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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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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運真的很瘦,手腕一摸都是骨頭,可卻不輕,脫了外套的沈牧平深吸了兩口氣,才穩穩當當地邁出了步子,沒一會兒,他的頭上已經全是汗了。

“要是這個面不好吃呀,我……”沈小運心疼沈牧平辛苦,又想起來是沈牧平非要帶她們來吃面的,就覺得怎麽說都不對了。

只能氣呼呼地給沈牧平擦了頭上的汗。

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面館前面。

還得排隊。

“我排隊,你坐著等我,好不好?”

這個沈小運可以接受,她跟在顏丹陽的身後走到四方桌前,有人剛好讓開,她先和丹陽姐姐一起扶著陸奶奶坐下,才自己坐下,看著周圍的白墻木床,還有窗外黃色的山寺墻壁。

這裏本來就是一處寺廟的廚房。

雙菇面,香菇面、什錦面、素面……

都是素的,卻又都是香的,香氣勾得沈小運都有些坐不住了,仿佛自己上午根本就沒吃過點心似的。等沈牧平真端了面過來,她的眼睛裏已經全是饞出來的小星星了。

筍絲面筋香菇鋪蓋在素白的面上,湯是醬色的,上面淺淺一點素油,臭美了大半天的沈小運到了現在總算是徹底忘了自己還穿著旗袍,吃得熱火朝天,擡起頭的時候,碗裏連湯水都不剩了。

下山的時候,她到底也坐了轎子,身上穿著旗袍,從包包裏拿出一柄小扇子,搖了兩下扇子,剛想自己細腰長腿十分臭美,她就想起了動畫片裏的白骨精。

嗯……白骨精也挺好看。

她默默安慰自己。

和陸奶奶、丹陽姐姐分別的地方不是在醫院,而是在一家高檔酒店的門口。

顏丹陽重重地擁抱了沈小運一下,對她說:

“您一定要好好的。”

沈小運重重地點頭:“嗯。我們都好好的!”

轉身的時候,顏丹陽的眼睛裏是有淚的。

拉著陸奶奶的手,沈小運不想走,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是不想松開。

“我給你拍好多好看的花哦。”

“今天我給你拍的照片都可好看了!”

“你、你……”

她的嘴巴扁起來了。

陸奶奶看著她,又或者沒有看著她。

松開陸奶奶的時候,沈小運覺得自己的手裏多了一個東西。

是陸奶奶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藏在手心的小花。

☆、第 58 章

“給你看, 陸奶奶可好看啦。”

上班的時間, 沈小運捧著相機給老板看自己前天拍的照片, 昨天她又累倒了,在家裏躺了一天。

店員姑娘在她身旁看著照片, 忍不住誇獎說:

“這個老奶奶好有氣質呀!”

沈小運比自己被誇獎了還開心, 喜氣洋洋地讓店員姑娘吃點心。

“這裏也好看, 是運河吧?”

“嗯。”

神秘地勾了勾手指頭,對店員姑娘說:“我昨晚做夢, 還夢到了好多好多水, 我就坐在船上, 跟著河走啊走啊……”

沈小運沒說的是她早上起床之後生怕是自己尿床了, 裏裏外外看了好幾圈,就連小小姐都被她搬起來摸了摸。

其實夢裏還有陸奶奶和陳爺爺的, 就是她一回身的時候, 他們都不見了,連開船的沈牧平也不見了, 只剩了她,可她一點也不害怕。

河的盡頭還是河,她卻知道走到那頭,自己就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她還是睜開了眼睛, 那是淩晨四點,小小姐都還沒有例行叫早,她確認了自己沒有尿床之後還是不放心, 去了趟廁所才滾回到床上繼續睡了。

這個夢,她不想跟沈牧平說,就告訴了店員姑娘,很快就要離開書吧開始另一段生活的店員姑娘嘿嘿笑著說:

“你這個夢很好呀,遇水發財的。”

“是嘛?”這對沈小運來說真是個意外的好消息了。

“那我要是真有了錢,我請你吃好吃的呀。”

說完,她一敲自己的腦門,店員姑娘要走了,她竟然忘了。

看見她的表情變得沮喪起來,店員姑娘笑著說:

“等我休息日回來,你得請我吃……光說不行,來來來,記在小本本上。”

被店員姑娘這樣鬧著,沈小運把心裏的那點悵然和難過都暫時丟掉了。

中午吃的披薩,老板說:

“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吃吧,算是慶祝曉慧找到了新工作,以後前途似錦。”

沈小運在一邊聽著,看見老板轉頭看向她。

“你打電話跟沈先生說一下,我們晚上店裏聚餐,讓他晚上去火鍋店門口接你。”

沈小運瞪大了眼睛,她好像連話都不會說了似的,只有眼睛裏特別特別亮。

“還、還有我呀!”

