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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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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了自己的相機,給陸奶奶看自己拍的照片。

第一張就是一道白色的影子,沈小運自己看了半天,都忘了自己拍的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芍藥和牡丹的雜交品種伊藤雜種裏的一種,也是最知名的一種

☆、第 54 章

自己竟然認不出來自己拍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沈小運堅決認為那不是自己腦子有問題, 可她又不開心承認是自己的拍照技術太差。

回家的路上還在糾結這事兒。

“我得好好學照相。”

她抱著照相機, 下定決心似的說。

回家之後就認真看起了沈牧平給她找的教程。

教程被沈牧平傳到了平板電腦上, 這下這個電腦終於從游戲機進化到了學習工具上,可喜可賀。

沈牧平紮上圍裙進了廚房。

番茄切成了小塊兒, 油鍋裏爆了蔥姜, 把番茄加鹽炒爛, 再添熱水,抓了兩把掛面進去, 再開鍋就打了兩個雞蛋, 最後出鍋的時候放了一點胡椒粉, 又放了蔥花。

冰箱裏的鹵牛肉拿出來切了半盤。

兩個人的晚飯就這麽簡單。

沈小運吃飯的時候已經開始念叨照片的構圖了, 沈牧平還看見她在短短時間裏就寫了很工整的筆記。

認真學習的沈小運甚至沒有玩戳小雞,她忘了戳小雞, 也忘了孫大聖。

沈牧平工作的時候忙裏偷閑看她一眼, 都看見她認認真真地學習,沒一會兒, 她就從沙發上起來,移到了窗邊的椅子上,因為沙發上不方便做筆記。

沈牧平起身走過去給她開了更亮的燈,又拿了條薄毯子給她披上, 都沒有讓她擡頭看看。

重新坐回到自己電腦前的時候, 他想起了顏丹陽對他說過,無論是他還是她,看似在優渥環境裏長大的聰明孩子, 還是比另一些人少了些專註。

他曾經無數次路過這種專註,還真是第一次,用一種敬佩的目光去觀察。

想起了顏丹陽,他耳邊又回想起她今晚說的話:

“你不能把……當成你逃避現實的借口。”

逃避現實?

再看看沈小運,沈牧平覺得這就是自己的現實,別的都不重要,能讓他彌補自己的過錯就好。

夜深了,房間裏很安靜,小小姐孤零零地趴在沙發上睡了一覺,醒來後跳到了沈小運面前的小桌子上。

“喵~”

沈小運用手撥開屏幕上的粗尾巴,得到了一個肉呼呼的大屁股。

她拿起相機,把面前這個雄壯的背影拍了下來。

她覺得構圖真的比之前好了不少。

瞧,她已經知道構圖了!

“這是你打擾我學習的證據,知道嘛?”

小小姐才不理會她的控訴,還舔了舔沈小運的手指頭。

……

上班去的一路上,依然是沈小運認真練習照相技巧的時間,那叢木香花再次成了沈小運極重要的拍攝素材。

沈牧平想到陸阿姨快要去北京了,對沈小運說:

“晚上我們還是一起去看陸阿姨,好不好?”

當然好的呀!

沈小運抱著相機點頭,順便拍了一張沈牧平的正臉。

書吧二樓今天被人包了做讀書活動,店員姑娘下午有個面試,老板要面試一個新的店員……所有人都很忙,沈小運也不肯閑著,認真地擦掃幹凈樓上和樓下,站在墻邊喘氣。

蛋撻姑娘給她帶了蛋糕,小小的兩塊,外表抹勻了奶油,只在正中放了兩顆櫻桃,內裏的蛋糕胚中間夾著她手工做的櫻桃醬。

“我想訂個蛋糕。”沈小運小心地把蛋糕收到自己的儲物櫃裏,拿出小包包,從裏面抽了三張紅紅的鈔票。

“就要很好吃的那種。”

蛋撻姑娘看看錢,說:“我做的哪個蛋糕不是很好吃麽?”

哎呀,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

沈小運拍拍她的肩膀,說:“每種都特別特別好吃。”

蛋撻姑娘滿意了,抽過了兩張鈔票,跟沈小運說:“等你下班的時候我給你送過來,蛋糕上想要什麽字呀?”

