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開庭的那一天，陽光燦爛許久的青州市忽然陰雲密布，天氣預報說有一場臺風即將臨近。

本來阮清答應過來法庭旁聽給舒星助陣，沒想到一周前出版社編輯突然說有書商想發行《空城戀歌》的東南亞版，這可涉及到和海外翻譯公司簽三方合同的問題。阮清先是飛到京城和編輯討論一二，本打算事情了結後就趕回青州陪舒星開庭，結果卻被要求去雲南見見恰好在昆明出差的翻譯公司負責亞洲業務的老大。

這一切讓阮清十分為難。作為不出名的作者，她很清楚這次機會十分珍貴，不去的話只怕會得罪編輯、出版社以及書商這一連串金主。如果不好的名聲傳開，以後在漫畫圈子就很難混下去了。

“你去昆明吧，我應付得來。”舒星甜美的音色在電話裏如同甘霖般舒緩了阮清焦灼的心情，“照顧好自己，雲南紫外線強，記得帶防曬霜，雪沫我幫你餵著呢。”

“那你開庭怎麽辦？”阮清知道舒星一直好強，不願讓太多人知道她的事清。但這麽重大的事，讓舒星一個人去，她實在有些不放心。更重要的是，她經過前期調查，發現這類案子的勝訴率實在不高。萬一官司結果差強人意，至少有自己在，舒星不會那麽孤獨。

“有律師呢。你就算來，也只能在旁聽席當個擺設，沒多大作用。”舒星左手按住手機，右把拖把柄小心的靠在墻上，“比起我的事，你現在更應該琢磨的是怎麽把海外版權的定價要高一些。”

“你知道，我一直都聽出版公司安排。”阮清擡起頭，盯著酒店繁覆華麗的水晶吊燈，“真的挺想回來畫畫，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全權交給編輯處理。”

舒星又簡單安慰了阮清幾句才掛電話。她繞開客廳裏剛拖幹凈的濕地板，把正在專心致志的抓布藝沙發的雪沫拎起來，輕輕送回臥室裏。雪沫四爪剛落地，便又要往客廳跑。舒星只好關了房門，把她和雪沫一起鎖在房間裏。

雪沫嗖的一聲竄進了床下，舒星仰臥在床上，迎著空調的冷風想起她和阮清初識的時候。

阮清和舒星相識於大一的體育選修課上。那時候她憑借高中時拿到的省拉丁舞比賽金獎，謀得了在低年級體育舞蹈課上當助教的勤工儉學機會。

體育舞蹈是大一學生的體育選修課之一。舒星作為助教，工作簡單，大多是維持課堂秩序，帶學生們做一下熱身運動，糾正下不標準的動作等。第四周的課才上了一半，就看到隔壁乒乓球館的老師領著一個烏發雪膚的姑娘走進來，跟當班老師交流了幾句就獨自離去了。

當班老師表情痛苦地對舒星說：“你先幫這位阮清同學補補課，把前兩節課的動作給她做個示範。”

在旁邊喝水的舒星把新同學領到角落，把前兩節課的拉丁舞基礎動作興致勃勃的示範了一遍，然後讓她跟著跳。結果舒星看到身後人在大鏡子中同手同腳的笨拙模樣差點抓狂。

好不容易跟了一遍，阮清動作不到位，跟不上節奏，自己還累得氣喘籲籲。舒星只好讓她休息一會兒，兩個人坐在舞蹈室角落裏邊看其他人訓練邊小聲閑聊。

“怎麽中途想換課呢？”舒星看著阮清幾乎累癱的模樣，有些好奇她為什麽換到這個根本不適合自己的項目。

“剛被乒乓球老師勸退，因為他說我揮拍子像炒菜。”阮清蒼白的臉上掛滿汗珠兒，“網球揮不動牌子，游泳又不敢下水，羽毛球課上發球始終沒學會，換到乒乓球老師卻說體育舞蹈女生學起來容易，就直接把我送過來了。”

舒星腹誹那教乒乓的老頭滑頭，把這麽個運動廢柴塞了過來。“你平時很少活動吧。”

“嗯。真不明白為什麽不能免修體育，我們美術系的會畫畫就好了嘛。”阮清抓抓頭發，“其實我也挺怕不及格的，掛了的話明年要重修再來一遍。”

“我會盡量幫你的，這樣，你記下我手機，我有舞蹈室的鑰匙，有時間我悄悄帶你過來加練。”

舒星默默發出哀嚎，因為負責的課程一旦有學生重修，不僅助教額外的績效獎金就會被扣光，而且還關系到她今後能不能繼續當助教的事。

等到大一期末考試，阮清勉勉強強以六十分的成績順利過關，舒星也和她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舒星由於過於強悍的專業能力包攬了特等獎學金和幾個單項獎而被班級和宿舍同學針對，她發現自己能傾訴的對象只有阮清。