“店裏聚餐的,當然有你了。”

聽見老板這麽說,沈小運都顧不上擦手,去小櫃子裏拿出自己的手機,撥出了沈牧平的電話。

看著她,老板笑了,店員姑娘笑了,新來的兩個店員唇角也忍不住有了弧度。

接到沈小運電話的時候,沈牧平剛剛在上次和陳家老大見面的地方落座。

對面也還是上次那個人。

“好,火鍋店的名字記得給我,提前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聽見沈小運歡天喜地掛了電話,沈牧平收斂了笑容對著陳家大兒子點了點頭。

“老先生的事情很遺憾,節哀。”

陳家大兒子楞了一下,有些話他這幾天聽了太多遍了,聽得心裏都木了,心裏是木然的,也是空的,隨時隨地,風從裏面穿過來。

沒東西能擋住。

“不好意思,我這個時候……”

很多講究老規矩的人家,都說戴孝的人不能隨意拜訪別人,是帶了晦氣的。

“您太客氣了。”

男人點了兩份吃的,又問對方:“您要喝點酒麽?”

陳家大兒子搖了搖頭。

“下午還得去民政局……”

話還沒說完,他就捂住了鼻子。

女兒快要中考了,她還小的時候老爺子的身體就不太好了,要說感情也真是沒多少,前天難過了一天,昨天就被他們夫妻趕去上課了。

他妻子這些年對他爸……不說好,可洗尿布、換床單幹起來都沒含糊過,頂多幹完了回去被窩裏對著他哭,要說這樣是壞,那可絕對壞不過他這個兒子。

沈牧平看著他,點了一瓶啤酒,要了一個酒杯。

滿滿一杯啤酒被他推到了陳先生的面前。

那個用手捂著臉的男人半天沒有說話。

前天淩晨四點,他被醫院一個電話叫醒,趕到的時候,醫生還在急救,那條線卻一點波動都沒有了。

他那個老父親,沒了。

他弟弟哭得比他還厲害。

站在醫院裏,追著蒙了白布的車往太平間去,四十多歲的男人臉上是幹的,他哭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哭給誰看。

妻子兒女,那是等著他去撐的,弟弟能抱著他喊“哥,咱沒爸了”,他卻奇異地冷靜,冷靜地簽字、交錢,冷靜地給別人打電話報喪。

“不瞞你說,有別人在地方,我是真的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昨天我帶著醫院裏收拾出來的東西回家……我給我爸買的新衣服就在床角,我就問我自己,我不是得帶他去拍照片麽?我們不是說好了麽?怎麽他就連拍張照的時間都不給我了呢?”

餐廳安靜下來,人們聽見了一個中年男人的哭嚎聲,有年輕人忍不住回頭看他

他們不會知道,現在是這個男人失去了他父親的第三天,他把頭埋在自己的手掌裏,眼淚沿著手臂流到了襯衣袖口。

沈牧平沒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可能,他就只要坐在這兒,讓這個人找著一個能哭的引子,就夠了。

哭喊出來了之後,眼淚就止不住了,堤壩潰了,總得把洪水洩完。

“先生,需要幫忙麽?”

