家有五個孩子,三個姐姐一個弟弟,孩子多了養不活,她本來是叫父親白日上山砍樵時扔到了大山裏,想不到被大狼給叼了回去,嚇得他沒敢再扔,就這麽一頓飽一頓饑拉扯到了十三歲,實在活不下去了,就把她賣給了鄰村的窮酸秀才,換了些錢置辦嫁妝把大女兒嫁給了一個六十歲的員外當小妾,靠著施舍的接濟過日子。

溫姳被賣出去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婆家待她挺好,她也盡心盡力照顧自己的相公,除了攬了家務活做,還到外頭接了些針線活,倒也吃上了飽飯,供著丈夫讀書趕考。

因著丈夫的前程重要,成婚十二年他們都沒有孩子,二十五歲那年,她生下了一兒一女,家裏拿出了一個月用度的銀兩擺了宴席請全村人吃飯。

孩子滿月的時候,丈夫赴京趕考,一舉高中,冠服加身,迎娶了丞相家待字閨中的小姐,仕途平步青雲,再沒有回去找溫姳。

溫姳只道是他又沒考上沒有顏面回去見他們一家老小,沒想到他為了自己早就將這個窮苦破爛的家拋下。

做生意回來的鄰居把消息告訴她已經是三年後的事情,年事已高的婆婆當即暈了過去,一病不起,不出一月便病逝了。

料理了婆婆的後事,帶著一雙兒女上京去找那負心的丈夫,沒想到他竟然翻臉不認人,那相府小姐狀元夫人對她的身份半信半疑,但無論如何是不能丟著臉面的,當夜便尋了人將他們母子三人滅口。

她死的那一夜,是個雨夜。

她將孩子托付給了破廟的老乞丐只身引開了殺手。

她閉眼前的那一刻,他在面前,否認了她是他的結發妻子。

死後的常合、也就是溫姳,放不下那兩個三歲大的孩子,也記恨著那個負心的人,在人間徘徊了十餘載,直到看到孩子平安長大成人,看到那負心漢遭了報應,才去了冥界。

按理說人死後便會由鬼差帶走,不少留戀人世私自逃跑躲躲閃閃,但常合不一樣,她既有留戀,鬼差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糊了過去。

一世操勞,所托非人,紅顏薄命,這是清婉對溫姳這一生的概括。

她以為這種事只有戲本子裏才會有,沒想到人間說不定哪個角落就發生著這樣的事情。

人生苦短,神仙下凡投胎多是歷劫,一世過去了便過去了,常合這麽惦記著確實也痛苦,不過,每一世的痛苦記憶都忘不掉,這才是百世輪回的真正懲罰吧。

常合醉了酒之後就像個受了怨氣的小女人,喋喋不休地講個沒完沒了,從溫姳的淒慘身世講到自己年少征戰北荒,講到最後激動起來嚷著要把槍找出來給她刷兩段槍法瞧瞧,虧得清婉整個人扒拉在她身上把她按下來才作罷。

清婉嗯嗯啊啊地應著她的話,一邊敷衍著看著她不讓她做什麽危險動作,一邊不讓她覺得自己敷衍,兩個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不知道什麽時候雙雙靠在了樹幹上酣睡起來。

冥界的天幕是陰慘慘的紫紅色,沒有風卻冷得刺骨,厲鬼磨牙吮血的聲音仿佛近在耳邊,月牙泛著詭異的藍紫色,悽薄的光灑在身上添了幾分陰寒之意。

常合冷不防打了個寒顫,幻化出一件絨鬥篷給自己裹上,想不到晚上來陰曹地府居然比白日冷了許多。

鬼差都是夜晚到陽間去抓人,容易抓的早早就提溜回來,遇到些反抗的總得耽擱一下,常合來得不早不晚,恰好是鬼差陸陸續續押著鬼魂回來的時間。

眼尖的小鬼認出了她會上前打個招呼,更多的是匆匆忙忙過去,畢竟地府主生死,不似天宮那般悠閑,自然不會有誰特意停下來和一個要求投胎的人嘮嗑。

聽說孟婆那口湯灌得猛,一連迷糊了七日,那七日裏都是閻王爺親自在望鄉臺舀孟婆湯,嚇得投胎的鬼都不敢過橋,等到孟婆一回來便擠得排起了長隊。

上一次在奈何橋邊種下曼殊沙華長大了一些,彼岸花生命力強,但開花開得也慢,下一世輪回不知道長成了沒有。

藍色光芒在指尖流動,種子從指縫落下掉進土裏,光芒流轉幾圈,小嫩芽破土鉆了出來。

常合想了想,在上邊施了個法將兩株小苗護住。

不願意投胎的鬼在奈何橋上鬧起來是常有的事情,這株植物矮小惹不起註意因此逃過一劫,保不準下一次就被連根拔了,還是施個法術護住最為穩妥。

光芒消失了去附在小小的綠葉上,常合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放眼瞧了瞧長長的隊伍,想插隊的念頭被自己打消,乖乖到後邊排起隊。