沈小運想了想,好像沒有什麽值得特別慶祝的日子呀。

“就寫春天快樂吧。”

春天快樂?

蛋撻姑娘點點頭。

她也喜歡這四個字。

出門,長腿跨過自行車,她看著河邊的翠綠,慢悠悠地深吸了一口氣,才坐在車座上,蹬著車子離開。

穿過小巷,再過了兩個小路口,她回到了店裏。

“老板,咱們最近的點心主題定什麽呀?”

在沈小運眼裏特別可愛每天給她點心吃的蛋撻姑娘,現在也算是一家小網紅蛋糕店的老板了,因為喜歡推陳出新,很多年輕人會慕名而來,他們喜歡這家小小的、簡單的、接地氣的甜蜜聚集地。

還誇獎蛋撻姑娘這裏有網紅店的氣質沒有網紅店的價格。

“……叫’春天快樂’吧,昨天試做的幾種櫻桃點心不是拍照了麽?發到網上,咱們明天就開始賣。”

她就是這麽幹凈利落地下了決定。

中午吃飯的時候,沈小運安安靜靜的,老板有點心煩,新店員的面試並不順利。

吃完飯,沈小運分了一塊蛋糕給老板。

“不要急哦,慢慢來就會找到啦。”

吃了一口蛋糕,酸甜的櫻桃味道伴著香甜的奶油在嘴裏化開,不知道是話語還是點心的味道,老板還真被安慰了,她對著沈小運訴苦:

“太老實的,我會不放心她一個人看店,太聰明的……”

老板搖搖頭,在面試時候讓人一見面就覺得太聰明的,往往不夠聰明。

她想找個妥當一點的,卻覺得比想象中難。

沈小運自己用勺子挖了一口蛋糕放嘴裏,美滋滋地吃了下去:

“其實你是舍不得店員姑娘啦。”

因為總覺得那個是最好的,別的才都不滿意。

老板沒否認。

沈小運只能嘆一口氣。

“她在我這幹了快兩年半了,怎麽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一個小姑娘剛畢業,確實該找個安安穩穩的企業進去,哪怕是學學別人是怎麽做事的,可是,我就是不舍得,也不放心啊……”

“當老板當久了,當成了姐姐哦。”

聽見沈小運這麽說,老板笑了一下。

可是再怎麽舍不得,下午店員姑娘回來,歡快地說一家很好的公司通知她一周後入職,試用期兩個月,順利的話就能在畢業的時候簽好三方,老板也是陪著高興的。

一點舍不得的樣子也沒露出來。

沈小運站在一邊,用相機把老板對店員姑娘笑的樣子拍了下來。

她覺得老板這個樣子特別特別好看。

“真好呀。”

下班路上,沈小運把下午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沈牧平。

“雖然很舍不得,但是還是很高興。我看了我拍的照片,我也覺得好高興呀。”

“是麽?”

拎著蛋糕的沈牧平笑了笑,當初入社會的白領當然不會比店員姑娘現在更舒服,雖然收入可能多一點,可煩心的事情一定很多,人都是要這樣一步一步走出去的。

“沈牧平,你的工作是不是也很辛苦呀?”

聽見沈小運的問題,沈牧平搖搖頭說:

“沒有很辛苦。”

沈小運扁扁嘴。

“你喜歡你現在的工作嗎?”

也許是下午給老板當了“知心小運”,現在的沈小運還很想去問問別人對擇業的想法。

沈牧平楞了一下,從昨天到今天,從丹陽姐到沈小運,她們的話題都繞著自己的工作打轉。

看著沈小運的眼睛,沈牧平張嘴說:

“工作這種事情,做久了,就無所謂喜歡不喜歡了。”

沈小運不喜歡這個答案。

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我喜歡在書吧的,我也工作了……嗯……反正很久了,但是我一直很喜歡呀。”

每天都熱情滿滿地去上班,沈小運對工作的喜愛是很清楚明白的。

“沈牧平,你換一個你喜歡的工作吧。”

坐在車後座上,沈小運認認真真地對沈牧平說。

“那你就會更開心一點。”

喜歡的工作?