面對熱情的服務生,沈牧平搖了搖頭,又說:

“再給我拿個酒杯吧。”

澄透的酒液倒在杯子裏,細小的氣泡從杯子裏輕飄飄地冒出來,然後融進了杯子邊兒的大氣泡裏。

等沈牧平喝完了兩杯啤酒,男人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又過了兩分鐘,他抽了一張紙,擦掉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只有袖口的那點水痕,得慢慢蒸發淡去。

“讓你看笑話了。”

“沒有,人……總有這麽一下的。”

能傳染的疼沒有被酒液稀釋,沈牧平的手掌張開又合攏,握住了酒杯。

午飯後,沈牧平沒有直接回公司,他在車庫的車裏坐著,等回過神兒來的時候,一整個下午都已經過去了。

看著書吧老板發來的飯店地址,他才模糊想起來,沈小運今天晚飯是和別人在外面吃的。

開著車回到家,男人走進自己的臥室,拿出那個鐵皮餅幹盒子,打開,一堆細小的雜物下面壓了個舊舊的本子。

“我給我爸買的衣服,他們都說讓我燒了,我就想著,要是我不燒,我爸萬一腦子好用了,想著還能回來換了衣服出去玩兒,我不還能在見見他麽?我還能問問他,這些年,恨不恨我們倆兄弟……”

久遠的記憶像是被細沙遮掩的雕塑,一旦大風席卷,就露出了真正的刻骨銘心,那些記憶都久遠,卻終是沒被忘記。

沈牧平也想知道。

拋去那些莫名其妙的別扭,他最不想的,就是有一天自己會像陳家的大兒子一樣,抱著滿腹的悔恨和疑問去回憶。

所以,老舊的、被遺忘的日記本,終於被打開。

火鍋店裏,沈小運正認認真真地吃著蝦滑。

很好吃呀,下次帶著沈牧平一起來吃。

等她再吃了一口蟹黃福袋,她就瞇著眼睛決定要把丹陽姐姐和陸奶奶一起帶來了,還有陳爺爺。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昨天沒更,今天這章應該多更的,但是情緒真的有點跟不上,我去寫《上膳書》放松一下。

……大概,能放松吧?

☆、第 59 章

吃飽喝足的沈小運拍拍自己的肚子, 心裏有一點惆悵。她好像吃不下了。

在她面前擺著老板給每個人點的一個椰奶甜品, 圓圓胖胖的玻璃杯裏裝著, 聞著就香甜。

沈小運盯著那個甜品看了半天,明天就不再是店員的店員姑娘對她說:

“吃不了就算了。”

沈小運搖了搖頭, 然後捏著自己的小包包, 等她把錢掏出來之後, 她的表情又變得茫然起來。

手機的鬧鐘響了,沈牧平擡起頭, 把手裏的本子合上, 然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應該去接沈小運了。

從床上站起來的時候, 沈牧平楞了一下, 他回過身看著那個本子,表情極覆雜。

一部跌宕起伏的電影, 一篇精彩紛呈的故事, 人們在看完之後都會有種恍如隔世之感,那看完一部史詩, 這種感覺定然會更加會更加明顯。

在沈牧平的眼裏,那本舊舊的日記,就是一部史詩。

將車停在飯店門口,沈牧平走進火鍋店, 看見大廳裏沈小運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怎麽了?”

沈小運看看他, 吸了一下鼻子,然後低下了頭。

書吧老板單手叉腰和蛋撻姑娘還有幾個新舊的店員一起站在沈小運的身邊,看見沈牧平來了, 她對沈牧平說:

“沈先生,您先帶她回家。”

沈小運不想走,她縮著手不讓沈牧平拉,被蛋撻姑娘攬著肩膀往外帶。

“你聽我的,回去好好睡覺。”

“我不……”

“聽話,乖。”

蛋撻姑娘人高腿長力氣也大,沈小運被她送到了飯店門口。

沈牧平想問是怎麽回事,還是被人趕到了車上。

“今天你們必須道歉。”

一挽袖子,書吧老板帶著身後的四個年輕姑娘一起走進了飯店的一個包廂裏。

服務生和經理見勢不妙連忙陪著笑攔了過來。

飯店裏突然變得別樣熱鬧了起來。

“沈牧平,我給別人惹麻煩了。”

沈小運聲音低低地說,她手裏拎了一個打包袋,裏面裝了一個圓滾滾的玻璃杯,椰奶凍好像有些化了,白色的汁水跟凝結的水汽混在了一起,變得渾濁又難堪。“你錯了,你從不會給別人惹麻煩。”

紅燈亮了,沈牧平問沈小運:

“明天我們吃點什麽點心?”