清婉做了個開心的夢,開心到一腦袋栽到地上,醒了過來。

伸了個懶腰伸展開睡得酸痛的手臂,清婉一邊扭動僵硬得發疼的脖子,一邊伸手揉了揉有些脹痛的眼睛。

邊上的酒壇子還七零八落躺在地上,果酒的甜香味道沒有了,空剩下酒的味道,聞著有些想吐,也不知道當時是喝下去這麽多的。

上下左右瞧了一圈不見常合,左手手腕上系著的藍色綢帶,倒是和她衣服上的是一樣的。

扯下綢帶前後翻看了一遍不見端倪,思索了一會兒,擡手對綢帶施了個法。

藍色綢帶在手上化作粉末,如同熒光的粉末一般浮動了起來拼組成了字體:我是真的趕著去投胎,踹了你兩腳不見動靜,就不等你起來道別了,左右一世苦短,說不準很快我又回來找你訴苦。

想象著常合說這番話時的語氣,清婉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扶著樹幹站起身活動活動麻痹的雙腿,才慢悠悠尋路回紫霞殿。

天上不知年月,這一口酒下去不知道醉了幾天,算算時日,神君去了一個多月總該回來了,如此想著便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紫霞殿門口站著四個身穿銀甲手持長、槍的天兵,兩個左右兩個右邊,前後錯落守住了殿門,門的裏側左右還各站了三個人。

遠遠瞧見這陣仗,清婉頓住了腳步,平日裏紫霞殿雖然也有人把守,但破天了也就四個人拿著刀站著,畢竟白曄神君的宮殿,沒有人敢在鬧事。

況且,這幾個都不是在紫霞殿當差的。

清婉心裏有些忐忑,隱隱覺得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然也不至於調來了天兵把守紫霞殿。

莫不是神君帶回了什麽消息,天帝親自前來相見,帶來的排場大了些?

如此倒是說得通,心中的忐忑消了幾分,腳下的步子又輕快起來,清婉走近了些朝左右守門的天兵打了個招呼就要進去,兵刃破空劃過的風聲響起,眼前什麽東西晃了一下,就見兩支長/槍相交橫在身前,正正擋住了前路。

“兩位大哥……”清婉輕輕推了推身前泛著光的槍尖,見絲毫不讓半分,只得自己後退半步,免得兩位大哥一個手抖傷了自己。

擡手朝裏面指了指,清婉低聲說道:“我是紫霞殿的仙娥,伺候白曄神君的。”

這天宮裏的人不識得她,總識得白曄神君的,把他老人家擡出來總能混個面子的。

守門的四人兩兩交換了個眼神,然後轉回頭目視前方,不為所動。

“餵……幾位大哥,我說我是紫霞殿的仙娥,你們倒是讓個道兒讓我進去。”

左邊的大高個兒低頭看了她一眼,道:“就算你是紫霞殿的,現在也不能進去,陛下有令,神君醒來之前誰都不能靠近紫霞殿!”

“咳咳!”右邊黝黑的那人急忙咳了幾聲讓他把話咽回去,高個兒後知後覺自己說多了話,急忙扭過頭有些心虛地盯著前方。

“怎麽回事?‘神君醒來之前’是什麽意思?神君他怎麽了?我真的是伺候神君的,你們放我進去!”清婉見他們不再搭理自己,也顧不得許多,伸手抓上槍身想要硬闖進去。

左右兩個天兵對視一眼,默契地一同法力將她往外推出去了好幾步,差點兒沒站住屈膝下跪。

清婉還想再闖,守門的天兵也不再客氣了,四支明晃晃的槍尖齊刷刷指向心口,裏頭幾人也拔了刀站在後頭,擺足了陣勢,只要她再往前走一步就要讓她橫著滾蛋。

“怎麽回事?!”裏頭不知是誰高聲喝了一聲,守門的天兵還來不及回頭應答,清婉先嚷嚷了起來。

“祝離仙君!仙君!是我,清婉!”

“清婉?”祝離撥開幾個拿著大刀的,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看著她。“找了你十幾日都不見人,本君還以為你隨著常合投胎去了!?”

祝離一番平日和藹可親的模樣,板著臉訓起人來,把清婉斥得楞了楞。

她知道那酒喝了少說得醉幾日,沒想到竟然一睡睡了十幾日。

“別楞著了,快進來幫忙,神君受了重傷,陛下渡了幾次法力給他還不見醒,這都昏了十三日了,連藥王都沒法子……”祝離推開攔著的四個人,上前一把拉過還在發楞的清婉就往裏面走。

“地仙靈境的妖獸這麽厲害?連神君都傷得這樣嚴重?”清婉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腦海中浮現出當初在地仙靈境遇見的兇獸斛倃。

祝離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神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肅。

“地仙靈境沒了,神君是在東荒狐岐山受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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