紅燈亮了,沈牧平踩下了剎車。

他喜歡的工作……

“不是每個人都有喜歡的工作。”

綠燈亮起的時候,他對沈小運這麽說。

沈小運坐在車後座上,低著頭,手指捏著相機外面的套子。

她很難過,為沈牧平難過。

在沈小運的心裏,沈牧平一直都是高高大大能夠遮風擋雨的,可是現在,她覺得沈牧平很可憐。

一個人沒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多可憐呀!

☆、第 55 章

沈小運一直忍著沒看蛋撻姑娘給自己做的蛋糕是什麽樣子的, 她想打開的時候讓自己也陪著陸奶奶一起驚喜。

陸奶奶沒有什麽表情, 打開蛋糕盒子的時候, 沈小運自己“哇”了一聲。

蛋糕很厚實,有兩層那麽厚, 下半部分是春草的顏色色, 上半部分淺藍顏色很純凈, 就像春天的天空,巧克力色的枝幹從蛋糕底一直蜿蜒而上, 到了蛋糕上面開出了一樹的桃花, 繁密的花瓣是深深淺淺的粉色, 還有花瓣從樹上落下, 飄過天空,飄到了草地上。

蛋糕上沒有寫“春天快樂”, 只有一個淡黃色風箏似的小卡片, 上面用黑色的筆寫了字,放在了蛋糕的一邊。

“是不是特別好看!”

沈小運問陸奶奶。

陸奶奶沒有回應, 她的床頭插著昨天沈小運送的花,她好像更喜歡那個。

沒關系,沈小運送給別人禮物,是為了自己開心, 再說了, 沒有陸奶奶,丹陽姐姐也很喜歡這個蛋糕呀。

“真漂亮。”顏丹陽誇得真心實意,“您的眼光一向很好。”

“嘿嘿嘿, 這是蛋撻姑娘做的,我也不知道會這麽好看。”

沈小運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蛋糕被切成一塊一塊,分給了陸奶奶、丹陽姐姐、陳爺爺還有值班的護士。

陸奶奶和陳爺爺吃蛋糕的樣子,她都用相機拍了下來。

知道沈小運他們要來,顏丹陽早早給媽媽餵了飯,六點多的時候,她對沈牧平說:

“咱們一起出去吃個飯吧。”

十幾分鐘後,沈小運坐在一家餐館裏,筷子從砂鍋裏挑出了一塊醬色的鴨肉。

“在北京呆了這麽多年,好東西也沒少吃,最喜歡的還是這邊的味道。”

顏丹陽吃了一口松鼠鱖魚,臉上略帶了笑。

她和陸奶奶並不是很像,沈小運誇她漂亮,可她也並不是明艷可人的姑娘,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有了沈穩幹練的舉止,言辭克制又有力。

看看沈小運吃得開心,她露出了很真心的笑容,又看向沈牧平:

“魏阿姨之前一直很擔心你照顧不好她,現在也放心了,她想做的事情我想問問你的意思,我記得你是極力反對的。”

顏丹陽對沈牧平說。

沈牧平喝了一口茶,帶著果香味的香茶順著喉嚨下去,讓他的思緒更清楚了一些。

“我只是希望一些事情不要再打擾她,至於那些約定……”

男人自嘲地笑了一下。

去年初夏的那一天,他在病房外面對魏香蘭撂了不知多少狠話,可心裏的憤怒和痛苦以及海水一樣淹沒他的悔恨並沒有因此稍減。

現在的他已經能清晰地批判自己那時候的狹隘和幼稚。

“可我也不能說我支持,我說不出口。”

他恨那些圖紙和論文,也恨那些“我要出差一趟”的招呼,還恨那時候被孤零零留下的自己,這些痛恨在他青春期的時候就牢牢地紮下了根,到現在也已經陪了他半生。

魏香蘭曾經說過很多次,讓他不要只看見現在的沈小運,可他真的太難做到了。

有些東西在心底太久了,挖出來也是疼的。

顏丹陽給沈小運添了一勺碧螺蝦仁。

“所以我說,你在逃避和自我麻醉。”

沈小運擡起頭,兩個人的對話她聽不懂,可她知道有些詞是不好的。

“這個鴨子可好吃啦。”她對顏丹陽說。

“嗯好。”顏丹陽乖乖地低頭吃了兩塊鴨肉,暫時放過了沈牧平。

“丹陽姐,現在我有時候想想,覺得我要是一直向你學習,可能……很多事情就能避免了。”