沈小運卻沒說話,她幹瘦的手腕兒低垂著,打包袋被她捏在手裏,輕輕晃動著。

沈牧平回身,看見沈小運在哭。

綠燈亮了,他踩下油門,過了紅綠燈之後,他大力轉動方向盤,黑色的車子掉頭,融入了反向的車流中。

火鍋店裏,書吧老板還在跟另一桌客人對峙。

“誰還沒個老的時候?誰還不是辛辛苦苦活了幾十年?誰還能保證自己一輩子沒病沒災?你們剛剛說的是人話麽?”

蛋撻姑娘的前面站了個男服務生,用有些畏懼的眼光看著她。

老城的人有了爭執都是說話不動手的,蛋撻姑娘剛剛試圖掄啤酒瓶還把一個人揪著領子從椅子上拎起來的樣子,著實嚇到了別人。

“道歉,必須道歉。”

這一桌客人足有七八個,有男有女還有個孩子,被她們幾個女孩的氣勢壓得心虛。

“我們說的也是實話,她就是偷了杯子呀,飯店經理在的哦,你們評評理,她就是偷了杯子嘛。”

“少在這避重就輕,你們剛剛是這麽說的麽?”

蛋撻姑娘怒火中燒。

包廂的門又打開了。

沈牧平站在門口。

“我拿了飯店這個杯子,沒付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為什麽我就是記不住呢?我都不記得我把它拿在手裏了呀。”

沈小運又懊恨又自責的樣子,讓沈牧平的心到現在還疼。

史詩?

榮耀落幕。

夕陽低垂。

書寫那一切的紙張都已經泛黃……

在他身後那個瘦瘦的、捏著他衣服後擺的人,才是結局?

那他自己該是如何的一個廢物?

“道歉。”

他對那些人說。

……

吃了一頓飯還惹了一堆麻煩,最後被逼著灰溜溜道歉的人坐在公交車上對自己的兒子說:

“那些腦子有病的就該在家裏關好,對吧,兒子?”

他的兒子才四歲,手上擺弄著新買的玩具,擡頭對他爸爸說:

“偷被子的老癡呆帶出來丟人,關精神病院去。”

還笑著。

他重覆的是他爸爸之前惹了麻煩的那句話,按說,他爸爸應該得意“子承父業”的,可不知道為什麽,男人突然覺得有些冷。

外面的燈火流光飛速向後,前行的車子永遠快不過時間。

“你看,錯的是別人,別人也跟你道歉了。”

回到家裏,沈牧平還在安慰沈小運。

沈小運縮在沙發上,小小姐窩在她的腳邊,軟乎乎的毛貼著她的腳,給了她一點點溫暖。

“沈牧平,要是我……變成了陳爺爺那樣,你把我送醫院裏吧,用我的錢付醫藥費。”

沈牧平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揉了一下額頭。

“然後,那個,你別來看我呀,你看我,我又不認識你,那你多傷心呀?”

“不會的。”

“你不來看我,我也不記得,不傷心。”

“我說不會的。”

沈小運擡起頭,扁著嘴看著站在她面前的沈牧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你得來看我,你不能把我一個人丟下,我會偷東西的哦,沈牧平,我偷東西,我還會打人,你不來看我,我就天天闖禍了!”

“我不丟下你,我絕對不丟下你。”

沈牧平僵著臉做保證,一遍又一遍。

在心裏想的是“我不丟下你,你能不能也別丟下我?”

他卻不敢說出口,這個承諾,這個世界給不了他。

夜深了,沈小運腫著眼睛睡了過去。

沈牧平又打開了那個日記本。

“今天我們的測試成功了……牧平小朋友昨天說想吃桃子,下次回家的時候一定要買。”

“……牧平小朋友說他今天看見自己同學考了第三名卻挨了爸爸打,跑來問我,要是他考了第二,會不會不要他。真是傻孩子。”

“整個團隊受了表彰,領導讓我們發言的時候說一下自己幾天沒回家了,怎麽想孩子,孩子怎麽想我們……半個月沒見,沈牧平小朋友胖了2.7公斤,發言的時候我該怎麽說呢?”