阮清把舒星帶到畫室，畫了一副肖像畫送給她。

“抱歉，我也不知道怎麽跟室友相處。”阮清低頭收拾著畫具，看不清表情，“所以我開學就在外面租了房子。”

“出去租房，不是要家長簽字的嗎？”舒星知道阮清才剛滿十八歲，很少有家長放心這麽小的女孩兒自己離校租房。

“我自己用左手簽名的。反正他們都在國外，輔導員聯系不上。”阮清淡淡地說，“反正我也不要他們一分錢，這種事情我自己處理了就好。”

之後寒假封校，舒星借住在阮清租的房子裏，兩個姑娘擠在一處簡簡單單過了個春節。出租屋在離校不遠的老小區，阮清一直沒日沒夜的跟各種不知名的書籍雜志趕稿畫插圖，她就幫阮清做做飯收拾收拾屋子。

也是這下才知道，阮清課業之外的所有時間幾乎都用在了畫漫畫上。皮膚白純粹是宅出來的，平時除了上課和去超市之外她根本不大出門；瘦也是因為吃飯不規律，餓了冰箱裏抓點垃圾食品填填肚子繼續畫。

雪沫在床下嬌滴滴的叫了一聲，舒星彎下腰，把小白貓抱到軟軟的乳膠床墊上。

無論怎麽樣，阮清最煎熬的一段時間總算過去了，現在輪到她，要想辦法走出低谷才好。

庭審那日，舒星特地穿了身正裝，提前一刻鐘在法院門口等著沈律師，然後兩人邊聊案情邊進了法院。

沒有人註意到，法院對面的街道上，停著一輛純黑的奧迪越野車。駕駛座上，一名穿黑衣戴墨鏡的中年男子盯著他倆的身影消失在法院門口，扭頭對旁邊輪廓分明的青年道，“寧少，看樣子庭審快開始了。”

“老孫，你把車停好，咱們找個咖啡館守株待兔。”寧天成今日打扮的極其商務範兒，淺灰色蠶絲襯衣配同色西褲，手裏還拎著一只BV最新款的手工編織公文包。

“寧少，真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趕在今天找那小書模簽約。”等到在隔壁咖啡館靠窗的卡座坐定，老孫摘下墨鏡，有些郁悶的擡頭看天。

“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寧天成靠在軟皮座椅上，似笑非笑的看著老孫，“我想做伯樂，又拉不下身段三顧茅廬，只好演一回周公吐哺。”

“剛剛還說守株待兔。”老孫輕輕嘟囔著，這時有穿馬甲打著消化領結的服務生上來點單，老孫想都沒想就點了兩杯冰摩卡。

“不，一杯冰摩卡，一杯熱拿鐵。”寧天成微笑的糾正道。

“想不到寧少口味變的這麽快，八月酷暑還要喝熱飲。”老孫無奈地搖搖頭。

寧天成把隨身帶著的公文包打開，拿出已經答應好的一式三份合同放在桌上。“你說怎麽才能順利讓她在上面簽字呢？”

老孫想了想說，“青雲旗下娛樂公司的合同，想闖娛樂圈的人都會趨之若鶩。寧少，你現在要想的是，在未經評估的情況下如此倉促的簽下舒小姐，究竟是不是一個理智的決定。”

“我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評估。”寧天成掏出打火機，又輕輕放下。“我知道你心裏納悶，我為什麽一定要簽下她。其實是因為她給我的感覺不同於之前接觸過的任何藝人。”

“我們之前簽下的藝人，往往都是有一定成績的，演過一些小角色或者出過唱片，最好的甚至身居二線臨近一線。但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弊端，就是基本定型。我們只能順著他們之前的人設給他們安排工作和炒緋聞推熱搜進行宣傳，之後有的會大火一陣，但很難成為頂流，尤其是那種經久不衰的頂流。”

“頂流明星很難經久不衰。”老孫端起冰摩卡喝了一大口。

“這需要實力、耐心、機遇等缺一不可。”寧天成鳳目遠眺，“我看過你送過來的所有資料，覺得以舒小姐的潛力，假以時日會有這樣的實力。而我們的平臺會是她最好的選擇。”

“那為什麽一定要今天？”老孫不解道，“從一開始我就問過你，可你一直顧左右而言它。今天又刮臺風又下雨，舒小姐還趕要著開庭。”

“這場官司對她而言兇多吉少，對我們則是最好壓價的時機。”寧天成笑得神秘莫測，“你跟了我這麽多年，應該知道一旦有抄底的機會，我絕對不會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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