沈牧平的左手張開又握緊。

他如果能是個不叛逆的乖孩子,不要做錯事,不要說錯話,那該有多好。

“學我什麽?學我繼承我媽的衣缽?我學這個是因為我喜歡,又不是因為我媽。”

顏丹陽笑。

沈小運吃飽之後對這家古香古色的飯店產生了興趣,得到了沈牧平的同意之後,她抱著相機去拍屏風上的花鳥魚蟲了。

“我記憶中她最高興的那天,就是你醫科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

她對沈牧平說。

男人楞住了。

“牧平,你要一直責備自己,在她心裏,你過得開心,比什麽都重要。”

開心?

“那你就會開心一點。”幾個小時前,沈小運剛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甚至更早,更早,更早……

“工作累了,就看他扭一扭,就開心起來啦。”

“笑一笑十年少,曉得伐?小老頭一樣。”

“牧平,今年你就十六歲了,馬上要上高中了,很快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成年人,媽媽希望你未來的人生能開心快樂……在未來,你會碰到很多很多的選擇,我希望你做出決定的基礎,是你真誠地面對了你自己。”

……壞掉的小熊裏,好像說的就是這樣的話。

沈牧平想起來那個小熊是怎麽壞掉的了,那年文理分科,他說自己想學文。

“只要你是已經做好了決定,我不反對。”

然後呢?因為他是全班理科成績第一名,老師們連番找他懇談,讓他改去學理科。

甚至還在不通知他的情況下家訪。

“你想好了就行。”

又是這樣的回答,可既然你這麽說,為什麽不對老師說支持我學文呢?

明明就是騙人的,明明都是騙人的!

小熊是被他親手摔壞的。

“沈牧平,你怎麽了?不高興呀?”

回家路上,沈小運湊到沈牧平的耳朵邊問他。

沈牧平看了看她,說:

“沒有。”

沈小運的眼睛裏寫著“騙子”兩個字。

沈牧平不說話了。

將近一年的時間裏,他不斷發現自己的錯誤,卻都是些無可彌補的錯誤,就連道歉都無從說起。

“對不起。”

“嗯?”

男人說:“我說謊了,我是不高興。”

“為什麽呀?”

“因為我是個傻子。”

沈小運透過後視鏡看著沈牧平,看了好久,然後說:

“沈牧平,你是不是被傳染感冒,然後發燒啦?”

怎麽就說胡話了呢?

沈牧平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車子沒有回家,而是拐到了另一條路上。

“忘了和你說,你的旗袍做好了。”

“什麽?”

突如其來的巨大驚喜讓沈小運差點一頭撞在車頂。

“那我們什麽時候去拿呀?”

“現在就去。”

哇!

沈小運歡天喜地了。

“綠色的好看,紫色的好看,黑色的好看,藍色的也好看!”

旗袍工作室裏,沈小運穿著藍色的旗袍轉了個圈兒。

做旗袍的姑娘非常捧場地給她鼓掌。

沈小運早就忘了自己訂做了什麽樣子的旗袍,心裏沒有任何的期待,自然是加倍的驚喜,

沈牧平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手裏拿著沈小運的相機,不時給她拍一張照片。

今天沈小運穿的是一雙運動鞋,可就算這樣,她還是堅決要光腿穿著旗袍回家,身上裹一件外套就行了。

沈牧平不同意。

沈小運堅持。

最後沈小運贏了,沈牧平脫了自己的外套給沈小運系在了腰上。

“旗袍怎麽配好看啊?”他問做旗袍的姑娘。

“這個呀……”

她拉開一個抽屜,裏面擺了一堆手包、發飾,下面一層是高跟鞋。

“有看好的樣式跟我說哦,這些都只是樣品,對了,我們這裏還有絲襪賣的。”

最後沈牧平買了三雙絲襪,還被推薦了三家淘寶店,又加了老板的微信。

看著對方朋友圈裏各式各樣的女孩子穿著旗袍的“買家”照,沈牧平突然覺得這就跟買單反之後才發現自己要配鏡頭一樣,坑都在後面。

沈小運只挑了一個手包,鞋子的跟太高了,她說這樣穿著上班不方便。

沈牧平想了想,覺得自己也不能同意她穿著旗袍去書吧拖地。

除了沈小運的旗袍之外,陸阿姨的旗袍也做好了,因為加急了,沈牧平多付了點錢。

聽說要給陸奶奶的旗袍配東西,沈小運立刻很精神地挑了三個手包、一個珍珠發飾,並且非常闊氣地說都花她自己的錢。

“唉,女人都愛美的呀,小小姐為什麽就不愛美呢?”