“……雖然嘴上說他考試一定沒問題,可我還是請假陪考了。明天中考,加油,沈牧平小醫生。李大姐說考生該吃魚,明天找書學一下蔥油鯧魚怎麽做。”

☆、第 60 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 沈小運暈乎乎的, 她使勁兒揉了揉眼睛, 還覺得自己的眼睛是腫的。

昨天晚上小小姐就趴在她的枕頭邊睡的,現在還團成一個圓球球。

“起床啦!太陽照屁股啦。”

小小姐偏了偏腦袋, 只睜開一只眼睛看她。

“喵~”

天氣一天暖過一天, 太陽也越來越勤快了, 沈小運站在窗邊伸了個懶腰,然後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她走出房間門的時候, 看見一個男人穿著T恤, 腰上紮著圍裙走了過來。

“我做了蝦仁粥和煎餃, 還有什麽想吃的?”

沈小運的臉上有點茫然, 下一秒,恍如籠罩在心頭的輕紗被人撤去, 她笑著說:“沈牧平!煎餃是什麽餡兒的呀?”

“雞茸豆腐的。”

“嗯……”沈小運有點糾結地說, “聽起來有點奇怪,不過你做的肯定好吃呀。”

沈牧平笑了。

他第一次吃的時候也覺得奇怪, 卻沒想過有人出差五天,回來後急匆匆把吃過的小吃給他做出來,到底是一種什麽心情。

早上五點他就起床了,家裏有雞腿有豆腐, 按照日記上記載的方法混了餡兒, 他試做了幾次,總覺得不是以前自己吃過的味道。

應該更好吃的。

雖然那時候他只吃了一個。

“今天我們不去上班了,趁著天還沒熱起來, 我帶你出去玩吧。”

端著煎餃上桌的時候,沈牧平如此說道。

“出去玩兒?”

沈小運的眼睛本來只盯著新鮮的煎餃,聽到這個趕緊擡起了頭。

“對,你前幾天做的旗袍只穿了一件兒,換上那條灰色的吧。”

“好的呀好的呀!”

“我們帶小小姐一起去呀!”沈小運沒忘了自己同睡的小夥伴。

沈牧平思考了一下,答應了。

於是吃過飯,可憐的小小姐剛從它的專屬廁所裏美滋滋地走出來,就又被沈小運強行抱起來,沈牧平給它套上了外出繩。

沈小運穿上了她的旗袍,拍拍自己的肚子,她說:

“好像胖了點哦。”

“沒有。”沈牧平否定得很堅決,在他的眼裏,沈小運實在是清瘦得過頭了。

好吧,沈牧平說沒胖那就沒胖吧。

沈小運看著沈牧平讓自己戴上的珍珠項鏈,想了想說:

“能帶著陸奶奶一起玩兒麽?”

“不行。”沈牧平說完,才發現自己否認地太快了。

“是哦,丹陽姐姐在陪著陸阿姨。”沈小運自己想起來了,“那就好。”

她低著眼睛說完,又擡起頭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那我們今天還要吃好吃的,我拍了照片去饞她。”

沈牧平答應了。

他帶著沈小運和小小姐去的第一站不是某個公園,而是商場。

小小姐被留在了車裏,沈牧平帶著沈小運又去挑了一雙能走路還能配著旗袍穿的鞋子。

藍黑色的鞋面,鞋底很軟,沈小運覺得這雙鞋很像舊時代的女學生穿得那種。

“姚木蘭是不是也穿過呀?”

《京華煙雲》是沈小運前幾天看的一部電視劇,沈牧平也聽過好幾耳朵的“木蘭、木蘭”,於是點頭說:

“大概差不多。”

於是沈小運就更喜歡了,穿上之後“噠噠噠”,真是步履生風。

換好了鞋子,沈小運還沒忘了跟小小姐顯擺。

“看,我的鞋!姚木蘭穿過的!”

“喵!”

小小姐甩了甩尾巴。

因為有貓,能去的地方就極少了,沈牧平帶著沈小運和小小姐去了一處有公園,逛一逛,走一走,看看春日裏的一樹新綠,還有已經漸次開放的各種花。

沈小運玩兒得極開心,捧著相機怎麽也不肯放下,拍仰頭看花的小小姐,拍蹲下來抱起貓的沈牧平,拍有人在放飛無人機,年輕的臉上都是笑。

“沈牧平,那個是幹什麽的呀?”