她又想起了連圍兜都拒絕穿的小小姐。

語氣是十二萬分的痛心疾首。

☆、第 56 章

“我們今天還去看陸奶奶麽?”

“你想去麽?”

“想的呀!”

“那我們今天就還去吧。”

沈小運高興地點頭, 她跟沈牧平說:

“等陸奶奶換了旗袍, 我要給她拍照的呀, 現在旗袍有了,就差、就差我的拍照技術了。”

沈小運覺得自己已經學得很快了, 她現在拍小小姐都能拍的很清楚啦。

她還不知道, 再過三天, 陸奶奶就要被顏丹陽帶到北京去了。

等不到她的拍照技術練好。

沈牧平把蝦仁炒飯端到她的面前,說:

“昨天我把給陸阿姨的東西放在車裏了, 今天我們一起帶給她。”

“好的呀。”

上班的路上, 沈小運突然叫住了沈牧平。

“你答應我要做櫻桃肉給我吃的, 別忘了呀。”

今天翻本子的時候, 沈小運看見了自己記得“賬”。

“好。”

事實上,沈牧平真的差點忘了。

“你做的櫻桃肉好吃麽?”

“大概吧。”

其實沈牧平只吃過櫻桃肉, 並沒有做過。

“你一定要做的好吃呀, 到時候我帶給陸奶奶吃哦。”

“好。”

沈小運今天上班,到底是沒有穿旗袍的, 因為突然降溫了,涼颼颼的風讓沈牧平恨不能讓沈小運穿上羽絨服,要是她堅持穿旗袍,那就點心沒有了, 陸奶奶也不看了。

沈小運只能屈服。

沈牧平怕她不開心, 她自己卻說:

“我是很想穿旗袍呀,可我也知道不能穿的,穿了會感冒。你做的對呀, 不要覺得我會生氣呀。”

“明知道不對,為什麽還要穿?”

沈小運眨眨眼睛,說:“因為我是女孩子嘛。”

這是是什麽回答?

沈小運卻覺得自己的回答妙極了。

“愛美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的。”

健康和美,美重要。

“那你為什麽還是答應不穿了?”

“因為點心和陸奶奶都比美重要啊。”

沈小運永遠都有她自己的道理的。

沈牧平又問她:

“要是我說你堅持穿旗袍我就會生氣,你還穿麽?”

“嗯……”沈小運陷入了沈思。

今天店裏依然來了好幾個來面試的人,老板挑挑揀揀,最後留了兩個。

自從書吧開了第二層,一個店員就有些忙不過來了,她一次招兩個人,一是為了減輕工作,二是防著哪個做的不好,自己這裏就開了天窗的尷尬。

新來的兩個店員都是女孩子,一個二十二三歲,看著跟店員姑娘差不多大,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一直打著零工,什麽都會一點。另一個店員二十五歲,以前是一家咖啡廳的侍應生,因為一些原因辭職了,才剛來老城沒多久。

店員姑娘教她們書吧裏的規矩。

其中一個店員看著沈小運說:“她是老板的媽媽?”

沈小運擺弄著手上的照相機,假裝自己沒聽見。

店員姑娘說:“她是沈小運,店裏的資深員工。”

哇,資深員工!

沈小運因為這四個字開心了起來。

店員姑娘教的很仔細,沈小運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知道了很多她自己從前都不知道的規矩。

看來自己這個“資深員工”很不稱職呀。

她自我檢討了兩分鐘,站起來多擦了一遍地。

然後又坐了回去。

今天蛋撻姑娘送餅幹來的時間比較晚,因為她昨天發在網上的“春天快樂”系列被轉了很多,正好周末,有不少人一大早就來買她櫻桃口味的新點心,她分身乏術,才拖到了現在。

“這幾塊蛋糕大概有三十多個人問過吧,我都沒賣,給你留著的。”

蛋撻姑娘打開盒子,裏面是幾塊櫻桃酥蛋糕,外面是金黃色的酥殼,咬開之後裏面香香軟軟還有濃濃的櫻桃味道。

沈小運吃了一口就愛上了。

“真的特別好吃的蛋糕!”