“那是無人機,也能拍照的,還能幫忙錄像。”

“哇,那我就能在天上拍東西了?”

沈小運已經決定等她學好了拍照,就去學無人機,到時候能給好多人拍更好好看的照片。

“喵!”

試圖去刨一朵花的小小姐又被沈牧平拖住了,

中午,沈牧平先把小小姐送回了家,才帶著沈小運去吃了廣式的點心,除了最招牌的蝦餃和燒麥之外,沈小運最喜歡紅色的腸粉,裏面有一層薄薄的酥,咬起來又香又脆,卻又會化在嘴裏。

“沈牧平,你看我的鞋。”

“怎麽了?”沈牧平低頭,他還以為是新鞋不合腳。

“嘿嘿嘿。”沈小運不好意思地笑了,“沒事兒,我就是穿了新鞋,總想跳舞。”

跳舞?

沈牧平楞了一下。

沈小運捧了一下自己的臉,她覺得自己耳朵都在發紅。

“就是這種!”

停車場裏,沈牧平站在原地不動,看著沈小運輕輕轉身。

她自己嘴裏小聲念著拍子,腳踩著節奏動了起來。

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

旗袍的裙擺上繡著粉色的花,隨著她的動作被春風一撩,就是春天裏最鮮活的一抹顏色。

沈小運跳的是交誼舞,舞步很基礎,她跳得興起,把沈牧平也拉過來說:

“來來來,我教你。”

沈牧平只覺得自己的胳膊腿都變成了木頭雕的,怎麽也不會動,沈小運拖了他半天,他越發覺得自己像是僵著爪子被人擺弄的小小姐。

“別僵著,動兩下呀。”

最後沈小運無奈地看著沈牧平,嘆了一口氣。

“太傻了。”

沈牧平摸摸自己的鼻子,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就像是個小男孩兒,自以為自己什麽都會了,卻又發現了知識的盲點。

沈小運卻得意了起來,她會跳舞,沈牧平不會,她比沈牧平厲害!

這麽一想,她就恨不能把下巴擡上天。

可惜這份得意勁兒並沒有持續多久,她就“哎吆吆”地側坐在了車後座上。

腳疼。

“下次跳舞,不能穿新買的鞋子。”

她扁扁嘴。

“你下次跳舞的時候,我一定就已經學會了。”

沈牧平對她說。

沈小運對這話表示懷疑。

沈小運腳疼,自然就不能去別的地方玩兒了,沈牧平帶著她又去了運河邊上,沈小運就坐在車裏,看著滔滔的河水,沒一會兒,她嘆息了一聲說:

“真好呀。”

沈牧平沒說話。

老舊的過往,他站在新的角度去審視,突然明白了那個人是用什麽樣的心情看待這條河,也明白了她是如何地看待自己。

當一個女人被冠以“媽媽”這個詞匯之後,人們仿佛就被一層溫情遮住了眼睛,往往看不見她的另一方面,當她表現得不那麽愛孩子,不那麽為家庭付出,人們就會對她有頗多的非議。

沈牧平很遺憾,他是曾經“人們”中的一員。

明明是相依為命的一家人,明明自己也得到了那麽多的愛,他卻只看見了那些離開的背影,沒有看見小心翼翼的眼睛。

“我為什麽叫沈小運呢?因為我是在運河邊長大的孩子,父母是碼頭上的貨工、船娘,這是段比我出生前還更久遠的緣分。”

因為這份緣分,所以當年明明有更好的機會、更大的項目,更能讓她名聲大噪的研究擺在那兒,她還是選擇了這裏。

就像當年,她明明有條件極好的追求者、有出國深造的機會,為了腹中一個小小的胚胎,她選擇了留下,成為一個單身母親。

水聲中,沈小運打了個哈欠,就這麽睡了過去。

沈牧平對著河水擺了擺手,就像之前那個人經常做的動作一樣,然後才關上車窗,輕輕啟動了車子離開。

“沈牧平,我覺得今天特別開心呀。”

沈小運半睡半醒地說。

“我也很開心。”

那本日記中的某一頁,記錄了一個拼命擠出時間想和孩子一起出去玩兒的媽媽,她淩晨三點回到家,第二天早上爬起來給兒子做了雞茸豆腐的煎餃,然後說:

“今天媽媽陪你出去玩兒吧?”

那時候,她的孩子已經十四歲了,個子和她一樣高。

“我今天約了人打籃球。”

抓著一個味道奇怪的煎餃放在嘴裏,男孩兒就走了。

給他媽媽留下了一個關上門的背影。

淺淺的遺憾落在了薄薄的紙頁上,讓沈牧平半夜都難以安眠,今天,他把曾經錯過的東西補回來了,雖然只有一點點,可他可以一點點、一點點都補回來。

就像他過去那些日子做的那樣。

“魏阿姨,整理研究資料出書的事情,需要我做什麽?”

晚上九點接到的這個電話,讓魏香蘭差點哭了出來。

☆、第 61 章

再次出現在書吧, 魏香蘭看著沈小運坐在吧臺旁的椅子上, 穿著一件旗袍, 本該是極優雅的樣子,偏偏她手裏捧著一個盒子, 明明是一小盒在哪裏都能買到的芋泥蛋糕, 讓她吃出了歡天喜地的味道。

“歡迎光臨。”

蛋糕放在身後凳子上, 沈小運站起來歡迎客人。

臉上是甜甜的笑。

魏香蘭點點頭,問沈小運:

“這個蛋糕好吃麽?”

沈小運趕緊點頭:“好吃的呀, 您要是想要我們這裏跟蛋糕店是有合作的, 九折還送貨上門。”

能夠幫助蛋撻姑娘做生意的機會, 沈小運是絕不肯錯過的。

魏香蘭表示她也想吃一份芋泥盒子蛋糕, 十五分鐘後,一盒蛋糕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天氣熱起來了, 還沒到五月, 蛋撻姑娘已經穿起了T恤,年輕有力的身材透著不柔弱但是健康的美, 蛋糕送到之後,她沒急著走,而是拉著沈小運和她說話。“我去跳舞來著。”

沈小運很得意地跟蛋撻姑娘顯擺自己的新愛好,沈牧平不會跳舞, 沈小運還以為自己沒有舞伴了, 沒想到前天書吧來了一個阿姨居然會跳舞,不僅會跳舞,還拉著沈小運一起去跳。

沈小運翻了翻自己的小本子, 才知道那個阿姨還會做可好吃的清蒸鱸魚。

頓時十分羨慕吃過鱸魚的自己。

“就是跟阿姨跳舞的叔叔,不太喜歡我。”

所以,還是得等沈牧平努力成長起來,成為自己的舞伴。

沈小運一說,蛋撻姑娘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書吧老板的前婆婆現在煥發了人生第二春,跳舞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挺好的男人,兩個人正在張羅結婚的事兒。

據說老板的前夫不同意,不過讓蛋撻姑娘說,這根本不算什麽,畢竟他連自己的老婆離婚帶走孩子都攔不住,難不成還能攔住自己的親媽改嫁?

“沒事兒,我跟你說,你就只管去跳舞,叔叔不喜歡你,那是阿姨的事兒。”

沈小運瞪大了眼睛:“是這樣呀?”

蛋撻姑娘點頭。

沈小運突然笑了起來:“我明天還去跟阿姨跳舞。”

這就對了!

蛋撻姑娘和沈小運兩個人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才騎上車走人,書吧門口的糖果鋪子老板對沈小運說:

“我們新出了蝴蝶糖,要不要看看?”

蝴蝶糖真的很漂亮,顏色是五彩的,還有金色的須須,沈小運看了好一會兒,才說:

“等我把照片給陸奶奶看了,我就獎勵自己買一根棒棒糖。”

魏香蘭站在她身後,心裏軟成了一片。

晚上下班的時候下起了小雨,沈小運沒帶傘,沈牧平一把傘撐起來,裏面遮著他們兩個人。

“你想把照片給陸奶奶看,不一定非要去親手給她。”

沈牧平對沈小運說。

“可以這樣嗎?”

“這樣很方便,你白天拍了照片,晚上她就能看到了。”

這麽先進嘛?

沈小運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你要教我哦!”