她吃了一塊,給剩下的五塊拍了張照片。

“你昨天給我做的蛋糕也特別特別好看。”沈小運還沒忘了要把之前的蛋糕一起誇。

今天蛋撻姑娘已經收到了很多很多的誇獎,面對沈小運的時候,她還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看見沈小運要把自己吃了好吃的櫻桃酥蛋糕記在小本本上,蛋撻姑娘看了看正跟著店員姑娘忙碌的兩個新來的店員,抽過沈小運的本子和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

看看她寫的,沈小運有些茫然。

蛋撻姑娘對她眨了眨眼睛,轉身走了。

“在書吧工作不開心,新來的店員欺負人,就要跳槽到蛋撻姑娘的蛋糕店,每天還有點心吃。今天的蛋糕特別好吃,不要分給店裏的人。”

店員姑娘要辭職,新的店員又加入,關心這件事的可不只是蛋撻姑娘,下班的時候,沈牧平來接沈小運,還特意看了一眼那兩位新來的店員。

“我這裏有酥蛋糕哦,給你留了的。”

因為蛋撻姑娘的囑咐,沈小運沒有分給別人,剩下的五塊蛋糕,她算了一下,自己不吃的話,沈牧平一塊,丹陽姐姐一塊,陸奶奶一塊,陳爺爺一塊,要是柳醫生在,還有柳醫生一塊。

所以她不僅心懷愧疚地把蛋糕放在小櫃子裏鎖了一天,連下午茶都取消了。

沒吃下午茶,沈小運還沒走到停車場就餓了。

看著路邊賣的酸奶冰淇淋,她的步伐變得分外沈重。

“今天太冷了。”

沈牧平註意到了沈小運渴望的目光,這麽對她說。

“哦。”

吞了吞口水,看看沈牧平提著的紙盒,沈小運深吸一口氣,假裝自己已經吃過冰淇淋了。

靠著一口西北風,沈小運忍到了醫院,今天柳醫生值班,她把倒數第二塊蛋糕分了出去,最後一塊屬於陳爺爺。

可沈小運站在陳爺爺的病房門口,看著他病床前圍著的人,沒有走進去。

沈牧平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回了陸奶奶的病房,然後關上房門,恨不能將人世間的醜惡都一並隔絕。

“陳爺爺,是不是又在哭啊?”

“沒有。”

剛剛沈牧平清楚地看見陳老先生坐在床上,臉上比陸阿姨更加冷漠。

“真的麽?”

“真的。”

沈牧平的態度很堅決。

十幾分鐘後,接了沈牧平通知的陳家大兒子匆匆趕到,他還帶了兩個老人,好像是他們家的兩個長輩。

又過了幾分鐘,這個在醫院裏長盛不衰的戲碼終於在陳老先生的床前結束了。

陳家二兒子全家連著兩個孩子一起離開,走之前罵罵咧咧。

陳家大兒子坐在自己老父親的床上嘆了口氣。

“爸,我有時候覺得,你真的什麽都知道。”

陳老爺子不說話。

沈小運捧著那塊櫻桃酥蛋糕悄悄溜進來,看見陳家的大兒子,她點點頭,然後把蛋糕放在老人的面前。

“陳爺爺,吃蛋糕了呀。”

陳老爺子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蛋糕,再看看身邊那個已經比他還要高大的男人。

抓過蛋糕,然後跟他兒子說:

“你吃,吃了考一百分。”

你吃,吃了考一百分。

這話是何等的熟悉又陌生,陳老大用力地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記憶和遺忘……很多時候人們不知道哪一種更可怕,是記住還是遺忘,是遺忘後再想起,還是根本刻在了腦海裏卻假裝自己已經遺忘。

沈小運轉身,悄悄地走了。

她餓得肚子都癟了。

“唔!”