沈牧平點點頭,沈小運心心念念想去的醫院,早就不覆從前的樣子,病房裏住了新的病人,有新的苦樂悲歡上演,離開的和逝去的,都不剩一點痕跡了。

“可惜哦,今天下雨,不然我就能跟清蒸鱸魚阿姨一起跳舞了。”

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沈小運很遺憾,剛和蛋撻姑娘說好自己要去黏著清蒸鱸魚阿姨跳舞,居然就跳不成了,阿姨打電話的時候還說叔叔要帶她去湖邊吃飯。語氣裏的甜,大概比糖果鋪子裏的那根棒棒糖還甜吧。

“咳。”

沈牧平清了清嗓子。

沈小運還在想清蒸鱸魚阿姨,沒聽見,他有清了清嗓子。

“你感冒了呀?”

“沒有……”沈牧平努力調動著自己的舌頭,假裝很淡定地沈小運說:

“我會跳舞了,我陪你跳舞吧。”

“啊?”

沈小運很驚訝。

“你學會了哦?”

“最簡單的,大概是會了。”

沈牧平沒說他中午吃完飯還在公司的男廁所轉悠了兩下,被同事看傻子似的看。

“能?能跳麽?”

沈小運看看還沒停的雨,然後她敲了下腦袋說:

“我們打著傘就能跳了呀。”

“真、真跳?”

河邊的路上行人稀少到幾乎沒有,沈牧平還是有點害羞了起來。

“不怕不怕!來!”

沈小運拉起了沈牧平沒有撐著傘的那只手。

“等等。”

男人掏出手機,點了幾下,然後放回了外套兜口袋裏。

很快,緩緩的音樂就從他身上流淌了出來。

沈小運覺得沈牧平大概是天下第一聰明的人了。

一只手撐著傘,另一只手拉著沈小運的手,沈牧平深吸了一口氣,低頭,走出了第一步。

雨在下,雨滴落在綠葉上,落在河面上,落在屋檐上,落在歸家者的心上,這世界濕潤又溫暖,溫暖中透出了絲絲的涼。

沈牧平的步伐漸漸流暢了起來,他的手握得牢牢得,生怕這個在笑著的人摔倒,更怕她會飛走不見。

旋轉,再旋轉,沈小運跳得越來越熟練,鞋子踩出細細的水花,淺淺的水窪映著的,仿佛正是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孩子,眉目都飛揚,裙擺如流光,紅色的傘該是斑斕的彩燈,追著她。

不肯稍稍停下。

沐浴在樂聲中,沈牧平笑著。

沈小運累了,回家的時候步子都蹣跚了起來。

“沈牧平,你真是天才,什麽都做得又快又好。”

“我會的,都是你會的。”沈牧平輕聲說。

沈小運搖搖頭。

“我不會的可多了呀,而且,有一樣東西,我不會,你會。”

沈牧平好奇地問:“你說的是什麽?”

沈小運笑瞇瞇地說:

“當爸爸呀!你一定會當一個好爸爸,我就不會當個好媽媽。”

沈牧平掏鑰匙的手抖了一下。

“你要是當父母,一定也是……”

他努力組織著言辭,他想告訴這個人,她是世上最好的媽媽。

“沈牧平!”沈小運的臉色卻突然變得緊張了起來,她指著前面說:

“你看,那裏有人跌倒了!”

幾十米開外,一把傘倒扣在地上。

沈牧平把鑰匙和傘給了沈小運,拔腿就往那沖去。

等沈小運一瘸一拐地跟過來,就聽見沈牧平在大聲對著電話裏說:“心源性意識喪失!地址……地址是……”

沈小運從他的脖子下面拿出手機,示意他繼續做心臟覆蘇,而她自己,拿起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牌牌,對電話裏說:“……街和XX街的交叉口附近。”

後面那個XX街是她看路牌看見的,前面的部分地址就是沈牧平家的那一段。

路邊圍了越來越多的人,沈小運給沈牧平和病號打著傘,自己和自己的新旗袍都淋濕了。

沈牧平說讓大家別靠近,她也立刻說讓大家都退後,實在是個盡職盡責的助手。

救護車來的時候,老人的情況略有好轉,沈牧平跳上救護車,回身看見了沈小運。

“你去吧,我自己能回家呀。”

沈小運對他擺了擺手,沈牧平略一猶豫,把她也拉上了車。

“我不放心你。”

說著,沈牧平把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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