揉揉自己的肚子,她以為是自己的肚子在響。

站在病房門口的沈牧平卻看見,是那個背對著房門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哽咽出了聲。

顏丹陽在病房裏幫自己的媽媽換好了旗袍,是簡單大方的樣式,大紅色的料子上繡著粉白色的梅花。

“真好看!”

沈小運發出了由衷的讚美。

這塊料子是她挑的!

“等我練好了照相,我要給陸奶奶拍好多好看的照片,好不好呀?”

她問顏丹陽。

顏丹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沈牧平在沈小運的背後說:

“明天給你買一雙配旗袍的鞋,要是後天天氣好的話,你就穿旗袍給陸阿姨看,好不好?”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運喜滋滋地對陸奶奶收縮:“我做的旗袍是綠色的,咱們兩個紅配綠呀。”

顏丹陽看看沈牧平,再看看自己的母親,說:

“要不我們後天就帶著我媽一起出去走走吧,都穿得漂亮一點,多拍幾張照片。”

“春游嗎?可以帶點心嗎?”

沈小運激動了起來。

“嗯,春游。”

得到了沈牧平的承諾,沈小運高興地拉著陸奶奶的手說:

“我們可以出去玩了!”

她又問沈牧平:

“我們可以帶著陳爺爺嗎?”

沈牧平想了想說:“好。”

沈小運完全忘記了自己還餓著肚子這件事兒。

帶著沈小運出去吃晚飯的時候,沈牧平就拿到了陳家大兒子的應允。

“後天我也開車,我有好相機,到時候多拍幾張好看的照片。”陳家大兒子是這麽說的。

可是,那天。

一大早就穿好了旗袍的沈小運並沒有見到陳爺爺。

她連醫院也沒去。

丹陽姐姐帶著陸奶奶到了她家,才換了衣服鞋子,還戴上了珍珠項鏈。

“陳爺爺呢?”

“他家裏有點事。”

作者有話要說: 頂著鍋蓋瘋狂跑路!

☆、第 57 章

春天裏的老城哪裏都是美的, 沈牧平想帶著沈小運和陸阿姨去個古典的園林, 顏丹陽卻搖頭。

“我們去坐船好不好?”她問沈小運?

擺弄著自己手腕上鐲子的沈小運點頭說:

“好的呀。”

在三個女人的面前, 沈牧平大概是沒有話語權這種東西的,他沈默寡言, 像個盡職盡責的司機。

踩在船板上的時候, 沈小運晃了晃, 沈牧平連忙扶住了她。

“不要管我啦,去扶陸奶奶呀。”

沈小運還挺嫌棄。

沈牧平只能讓她先做好, 再去扶……或者說是拖陸阿姨上船。

船在河面上輕輕晃了晃, 沈小運喜滋滋地對沈牧平說:“我們是在水上了呀。”

男人點頭。

船上漸漸上人, 沈小運從沈牧平那裏拿過相機, “哢嚓哢嚓”拍著河兩邊的景色。

小橋流水,兩岸人家, 以前看熟悉了的風景, 在水上看過去,卻又有了不同的味道。

沈小運拍樹拍橋拍人來人往的水中倒影, 還拍陸奶奶和丹陽姐姐。

花白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陸奶奶的臉和平常一樣,一雙渾濁的眼睛裏仿佛什麽都映不著了。

沈小運舉著相機看了很久,兩岸風景漸變, 天上流雲在變, 唯獨陸奶奶,好像已經凝固在了陳舊的時光裏,

“陸奶奶, 笑一笑呀。”

顏丹陽也對自己的母親說:

“媽,笑一笑吧。”

陸奶奶看著自己的女兒,沈小運連忙摁下了鏡頭。

凝固的、遠去的,總還有那麽一點點希望,再回來一點點,是吧?

放下相機,沈小運從包包裏拿出了點心。

今天要穿旗袍,她可不敢在船上吃會掉渣渣或者弄臟衣服的點心,就是最普通的手指小蛋糕,細長的,吃起來很方便,也很香軟。

跟沈小運的點心相比,顏丹陽帶的東西多,仔細看看卻沒什麽能吃著省事的,她本就不擅長這些,還在慢慢地摸索。

四個人一起吃著小蛋糕,一陣春風沿著河道吹來,拂弄著他們的發絲,沈小運忍不住很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哢嚓哢嚓。”

沈小運睜開眼睛,是沈牧平在給她拍照。

“哎呀!我在吃東西呀!”

“好看的。”沈牧平給她看自己拍下的畫面,她閉著眼睛,陸奶奶轉頭也吃著蛋糕,整個世界都在小小的框子裏變得柔軟。

沈小運還是扁起了嘴巴,她想象中穿旗袍拍照片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跟你講哦,我要扶著樹呀、扶著橋欄呀,看著遠方呀,然後拍照片,知道嘛?穿旗袍拍照,要有身段的呀,你看看你,我嘴裏還有蛋糕……”

花季少女沈小運是十分註意自己形象的。

沈牧平聽著,只能連連點頭,表示確實是自己錯了。

可那張照片,到底沒有被刪掉。

河道略窄的地方,一叢木香花在岸上開得絢爛,陸奶奶的眼睛略動了動,手掌擡起來,拍了拍自己女兒的手臂。

“看。”

顏丹陽趕緊看過去,看見的就是黃色的漂亮的花。

“陸奶奶可喜歡這個花了!”沈小運對顏丹陽說,她可是記在了小本本上的。

顏丹陽想起了之前自己媽媽手裏的那一團花泥。

“我記住了。”

記住這些花,一輩子也別忘了。

下船之後,時間也不過九點多,走不遠就是老城一處有名的老城門,有綠樹,有古墻,有精巧的石橋,還有……

城門外寬闊的河流。

是運河。

“媽,您還記得它麽?”

顏丹陽問自己的媽媽。

沈小運看見陸奶奶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的。

“丹陽姐姐,陸奶奶以前是經常來著哦?”

顏丹陽看看她,只能點了點頭。

很多年前,這河幾乎是她們的另一個孩子,疏通河道也好,興建碼頭也好,她們總是要忙。

小時候的沈牧平很嫉妒這條河,它那麽大,那麽長,那麽古老,它應該不在乎任何人和事了,為什麽還要搶走自己的媽媽。

每到那時候,顏丹陽要安慰他,她是大孩子,她要懂事,她要聽話,她要貼心……可她心裏真正想說的,也跟沈牧平別無二致。

把媽媽還給我,好不好呀?

後來,沈牧平的媽媽調整了工作,回家的時間多了,沈牧平反而又別扭了起來,他說他媽媽根本不在乎他,他抱怨她媽媽總說“你自己決定就好”,生疏得像個外人。

“我曾經很嫉妒你。”二十多年了,顏丹陽終於對沈牧平說了她一直藏在心裏的話,“你能把她從這裏搶回去。”

會哭鬧的孩子總有糖吃,被套在“好孩子”這個殼子裏的自己,只能強迫自己習慣。

看著顏丹陽臉上的笑容,沈牧平慢慢低下頭,在他身前不遠的地方,沈小運正端著相機拍照。

河上來的風讓陸奶奶的發絲和披肩都飄動了起來,她身後河水奔流,浩浩蕩蕩。

“今天我才知道,有些話要是該說的時候不說,可能就永遠都晚了。”

想起清晨病房外令人心悸的哭喊聲,顏丹陽微微低下了頭。

她一貫沈穩,卻在那一刻恐懼到難以承受,給沈牧平打電話的時候聲音都是抖的,因為她意識到,自己一直隱隱逃避不願去想的事情,可能已經迫近到了眼前。

“姐,好好照顧陸阿姨,別想那麽多。”

“我會的。”

快中午了,沈牧平帶著她們一起去吃面,老城人最愛的,總還是那一口裹著澆頭味道的面香。

就是吃面的地方在山上,得走好一段兒路,沈小運拖著兩條腿跟得吃力,卻怎麽也不肯坐轎子。

陸奶奶倒是坐在了轎子上,轎夫一起,她有一點點害怕,顏丹陽連忙擡高了手臂,握住了她的手,一直沒有松開。

“我背你吧。”

看見沈小運走累了,沈牧平說。

“不要。”

穿著旗袍這麽好看,被人背著那就不好看了呀。

可她走了沒一會兒就走不動了,雖然在車上是換下了鞋子的,可她的兩條腿就像灌了鉛,怎麽也擡不動了。

還是沈牧平把她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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